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要去哪吗?”
棠月刚为她梳妆完,易桐宁正对着镜子整理鬓发和衣领,她换了身颜色明艳的衣裙,长发盘成更端庄、复杂的造型,金玉珠翠的发钗点缀在发间,步摇垂下的珠串碰撞的声音清脆,额前还贴上了艳丽的绯色花钿,听见她的话,便转过头看她。易桐宁不爱打扮,亦漓与她满打满算也不过相处过两日,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她相貌出众,并非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若出水芙蓉,而如此明艳的打扮,秀丽的容颜更是张扬起来,亦漓喜欢她平常的模样,却也无法不惊奇和赞叹今日的易桐宁。
“去拜访许久不见的老友。既然要登门拜访,自然要装扮正式些。”
“那你前天夜里在宫里也不像这样。”
易桐宁语气弱下来,难得露出羞愧的神色:“当时读书太过入迷,若非棠月提醒,我甚至想不起来还有宴会这茬事……当时自然来不及更衣装扮了,幸亏桐安不在意我的装扮是否得体。”
今日的亦漓比昨日更精神些,围着她打起转来,咂嘴道:“你那身很好看,哪里不得体了。桐宁,你既然要出门,就带我一起呗,我藏你袖中就行。你不介意我跟着去拜访你友人吧,我不会出来的。”
易桐宁甚至没有思考,爽快地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我本就有这打算,把你留在这我反而不放心。”
她伸出手臂,另一只手拨开袖子:“辛苦你了。”
“没事的。”亦漓迅速钻进去,易桐宁穿得厚实,她小小一龙缩在袖中,易桐宁甚至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她微微弯腰,小心向袖中问道:“亦漓?会不会难受?”
亦漓探出头,说:“不会,你不必顾忌。”
易桐宁才放下心。大门口车夫已经等着,根本做不到不顾及,她简直回到了儿时学习礼仪,僵硬地摆正姿态,每一步都落得格外小心,生怕动作幅度大,颠得亦漓不舒服。直到坐上车,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亦漓从她袖口钻出来半截身体,放轻了声音:“桐宁,你真的不必如此,我不是寻常动物,不会觉得颠簸也不会头晕。”
易桐宁攥住腿上的布料,笑道:“实在是……”
“你怎么自然就怎么来便是,也可以当我不存在。”
“好,我知道了。”
马车停下,亦漓钻回袖子里,易桐宁撩开门帘,借了侍卫的力下车,从旁人手中拿过预备的见面礼,便说:“棠月和我过去就行。”
她与杜君蘅相识多年,易桐安登基的头两年都在收拾他们父亲留下的烂摊子,清除佞臣,平复各地叛乱,杜君蘅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今身居要职,纵使这几年不常在京城,府上的卫士也多是他亲自挑选出来,身手不比京城的禁军差,也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大门口的守卫认识易桐宁,向她垂首,抱拳行礼,敞开大门迎她进去。杜君蘅府上装饰简单,他常年在外很少回来京城,便也懒得打理。本人已经在院中等候,见了她,也不行礼,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桐宁。”
“好久不见。”易桐宁将手里的礼盒交给他,杜君蘅与她相熟,也不爱整些有的没的,接过来便说:“谢谢你啊,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没必要送礼。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易桐宁笑道:“当然。”
杜君蘅打开精致的礼盒,满脸期待的笑容顿时变得哭笑不得:“笔和砚台,合着是给我家那口子的,不是给我的礼物。”
她把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没必要送礼。好啦,这次没挑到合适的,下次再给你,别忘了转交给你家那位。”
“一定送到。对了,你近来如何?”
“挺好的,每日都是相差无几的无趣。”
“有机会可以来我们那边转转,边境确实不如京城热闹,反正你也不喜欢热闹,我们那城临海,可以请你吃海鲜,而且啊,前阵子还看到了蜃景楼台。我和惠知去看了,简直就像是天宫一般,若非知道那是虚幻之物,真想拉他一同乘船出海去找。”
蜃景?
“桐宁,这是传音,只有你能听见。关于这位说的蜃景,麻烦你再问问他细节,比如何时所见,在何位置,大概形貌。”
亦漓的声音仿佛直接传入她脑海中,易桐宁愣了一瞬,忙端正神态,故作自然地询问:“君蘅,能否和我说说你们所见蜃景的具体时间、位置和形貌?”
“你居然会感兴趣这些啊。”杜君蘅邀她坐下,为她倒上杯茶,“这月七日的下午出现的,差不多在东南方向,站在城外,有块巨大礁石的位置看去,那蜃景下还有个隐约的小岛。我们得知、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可蜃景依旧清晰,相当不可思议。形貌的话,其实就是高楼亭台,白色,几乎和云从融为一体,不会变幻模样,始终都是楼台的样子,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开始暗下去,它才逐渐消失,次日我们又去了海岸,但蜃景就不再出现过。神奇吧。”
“果然。”亦漓的传音再次落入脑海中,“他们所见的蜃景不是天宫,实际上是我家的影子。”
“啊?”
