“如此,你便信吗?”
此话一出,恍若闹市的院子刹那静得出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连尘埃都停滞在空中。
假的石曦不知该如何回答。
倘若是真的呢?
与岩深记忆中的石曦不同,她不再咄咄逼人地开口,也不再愤怒地追问。相反,她安静地看着岩深的眼睛,看着岩深的脸。
石曦看了许久,久到她想起岩深曾经的话,自己曾经的回答。
——凡人太苦,凡事不能如愿。你且好好修炼,不可荒废修行。
——你不挂念母亲吗?我见山下人,失了亲人会哭,可爹,你流过泪吗?
——修仙之路,漫长遥远,世间生老病死,终有命数。你娘含笑九泉。
那些被年年岁岁模糊了记忆的碎片,忽而结合了两人的回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原来‘你不挂念母亲吗’之前还有一句,也原来他过不了上一句,她过不了下一句。
你执著于何物,我又执著于何物,不外乎你不能如愿,我不能如愿,更不外乎你有命数,我亦有命数。
“原是如此。”石曦又露出了那种神色。
平静、淡然,还有一种岩深没有的洒脱,仿佛一切都说清楚了,便省去岩深等候四十年的功夫,无须空守窗前。
她轻声道:“宗主,无须空等。”
岩深心中一颤,假的石曦,或者说,他以为是假的石曦……一直都不在乎。
“你……”
岩深的喉结滚动一下,声音堵在了咽喉。
他咽下一口苦果,颤动的眸光陡然染上了悲伤,染上了徒劳,就连表情也开始变得酸涩苦楚,如同被岁月侵蚀殆尽的岩石,在无声中寸寸崩裂。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互不理解,互不退让,互相怨恨?
还是从一开始,一切便再无挽回的可能?
岩深忍不住伸手,又忍不住颤抖。
他既忍不住想要再一次抚摸石曦的脸,又无法克制自己害怕石曦厌恶自己的念头。伸手的动作慢到石曦只需要稍稍偏过头去就能躲开。
短短一段距离,岩深仿佛用了一生去靠近。
“……石曦。”岩深轻呼。
他抚上石曦的脸庞,指腹生出一缕血脉相连、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
岩深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
脸可以骗人,但那一缕神识骗不了人。他记挂了千百遍、挂念了无数次的气息,闯过最凶险的魔气和最难过的心障,此刻正鲜活地、真实地来到他眼前。
岩深轻轻摩挲石曦的脸庞。
然而,从前那个会露出灿烂的笑容,会轻轻将侧脸依靠在岩深掌心的石曦,如今却不为所动。
她并非欢喜,并非厌恶,并非冷漠,她只是不为所动。
岩深如同抚上一尊石像,除了手中的温暖彰显石曦并非完全的虚妄之外,他妄想从石像中获得任何回应。
这回你是真的……
岩深缓缓垂下手臂,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可我……是假的。
那双清亮温柔的眼眸,噙满了眼泪。
原是……只有假的你和假的我在乎,在乎我们之间的矛盾,在乎我们之间的结果,更在乎我们之间恢复如初的可能。
而真的你和真的我……
岩深阖上双目,落下两行清泪。
都不在乎。
突然之间,一切都凝固了,犹如被一幅被永恒镌刻的画像,承载着所有悲欢离合,从此定格在此刻。
微弱的火星从黑暗飘来,无声落在凝固的画像上,仿若滴下一滴黑墨,落在画卷心间。
一点焦黄色的火焰从落点处窜起,贪婪地舔舐那泛黄的画纸,不一会儿,便烧出一个漆黑、边缘卷曲的空洞。
浓重的黑烟掩去画像的痕迹,从空洞袅袅升起。
与此同时,磅礴、仿佛能吞天蔽日的阴影拔地而起,五根巨如山岳、指节嶙峋的手指从那燃烧的画卷边缘骤然伸出。
它们无视画像、火焰、黑烟,缓缓向画卷中心合拢。
黑暗中,岩深合上手掌,将一切捏成粉碎。
无数细小的、带着火星与灰烬的碎屑,如同黑色的雪,从指缝中簌簌飘落。
岩深微垂眼睫,目光沉静地注视碎屑飘落,仿佛被挖空了内心,眼底只剩下一片虚无。
“这就是……”他低语,声音听不出悲喜,像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往事,余音消散在同样虚无的黑暗里。
“……我的心魔。”
*
“世间万物,各有心魔,唯独魔,心魔不理,欲壑难填。”血湖之下,已经写好岩深的结局。
“我总算知道……”岩希叹道:“为何如此了。”
自岩希从魔眼出来后,血鹭就意兴阑珊,连目光都吝于投向血湖,只懒懒抛出一问,“岩石曦的残魂,收好了?”
岩希点头。
兴许是得知岩石曦残魂未灭,一直由岩希供养,也兴许是发现岩希竟助岩深成魔,与魔并非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血鹭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他最后看血湖一眼。
岩深眼中的神采彻底寂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与麻木,曾经正气凛然,已被最纯粹的魔气覆盖、吞噬,只能无可挽回地、彻底坠入魔道。
世间又多了一个魔,多了一个同类。
看着岩希那平静得异乎寻常的面孔,血鹭破天荒地,以一种解释、安慰的口吻,道:“魔,皆是如此。”
入魔第一关,便是诛心魔,泯人性。
“他疯了,才能假装不在乎了。”
[爆哭]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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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十万岁零不知道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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