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智简的合作正式签订的那天，晏氏做东邀请智简的合作方一块儿吃了个饭，晏启面上的笑意根本压不住。餐桌上，杜仲称赞晏景时，晏启难得欣慰自己生了这么个儿子。
晏启没忘记自己给出的承诺，晏景在公司的职位被提拔到了市场部经理的位置。至于为什么是市场部，或许是晏景自己比较向往这个部门，也或许是他忘不了实习生扒拉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要追随他一辈子的样子。
职位升级、又是项目负责人，再加上还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这几天晏景睡醒时都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就连加班都有了不少动力。
而每次在公司碰面时，面对晏安恭谨和他打招呼的样子，晏景真将“高傲”两字发挥到了极致，恨不得路过时都用鼻孔对着人。
“晏经理。”
实习生走进晏景办公室后，顺手掩上门。
晏景还在对比资料上的数据，闻言从自己那台电脑后探出头，问：“怎么了？”
实习生手上抱着两份文件，走近后放到他桌上，“这是最终运行方案，你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开支这栏需要你签个字我们才能找财务部申报。”
晏景接过后开始逐一浏览上面的条例。
为了这个方案晏景这支项目团队已经连续加了好几晚的班，实习生现在呈上来的这份可以说是开小会改版过无数次的了，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果然，晏景看完就从自己抽屉里掏出支钢笔，在需要他签字的地方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大名。
签完后，晏景将合同递还给实习生，“辛苦了。你去和他们说下，今天晚上小组聚餐，位置我等等会发群里。”
实习生当即欢呼，如果不是两人现在隔着张桌子，晏景怀疑他大概是又想上来抱自己大腿了，“耶！晏哥，我就说跟着你绝对不会错！！！”
晏景失笑：“别跳了，快去吧。”
“YES，Sir！”
实习生出去后，晏景就在原6组小群现项目团队群聊内发了个定位——【[位置]缘青木】。
群聊安静了五分钟，紧接着炸开了锅：
【杨姐：一直想去的日料店......老大，我愿意永远跟随你征战四方。】
【小雨：老大，我愿意永远跟随你征战四方。】
【小刘：老大，我愿意永远跟随你征战四方。】
......
【实习生：你们都不行，让开，我来。】
【实习生：老大，以后我就是你最忠诚的兵，你指哪，我打哪！】
【杨姐： 1】
【小雨： 1】
【小刘： 1】
......
这都什么跟什么。
晏景无声笑了片刻，才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
聚餐结束后，晏景坐在林肯后座接通了陆单打来的视频通话。由于上次他和陆单吐槽自己的车送去保养后，因为不想再去买辆新车，打车、挤地铁什么又特别麻烦，陆单直接将他那辆加长林肯调来给人用。
这也顺了晏大少爷的意，反正未婚夫在外地出差，空出的车给自己用用也没什么的。
“回家了吗？”
陆单下巴一圈全是泡沫，手机应该被他搁置在洗漱台上。他仰头看镜子时崩着脖颈，喉结那块就显得更加突出。
他这会儿才洗完澡，潮湿的额发被全部朝上撩起，随意弄了个背头的造型。全身只有腰间裹着条浴巾，浴室灯光打在他身上，锁骨以下的部位在镜头中白晃晃的惹眼极了。
这人平时穿上衣服看着清心寡欲，等到像这样光/着身体时，身上那肌肉线条又精悍利落，看得人血脉贲张。
晏景不由咽了咽口水。
“现在回去了。”晏景说，“快到家了。”
陆单“嗯”了声，随即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自己脸上的泡沫。水流哗啦啦的，隔着屏幕两端好像直接在晏景耳畔响着一样。
自晏景从S市回来，现在两人私下就经常这样挂着视频，晏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每次陆单视频通话扣过来时他就已经很自然地接起了。
这像什么？
晏景想起以前他在国外约那边的朋友出来玩时，中途朋友也这样接起过自己女朋友的电话，还美曰其名解释说这叫——‘查岗’，仔细想想，他现在的状态似乎和他朋友那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的“女朋友”恰好是个男的而已。
“听说你约了杜仲明天去打高尔夫？”陆单擦着脸上的水珠问。
“是啊。”晏景点点头，“准确来说本来是我爸约的，结果他董事会临时有事走不开，只能让我去了。”
“但是你也知道我高尔夫技术很烂的......诶，陆单，你高尔夫打得那么好，下次教教我呗？”
陆单没明确回复教不教，他在脸上抹着水乳，随口反问，“杜仲也很厉害，怎么不让他教你？”
晏景：真让他教了你又不高兴。
腹诽归腹诽，要是真让杜仲教自己的话晏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要把自己未婚夫的义务推给别人。”晏景从林肯车上下来，嘴上振振有词，“我让你教是因为我们两什么关系啊？我们两谁跟谁啊？是吧？”
陆单莞尔：“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毕竟你也不想以后带出门就因为自己未婚夫的球技太烂而被别人耻笑吧？”
脱了鞋走过玄关，晏景单手将领带扯松、姿势豪迈地往沙发上一坐，随即后仰着头靠在软垫上深深吸了口气。
对面人听见他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罕见沉默了片刻，“小景，我教你，不是因为怕你丢脸。”
晏景睁眼朝屏幕瞥去，对上镜头前陆单那双乌黑的眸，又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是你想要我教你，仅此而已。”
陆单说：“我从没觉得和你一起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声音，反而是你跟我在一起，因为我的腿才会被连累，你懂吗？”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晏景当即反驳，“谁敢说你坏话？我一拳给他抡过去。”
“......”
