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实在太犀利。
不过晏景对于陆单会先救谁这点完全无所谓，他更倾向于两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使得船身翻覆后两人都一样要落水。
明明只是个玩笑话，无奈有人当了真。
直到出门时，陆州还一个劲拱过来问道：“哥，你说说呗......你到底先救谁？”
陆单抿着唇，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望向自己弟弟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哥，你说嘛！！！”
“哎呀，哥......”
晏景推着轮椅，本来这会儿下台阶就麻烦，眼前那颗大脑袋又晃来晃去挡着路，看得他一股火直冒：“陆州你没事吧？”
“你是指望你真掉下去，你哥这样瘸着条腿下去捞你啊？有这时间你自己狗刨两下上岸得了呗，非要问这一嘴的，一点不替你哥考虑，就爱瞎攀比！”
瘸着条腿的哥：“......”
狗刨瞎攀比的弟：“......”
周遭空气凝固了几秒，司机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
陆单阴冷的视线扫过去，司机立马正色下来：“......抱歉，少爷。”
直到上车陆单都没回答自己到底先救谁，或许和晏景说得一样，他并不觉得自己瘸着条腿能把谁捞起来。
加长林肯逐渐驶离陆家老宅。
车上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另一侧的陆州本来还瘫在座位上，这会儿越想越不对，起身道：“不是，晏景，你刚刚凭什么骂我？！”
晏景正支着手眺望窗外夜景，Y城这个点华灯初上，高楼霓虹灯闪烁不停：“谁骂你了？”
“你不说我狗刨吗？”
“狗刨难道不是种游泳姿势吗？”
陆州“嘶”了下，发现无法反驳，又转移话题：“那你还说我瞎攀比！”
“你可不是瞎攀比吗？你哥都这样了，你还非要问你哥下去先救谁，没看你哥都不想搭理你啊？”
陆单此时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休息，对周遭两人小学生般掐架的行为置若罔闻。
陆州“啧”了声，还准备反驳什么，就被晏景含含糊糊打断：“别问我为什么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我不像你，我只会心疼我们哥、哥。”
“哥哥”两个词被他故意加重语气。
陆单呼吸一滞，缓缓睁开眼。
两人小学生掐架行为直至再次回到陆单的别墅还在继续。
陆单这会儿被推着丢在玄关门口，他面无表情抬头直视眼前的场面——
陆州和晏景进门后同时看中一双家居拖鞋，两人鸡飞狗跳各抢了一只，谁也不服谁。
“给我！”陆州出手去抢。晏景眼疾手快避过，将手中那只拖鞋独苗别到自己身后：“不要！”
“我先看到的！”
“那怎么了？这只我先抢到的好吗？！”
“这就不是你的鞋码！”
“我就爱穿大一码的！”
......
陆单默默掏出手机。
楼下司机正哼着小曲开开心心迎接自己的下班时刻，谁料才出小区大门就接到自家少爷的电话，打工人敢怒不敢言：“少爷？啊？拖鞋？深灰色是吧......哦哦，好的，我现在就去买。”
半小时后。
晏景和陆州身前各摆着五双一模一样的深灰色家居拖鞋。
陆单抱臂冷冷开口：“够不够？不够再买点来？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一双客厅、一双厨房、一双卧室、一双卫生间、一双留着备用......满意了吗？还抢吗？”
晏景：“......”
陆州：“......”
