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冷静下来后,姜音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开始复盘。
想到陈渡刚才那些话,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心办了坏事,或许所谓的“善举”只是她的自以为是。
晚上九点半,舍友们结束晚自习回到宿舍。
姜音探出脑袋:“舒舒,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这类问题徐舒通常比她更通透,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站在外人角度徐舒能看得更明晰。
徐舒脱下校服外套,好奇地问:“什么问题?”
姜音想了想,说:“我刚和我朋友吵了一架,我自以为某个举动是在帮助他,他却以为我是在可怜他。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谁错了,或许谁都没错……”
姜音叹了口气,无力地趴下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不通,一直想不通的话这个问题就会困扰我,我就会一直想一直想,直到想出答案为止。”
徐舒听完,明白了:“简单啊,你换位思考一下就行了。你把自己放在他的同等处境上,把他想象成你,把你想象成他,如果他做出同等举动,你会是什么想法。你会因为朋友的帮助开心,还是和他一样,会觉得对方的举动令自己不舒服呢?”
姜音缓慢地眨了眨眼:“谢谢,我想一下。”
徐舒换好睡衣,折叠毛巾放进盆里:“你想吧,我先去洗澡了。对了,改错的试卷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等我回来的时候问我。”
姜音:“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在我面前避开试卷这两个字。”
徐舒煞有介事地轻哼一声:“话筒递给你,你会因为我的帮助感到开心,还是会觉得我是在故意羞辱你?”
姜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开心了!拜托,有你这个学习委员在身边超级有安全感的好不。”
徐舒笑着推门出去了。
不一会,另外两个舍友也去洗澡了,寝室陷入安静,姜音试着使用徐舒教她的方法,换位思考。
也是这一刻,姜音恍然发现,陈渡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因为真的急需用钱时,倘若徐舒或是其他朋友主动借给她救急,她就会很感激地接受,陈渡的钱却不行。
如果陈渡像她一样,让别人把钱代为转交,一句话不留,不仅不会让她高兴,反而会令她更加……
难堪。
对,就是难堪。
姜音瞳孔收缩,从床上坐起来。
她会觉得很微妙,很羞愧,很难堪,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他。
换位思考后,姜音发现真的是自己错了。
不愿示人的狼狈一面被人窥见,对方显然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帮助,而是一如平常的忽略。
她看似善意的举动反而将他的窘迫放大了。
姜音疲惫地捂住脸,天哪,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竟然还对陈渡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还说以后再也不会和他见面,铺天盖地的内疚感将姜音包裹。
姜音飞快地爬下床,在书包里翻找了几下,发现不久前新买的的漂亮便利贴竟不翼而飞。
刚好这时有个舍友洗完澡回来,姜音管她要了一张可爱便签纸,她无比认真规整地在便签纸上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徐舒推门进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路过不经意瞥去一眼:“哟呵,还是带珠光闪的道歉呢,看来问题想明白了?”
姜音郑重地对徐舒说:“谢谢你。”
徐舒沉默:“?”
姜音语气夸张:“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我人生的指路牌,我黑夜里的明灯……”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难怪作文高分,这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徐舒止不住地发笑,“我一会吹完头发就睡了,有没有不会的题要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有有有。”姜音方才就提前把试卷准备好,只等徐舒回来,“不会的题我用红笔把题号画圈了。”
-
每次生理期前后姜音的情绪都会波动起伏很大,当天晚上她发现自己忽然来了月经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几天之后她的情绪问题就好得差不多了。
姜音无比庆幸,否则她恐怕真要找个机会去看心理医生。
长期沉浸于失败的气馁中并不是良策,带着不服输的劲头大步往前才是真谛。
第三次月考前的一次模拟小测,姜音最不擅长的物理科目取得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成绩,七十二分,班级平均分七十三点五分,这是她离物理平均分最近的一次。
几欲告罄的能量站因为这一次的小突破瞬间充能到及格值,红色警报转成安全的绿色,姜音甚至开始期待月考的到来。
考试的前一天提前两个小时放学,值日生负责留下来布置考场。
姜音收拾完书包,正准备回宿舍,忽然被刘老师叫去办公室。
“现在心情怎么样?紧张吗?”刘老师问。
姜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坦言:“还行,不是特别紧张,只是有点担心会让您失望。”
刘老师摇摇头,温柔地说:“错了。从业这么多年,我从来不会因为学生的一时退步失望。因为即使他们的努力没有在成绩上体现出来,我也知道他们在往前拼。”
姜音错愕:“那您在什么时候会感到失望呢?”
“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学生放弃自己的时候,这种情况在高二高三的时候比较多。”刘老师说,“音音,我对你有信心,你不是会放弃自己的人,对吗?”
姜音点头:“即使我考得再差,我也不会放弃自己。”
“那就对了。”刘老师对她微笑,“所以即使你考得再差,我也不会对你失望。”
从办公室出来,姜音深吸了一口气。
她站在走廊中间,隔着窗户,天阴阴的,她看见街道旁的一颗小树被吹得簌簌作响,摇曳自如,像在风中自由跳舞。
树会因为自己的个头没有其他树高而感到焦虑吗?它们有身高考试吗?会比谁的叶子更多更密吗?长得最茂盛的树会因此获得奖励吗?