陆单没忍住笑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晏景耳廓逐渐发热，他悔恨极了，明明都是二十来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冲动
恰好与他相反，对面的陆单却像是听见什么非常有意思的话，脸上的笑意怎么也下不去。这副样子激得晏景内心讪讪的感觉愈加汹涌，最后他受不了，只能将视线从屏幕前直直挪开。
没人再说话。
一分钟。
两分钟。
这种诡异的安静一直到陆单那边率先开口打破：
“小景，你真可爱。”
可爱。
又是这个形容词。
晏景缓缓转过头，只见屏幕前的陆单还在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比起前面没有丝毫改变。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换上了身棉质睡衣，又靠着床头斜斜望向屏幕，于是这副姿态在卧室柔和缱绻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连一贯淡漠的眉眼也多了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
陆单的唇又动了：
“小景，你真可爱。”
他好像不能满足于只说一遍。
......
“陆单。”
晏景绷着的身体随着那话音一道柔软下来，他无言片刻，再开口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要是哪天我被欺负了，你会来帮我吗？”
“会。”陆单并没在意他为什么要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没有反问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而是直接回答：“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他说。
“轰隆隆”——沉寂的午后，一道锐利白光自天边凌空划过，两秒后，闷雷滚滚响起。紧接着，雨点砸向地面的速度骤然迅疾，屋外顷刻暴雨如注。雨水密密麻麻拍打在窗户、走廊及庭院那些树上，声势格外浩大。
屋内午睡的小人被这喧闹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茫起身后惺忪着睡眼左右看看，惊觉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窗外的天被厚重的乌云全部遮挡，此刻明明是下午两点，眼前的光线也昏暗得如同傍晚一般。
本就恐惧的人一下更加慌乱，伴随屋外的混乱声响，他紧张地吞咽了口，下一秒，呜呜哇哇的嚎哭响彻二楼客卧的走廊。
一道很轻很急的脚步逐渐跑近，屋外人出现在门口的那刻，床上抱着被子的人才抽抽噎噎慢慢止了哭声：“陆、陆单哥哥。”
彼时才十一岁的陆单朝床上的人快步走去：“小景，被吵醒了吗？”
六岁的晏景惶恐点头，拽着人的衣袖轻扯：“我害怕。”
“别怕。”陆单抽了张湿巾替他将脸上的泪痕缓缓擦去，“前面你睡着了，我才让人把你抱这边来。段昱他们现在都在楼下玩，你要去找他们吗？我们一起下去好不好？”
黑沉沉中，两人对视了会儿，晏景又很轻地点了点头。
二楼电源出了点故障，此刻还在维修。陆单牵着身后的晏景，仔细留意着人的步伐一起慢慢朝楼梯口挪去。
没有光亮，走廊就显得更加空旷压抑。
晏景忍不住退缩，又被窗外闪过的雷电吓了一大跳，他扯着陆单的手僵在原地，哆哆嗦嗦颤抖起来。
“别怕。”陆单回身抱住了身前的小人，替他掩上耳朵，“我会保护你的。”
......
思绪回笼。
快要二十年的往事，如果不是方才陆单那句话，晏景还真回想不起来。
难怪两人刚同居时陆单问他是不是害怕打雷，原来他小时候真的那样恐惧过。
“晏景。”屏幕里的人忽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晏景再次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果然，陆单那双眼和他以前见到的没有半分差别——
如黑曜石一般，在慌乱与惊惧下，拥有能让人缓缓镇定下来的力量。
“陆单。”晏景有些恍惚，他问道：“我们小时候的关系是不是没有后来那么差？”
陆单那头安静了几秒，才开口：“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晏景莞尔笑了，“我刚刚想起了一些很早以前的事，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去你家玩，原来你还照顾与安抚过我。”
“所以那会儿我们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对吗？”
对面人没回答。
陆单抿着唇，垂下眼睑不再和晏景对视。
但就算他不说晏景也知道答案了，陆单在听见那句“所以那会儿我们的关系其实还不错”时眼底无意间流淌出的情绪分明与那个午后、那个房间两人面对面时暴露出的怜惜一模一样。
晏景追问：“为什么不说话？”
陆单默了默，再抬眼时面上神色竟有些悲伤：“我以前总觉得是我哪里得罪你了，所以后来我们碰面时你都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他说到这话音顿住，接着自嘲地笑了笑，才继续开口：“所以后来看清那个理由只因为我是‘陆州他哥’这点，我其实不能接受。”
“晏景，你肯定也忘记了，其实很早以前你还和我说过——你说想要我以后只做你一个人的哥哥。”
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晏景根本没想过自己以前竟然还和陆单说过这样的话，毕竟后来那几年只是听见陆单的名字晏景也根本无话可说。
不过陆单说错了，其实并不只因为一个“陆州”，而是后来晏景去了国外那段时间变得浑浑噩噩、一蹶不振。他放纵过、疯狂过、又麻木过......如果不是后来醒悟了些一点点找回自己的本心，他差点就要迷失在那个奢靡又荒诞的时期里。
难得现在再回头看时，他们少时的时光还能有过那些真情实感。
“单哥。”晏景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应该怎么和人解释，“也不全是因为你弟弟吧，只是那会儿我有点......怎么说呢，就、哎，你能懂吧？”
陆单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嘲讽道：“懂。一周时间几乎都在泡吧、对象固定一月一换、对方想要什么就送什么、看个电影上头了还能联系主演，你在国外做出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真的太多了，多到我都说不过来。”
“的确太有本事了，晏景。”
晏景：“......”
不是，怎么还带揭人老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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