等到和晏启约定好时间，陆绍那天直接带着陆单两兄弟来了晏家。两家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晏启和陆绍两长辈干脆在饭桌上单刀直入聊起两人的婚事。
最终商量后两家人决定先把婚定了，结婚先不着急。
晏启对此甚至表示自己一定要找老师傅算个好日子出来，否则就怕自己这儿子结完婚还不收心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人太多晏景面子实在搁不住，只好出声妄图制止他父亲就“夜场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这事儿发表八百字慷慨激昂的演说：
“爸，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点面子吧。”
晏启给了他一记眼刀，又冷哼一声：“你要是订完婚还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你自己看着办！”
警告完晏景，他又转向陆单，板着的脸难得柔和下来：“小单，既然你们在一起了，叔叔也麻烦你件事儿......帮叔叔好好管管他，别让他总接触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陆单点点头：“放心吧，晏叔。”
桌上话题终于被转走。
晏景见没人再注意这边，凑过去和身旁的人咬起耳朵：“单哥，这些话我们听听就好了，别太认真哈。”
陆单抿着唇，望向晏景的眼里也不知道蕴着什么情绪，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把晏景看得都有些疑惑起来。
两人要订婚的消息在圈内不胫而走，大概是没想到晏景和陆单的名字能碰撞在一起，圈内好友迅速沸腾起来。
晏景这几天收到的消息全都是这样的：
“兄弟，你真要和那姓陆的结婚啊？”
“晏少，我没听错吧？真是陆家的？我认识的那个陆家？”
“啥情况啊晏大公子？你真就准备和这瘸子过一辈子了？”
“晏大少？结婚了以后还能约你出来玩吗？”
......
晏景被问得不堪其扰，干脆统一回复：7.10——曼格丽酒店，我订婚宴，来不来看自己。
日期都公布了还能是假的吗？这下圈内那些好友才从震惊过后，缓缓接受晏景是真要订婚这个既定的事实。
七月十号。
Y城曼格丽酒店。
今天整栋楼都被晏家和陆家包场，这会儿订婚宴还没开始，酒店里早已人来人往。
不肖说两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就单单晏景自己的朋友都足够坐满好几桌......国籍遍布海内外，圈子也不只有和他一样的世家少爷，更有娱乐圈的知名演员与著名导演、学术界的资深教授与业内精英......陆单这才发现晏景的社交圈范围还挺广。
陆单这会儿刚进大厅就望见远处的晏景正端着杯香槟在人群中侃侃而谈，周遭那群人将他围在中间，晏大公子的帅脸此刻在天花板那盏水晶吊灯的映衬下笑得颇有些花枝招展。
不仅如此，晏景这人身上还总在不自觉发散一种令人心醉的磁场——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笑着朝你看来，你的心就会跟着他的视线错漏半拍。
就像现在。
晏景望见陆单的那瞬，两人隔着人流无声对视了几秒。接着陆单只见他笑着和身边人点点头，不知道他开口说了什么，那群人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
一条可以让他通往陆单身边的路。
在周遭无数探究的目光中，晏景抬脚走向陆单。直到跟前，他姿态优雅地半蹲下来，两人平视时，晏景才开口询问：“单哥，我那些朋友想见见你，可以吗？”
陆单点点头，嗓音低沉：“好。”
两人今天的西服还是一个款式，只是彼此的颜色不同，一黑一白，靠一起时于人群中格外显眼。
远远的，陆州的目光一直挂在自己亲哥身上。
高脚杯清脆碰响，这边几人全都抿了口酒，陆州最重要的死党——许家的大少爷许言开口：“呦，这么看其实你哥和人晏景还挺有那什么......夫夫相的。”
陆州翻个白眼，垮下脸“切”了声：“什么夫夫相，我哥可比晏景帅多了。”
其余人纷纷笑起来。
许言摊了摊手，无奈道：“和哥控真没得讲。”
陆州：“......”
陆州的视线跟着两人跑了满场。
虽然他的确很反感晏景，但有一点必须承认——晏景对他哥格外有耐心。这一路过来，晏景要做些什么都会半蹲下来问询陆单的意见，并且认真倾听陆单说的每一句话。
自从陆单坐上轮椅后，有些场合总会让他受到些轻视，过往两兄弟一块儿参加晚宴时陆州为以防万一会时时刻刻贴在他哥旁边......现在不用了，现在他哥身旁有晏景了。
甚至在晏景的影响下，所有人和陆单讲话时都会不自觉半蹲与其平视。
陆州说不出自己当下什么感觉，这点他比不过晏景，他心里有欣慰、也有酸胀......各种复杂的情绪全都交织在一起。
宴席开始后，晏景推着陆单与身边的晏启、陆绍两人一块上台。
在周遭雷鸣般的掌声中，晏启整了整衣襟，对着话筒开口：“首先，感谢各位能于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犬子晏景与他男朋友陆单的订婚典礼......”