杜君蘅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她。
易桐宁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出了声,轻咳两下清清嗓子,说:“确实神奇。”
“真可惜,这蜃景不知何时会出现,你若能来,也不一定看得到。”杜君蘅没多想,只是继续说下去。易桐宁点点头,亦漓轻快地说:“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并非蜃景的真貌,不比你们皇宫差。”
她不禁露出浅笑:“嗯。”
“说完我的了,京城近来有无什么趣事?”
京城的趣事,易桐宁不大关注这些东西,手指支着下巴沉思起来:“似乎没有,若是想听些大快人心的,某位陈姓三品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被桐安的密探找到,判决书刚下来,撞开他家大门准备抄家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自己在书房里上吊,尸体都已经硬了。”
“陈?我知道是谁了,大快人心啊!我早都看他不顺眼了,又没证据,那家伙成天趾高气扬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有今天。”
易桐宁认同地点头。
“你们凡人挺有意思的。”亦漓听得津津有味,“若是天界有谁玩忽职守,带去诏命府往明镜前一拉,罪责便一览无余,抵赖不得。”
真方便啊。易桐宁听着,心里头不由感叹,凡间不缺逍遥法外的恶徒,也不缺负屈含冤者,易桐安早便知道那位陈姓官员劣迹斑斑,偏偏又无法抓住他的小辫子,忍到如今才把握了证据,只可惜没能按律处理,这家伙竟自己负罪自杀了。
“说些更大快人心的,凡人死后也会过明镜,并非天界照的那面,凡人要穿过的明镜就像水幕,照得出模样的便是没有大过的灵魂,便可通行,接下来去轮回转世;而照不出的,则是穷凶极恶,在凡间时犯下大罪之人,不论他们是否在凡间受过处罚,他们都会被明镜拦下,灵魂直接送往诏命府,通常情况下,要么封入炼狱,要么直接粉碎灵魂。”
易桐宁听她娓娓道来,抿住嘴唇,直到杜君蘅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她才回了神。杜君蘅疑惑地收回手,左右打量她:“桐宁,你今天走神了好几次,以往不会这样啊,是有什么心事吗,或是没休息好?我这次会在京城多住几日,叙旧聊天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若是身体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好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易桐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放凉的茶,说道,“想必这些恶人,死后也会不得安宁吧。”
“嗯——说不定,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妙上加妙!”
易桐宁没在他府上待太久,亦漓还在她袖子里,短时间还好,久了的话也担心会不利于她伤势的恢复。杜君蘅本想留她吃个饭,她也婉然拒绝了,走到府邸门口,她才回头,说:“改天你不忙,我请客,请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桐安前不久也和我说过,想和你坐下喝喝酒,像小时候那样相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抽出空,能不能逮到机会溜出来。”
杜君蘅豪爽地笑笑,一手叉腰:“好!大不了我偷摸进宫,把他带出来。”
“擅闯皇宫可是重罪,要想清楚啊杜将军。”
“无事,共犯是当今陛下和当今长公主,都有您二位的许可,那我还能算擅闯吗?”他好一副眉飞色舞信誓旦旦的模样,冲易桐宁挤眉弄眼,丝毫不在乎他那张俊脸,易桐宁不禁被他逗乐,挥挥手:“那我转告当今陛下,看他愿不愿意当这个共犯。”
易桐宁上了马车,门帘放下,亦漓终于有机会出来,整条龙舒展开全身的鳞片和皮肤,不打算再回袖子里,干脆就在她身边站着。
“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会出现那个蜃景吗?”
“我同你说过,我族的一件宝贝被偷,”亦漓飞起来,落在她肩膀上,“那妖有个共犯,是只活了多年的蜃妖,常年在深海中沉睡。你那朋友所见的蜃景,便是蜃妖苏醒时,投射出的宫宇的影子。我们通常不把她当回事,她修炼数千年,向来深居简出,老实本分,修行也不曾杀生,我家自然不会警惕她。这回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那盗宝妖的同伙,她幻术极为出色,积攒多年的妖力更是强大,盗宝妖能逃走,也是她的助力。我大哥与她斗法,被她的幻术控住,她妖力太强外泄出来,便将我家宫殿的影子投射到了海面之上。”
“那后来呢?”
“盗宝妖大抵还在人间,我追着他来的,他挨了天雷又被我重伤,撑不回去妖族领地,更何况当今妖族首领是我表亲,我大哥已经传话给他,纵使这些年关系挺僵,但他不可能拒绝大哥,若是窝藏了那妖,也是摆明了和水族、天界对立。蜃妖已经被抓住关在水牢里,我大嫂负责审讯她,但我追着盗宝妖出来,不清楚问出话来没有,不过我猜,难。”
亦漓突然沉默下来,疑惑的神色浮起在龙脸上:“她沉睡那么久,不久前我偶然经过她的结界,她都没醒来,是怎么参与到盗宝妖计划里的,那计划究竟是多久前开始谋划的?”
“许是蜃妖早已醒来,但直到制造蜃景之前,都在假装沉睡。”易桐宁低头沉思,“只是不排除许久前就开始规划的可能。”
“唔,我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只能看大嫂审讯的结果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