姜音静静望了一会儿,忽然被自己荒诞的奇思妙想逗笑,于是真的小声笑出来,听见自己的声音以后又恍然回神,警觉地捂了下嘴,往旁边看了看。
如果这时有其他人经过一定会觉得这个女生很奇怪。
确认四下无人,姜音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右手,夹着嗓子如小时候给玩偶配音般自言自语。
左手说:“这一次成绩怎么样是未知的,但你无比确定,即使这一次成绩仍然不够理想,你也会毅然决然地坚持下去,对吗右手?”
姜音停顿片刻,正准备学另一种音色给右手配音做出回答,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模仿蜡笔小新的憨厚声音——
“是的,你绝对可以做到。”
姜音一愣,转过身,看见刘老师刚锁上办公室的门,朝她挥挥手:“待会要下雨了,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姜音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好,谢谢老师。”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姜音出了校门。
她口袋里揣着写着“对不起”三个字的便签纸,在满记面馆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确认陈渡今天好像不在,才走进去,将字条交给陈江佑,让他帮忙代为转交。
陈江佑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的黄色小狗图案:“这是啥,情书啊,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姜音笑了下,一转身,猝不及防撞上身后的顾客,下意识张口道歉的同时,她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漆黑的眼睛。
距离上次见面又隔了一个月,男生头发剪短了些,五官线条锋利,更显清冷利落。
“对不起。”
“抱歉。”
几秒静默,两道声音倏地重合,同时开口的两个人齐刷刷愣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陈江佑在旁边看热闹,咬了口张叔给的黄瓜屁股:“你俩搁这演偶像剧呢?别一会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好熟悉的话,小时候她好像也说过。
姜音噗得笑出声来,肩膀颤抖,又觉得有点尴尬,轻咳几声做掩饰。
陈渡勾起唇角,视线落到陈江佑手里的字条上:“给的什么?”
道歉的话已经亲口说出来了,字条自然也没用了,姜音伸手夺过,揉成纸团装进兜里,后知后觉对这种传小纸条的幼稚交流方式感到脸热:“没什么。”
就算她不说他也能猜到。
陈渡低眸看着姜音:“你和我出来一下。”
姜音下意识说好,跟着他出去。
陈江佑“嘁”一声,表达不满:“你俩有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听的,也太把我当外人了。”
走到熟悉的巷子旁,姜音脑海里忽然出现上次吵架那一幕。
她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听见男生先开口:“我打了张欠条,谢谢你上次借我钱,我下个月连本带利地还你。”
姜音愣了下,抬眼看着陈渡,咬字重了些:“我不要利息。”
“行。”陈渡笑,重复一遍,“下个月二十号还你。上次是我不好,辜负了你的好意,我不对,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其实他不会用姜音的钱,只是“接受”的答案会令对方舒服一些。
这语气像哄小孩似的,姜音倏地有点别扭:“我也有错,我当时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有些自以为是了,对不起,我也要和你道歉。”
陈渡说:“行,那我们就扯平了,欠条你收好。”
姜音看也没看,揣进口袋。
陈渡眉头一挑:“不怕我把钱写少了?”
姜音毫不犹豫地说:“就咱俩这关系……”
她一顿,挪开目光,飞快地补充道:“咱俩这好朋友关系,不讲究那个。”
盯着眼前女孩毛茸茸的脑袋,陈渡闷笑,故意逗她:“现在又成好朋友了,唉,也不知道当时谁说得雄赳赳气昂昂,要和我绝交。”
“你还好意思翻旧账?”姜音立马抬起脑袋,语气十个不服气,“当时要不是你诚心气我,我能这么说吗?难道我还得和你点头哈腰地离开?”
陈渡眼里漾出笑意:“好吓人,这才是我认识的姜音。”
姜音茫然。
“上次的你像个霜打的茄子,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我那天刚好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月考成绩大退步,难受得吐了好几次,来找你又被你一顿说……”提起月考,姜音这才想起明天还有考试,“我得回去复习了,明天是第三次月考。”
女生摆摆手,转身要离开,陈渡眼疾手快地扯住:“你在这等我一下。”
姜音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不一会,看见陈渡不知道从哪弄到一个米黄色的气球手拿棒,还是小狗造型。
姜音下意识接过,观察了一下:“这是?”
“给你加油打气。”
“气呢?”
“气不是在里面吗?”
“那要是不小心爆炸了,岂不是就叫泄气了。”姜音故意发难。
陈渡不上当:“那你就保护好它呗,别让它泄气。”
姜音还是担心:“万一我真的没保护好它怎么办。”
“坏了就坏了,说明它的使命完成了。灰姑娘的魔法不是也有时效么,时效比这只小狗还短呢。”陈渡低眸,望着少女莹亮的双眼,下意识开口,“下次考试提前告诉我,再送你个新的。”
“每次都有吗?”
“每次都有。”
姜音忍不住笑,指腹摩挲着气球表面:“这算什么,来自陈渡的魔法?”
男生弯唇,盯着她:“嗯,灵得很,只给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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