......
晏景以前也没经历过这些，一场下来只觉流程实在繁琐。
席宴中他和陆单必须跟在他爸和陆绍小叔身后一桌桌挨个敬酒，累就算了，还总得在外人面前有意表现出自己和陆单的感情如胶似漆。
一整天下来，直到最后散场时，晏景望着自己中指上的对戒还一阵阵恍惚——
二十五岁这年。
他就这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了。
虽然两人约定好这只是为了各取所需，并且陆单也表示过，等晏景拿到自己的家产两人再分开也可以。
晏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交换对戒的那刻。
陆单指尖的温度与他向自己望过来时的眸光，都格外......滚烫。
订完婚，晏景和陆单一块出入晏家的举动就变得频繁。
两人时不时会收到晏启发来的短信，喊他们一块儿回家陪自己吃晚饭。
晏安这段时间恰好又去了国外，家里少个最碍眼的存在，晏景连吃饭都变得格外香。
餐桌上。
在他爸第五次将视线投来，那张嘴还总是开开合合、欲言又止时，晏景咽下口中的生鱼片，老实询问道：“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
被戳中心事，晏启干脆不再遮掩，视线明晃晃挂在两人的对戒上：“你们也订婚这么久了，有没有考虑过......”
晏景舀了勺汤，边喝边等着他爸难得这样犹犹豫豫的时候能说出什么来。
谁料下一秒——
晏启：“有没有考虑过同居？”
同居！
陆单：“......”
晏景：“噗。”
一口汤呛在喉咙，晏景登时弯腰咳得昏天黑地。
关键时刻，身旁递来张纸：“给。”
“谢、谢。”
陆单一下下给人拍着背顺气，晏景终于不咳了，抬头时那张脸还有些涨红：“......怎么这么突然？”
晏启默了默：“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会突然。”他望向两人，狐疑道：“你们谈恋爱这么久难道从没想过这种事？”
晏景：“......”
陆单：“......”
说真没想过你信吗？
晏景乐呵呵赔笑道：“爸，我们目前没考虑这......”
“嗯？”他爸狠狠扫来一记眼刀：“是没考虑还是因为你自己有什么私心？”
“！”晏景猛地站起身，指天发誓：“绝对没有！”
晏启没管他，只转头问陆单：“小单，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陆单擦着嘴：“晏叔。”
他说：“这件事我尊重小景的想法。”
多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完美回答。
晏景想。
如果不是他爸现在的面色简直能用怒气汹汹来形容，他就信了——
这假瘸子害人不浅！
晏启冷哼一声，起身前丢下句：“晏景，等等来我书房一趟！”
晏景：“......”
晏景脸上挂着标准emoji微笑，他转向陆单，语气悻悻：“单哥，那我真是太感动了呢！”
“......”
陆单抿了抿唇：“晏景。”
晏景没理他，只抵死忍着将手中的刀叉飞向他的冲动。
“如果我说我不想同居，你觉得你爸会信吗？”陆单说：“或者如果我说我想同居，你现在可能会更生气吧？”
晏景默了几秒。
还真是。
这题好像怎么回答都是死胡同。
要怪只能怪他爸这只老狐狸，非要挑起这个话题。
晏景脸色缓和下来，凑过去问：“现在怎么办？”
陆单扫了他一眼，低声道：“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
晏景更绝望了。
虽然不是没和前男友同居过，但他和陆单两人毕竟不是真情侣。
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大概率都要同住一个屋檐下，晏景就有些抗拒。
陆单余光仔细留意着晏景的面色。
他不动声色看了会儿，搁置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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