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弟弟走失已经过去三四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家里人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候甚至不吃饭只吃面包那些填下肚子就满大街的发寻人启事。
爸妈起得早,天不亮就出了门。她起的不算早,七八点才起床。走出父母的出租屋沿着一条上坡小道继续走,这是一条十字路口,又窄又长,参差不齐的居民楼就这样盖在路的四面八方。许优没来由的感到胸闷。
周围都是些电动车窜来窜去,时不时就有一两声喇叭,许优让了一下,不是因为车,而是因为高处不知道谁家刚晒的衣服还滴着水,打湿了许优的衣服。
走在十字路口的中心点,向右走就是大马路。她踩在斑马线上,绿灯正好亮了,许优走到对面去。这个点是上班点,马路上都是车,人行道上反而没什么人。
她缓慢地走在路上,看着远处的太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如果有人在她的背后走着,就会看到那背包上张贴着一张大大的孩童照片。
走了许久,总算有人跑步经过,许优拦了下来,试着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来,此时,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自行车的手把勾过她的背包,寻人启事霎时满天飞散。
许优怔愣地看着那些纸,上面印着弟弟的照片。自行车车主道了声抱歉抱歉,又急着开走了。许优默默地捡起那些纸张塞进背包,跑步的人也一起帮忙捡。最后,许优递了一张给他。
那人拿到了点点头,又继续跑开。许优回头注视着他,看着他把那张纸塞进就近的一个垃圾桶里。
许优深吸一口气。今天这条路许优没有走过,她每次进过十字路口就会选择一条路走下去。这条路很宽阔,特别是她走的这一边,路面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违章广告。再遥望对面,一切都显得拥挤又逼仄。
这片空旷的地界,在许优走了约莫两千步后,逐渐显现出一座大而奇异的建筑——屋顶尖尖,左右是圆润的弧线接入地面。许优走近终于看清,那是一座教堂。虽然走近,教堂的门却隔着又多又高的步梯。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就被这建筑震撼得不能动弹。许优微微长着嘴巴,盯着教堂的门。对称的门上雕刻着精致的石雕,门上的小窗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然而,大门紧闭着。
许优想到教堂都是周日做礼拜。平常应该就是像这样关着的吧。
她还是走上楼梯了,每走一步路,似乎心就沉重一分,却不可遏制地向教堂门前走去。
走到门前,周围好像更安静了,她就站在那里盯着门。如果有人打开门,一定能看见她脸上的泪水。神色却是麻木淡然,她在哭什么?也许只有神和她自己知道。
她不信教,也许只是在找一个能够释放情绪的出口。
电话铃声响起,许优拿出手机,来电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名字。许优吸了吸气才接通。
“喂,早。你还好吗?”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听。
许优沉默着,那边有些担心地说:“有什么心事,你都可以和我说。”
犹豫了半晌,也许是这里没有人,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许优开口道:“我弟弟还是没找到。”
“嗯,慢慢找,总有找到的那天。”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许优缓了一会儿,又说:“找到也好。不,不是。”许优的语言组织有些混乱,她又暂停了说话。
“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她说完两句话,等待着许优开口。
“我找不到我弟弟,家里人也找不到弟弟。每个人都在为他发疯。我并不是需要爸妈在这个时期额外关心我,也不是见不得他们为找不到弟弟心急。而是从他走丢的那天起,每个人似乎都默认着这个家庭要毁于此,事实也的确如此,爸妈很多天没去工作了,而我也要跟随着他们一起,从他走丢那天起,我妈就在哭,哭着让我一定要找到弟弟,我的人生也许从此就只剩下这样一个任务,找到弟弟。你明白吗?也许你不能明白,你只会觉得我很自私。很无理取闹。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自私。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有我爸妈,我的青春里,他们的身影也如此稀疏。这个弟弟,我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姐弟关系不熟。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不起,晚明。”
她像一个罪人般,煎熬着等待对面的判决。
“小优,我和你一样。”
许优听着听筒里的话,无声地笑了。她站的那台阶梯没有站好,脚底空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醒来已经又过了一天。
许优从床上醒来,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里面都是些她熟悉的声音,那些声音她渐渐地听清了。看着眼前的景色,分辨出了他们说的话。
“优优在这里睡着,不要吵到孩子了。”似乎是田阿姨,田阿姨怎么来了。
一阵方言骂的不好听,是不太会说普通话的爷爷。他正责怪妈妈没有看好两个孩子。
“你和我吵什么,小秀不见了我不着急吗?”妈妈的声音。
许优看着天花板,小秀还没有被找到啊。头好痛,好想再睡会,可是他们吵得她睡不着觉。
一边的病人按了呼叫铃,有护士从外面走了进来,制止了他们大声喧哗。外边安静了下来,许优再次陷入沉睡。
这回醒来,头好多了。不像下午那么痛了。她看到有人趴在她床边,她没敢吵醒她,睁着眼睛端详外轮廓。这个人却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也马上醒了过来,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发现许优睁着眼睛看着她。
“优优,你醒啦?”是田阿姨。
许优嗯了一声。田阿姨从桌子旁边的保温杯倒了些水递到她手边说:“来,喝点水。”许优嗓子正有些干燥,接过水喝了下去。
等许优喝完,田阿姨又问:“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许优摇了摇头,自己的身体这会感觉还好。
“你要是不舒服就再睡会。”田阿姨也不提其他人的情况,只是让许优休息。
“爸妈呢?”许优的嗓子还带着些沙哑。
田阿姨只是看着她露出一个委婉的苦笑来,许优不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去找弟弟了。
“田阿姨,你怎么来了。”许优转问田阿姨,阿姨还有个孩子要照顾,怎么跑来宁杨了。
“你妈妈联系我说你昏倒了。”
“亚群呢?”许优问。
“他爸爸照顾他就好了。”
许优垂了垂眼睛。她的嘴巴微微抽动着。
“田阿姨,你可以不用来的。给你添麻烦了。一直都在给你添麻烦。对不起……”田阿姨听到许优哭了,过来拍拍许优的肩膀,哄着说:“不哭不哭。没添什么麻烦呀,暑假你不在家,阿姨有点想你就过来了。”
许优听着她安慰自己,试着收起自己的眼泪,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的。住在阿姨家的时候,许优时常觉得自己寄居在别人家,不管别人面上怎么客气,心底一定是鄙夷的。这次,她真的没想到田阿姨会过来。那些往日里刻意忽视的细节此刻都在她脑海里回想。
“别哭优优,医生说情绪不要太激动。”
“阿姨,等找到弟弟,我想回定海。”她希望能快点找到许秀,早点逃离这种噩梦一样的日子。她不要了,不要再插入他们三个人的家庭,她要一切都回到之前没来到宁杨的模样。
田阿姨担忧地看着她说:“优优,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我会和你妈说,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定海。”她摸摸许优的头发,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
许优几乎是乞怜地看着她:“可以吗,真的可以回定海吗?”
“嗯嗯,我现在就和你妈说,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回定海。”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珊芸啊。”电话那头妈妈接通,问怎么了。田阿姨带着电话走到了窗边,许优有点听不太清楚了。她看着窗边的田阿姨,她们在聊什么呢,似乎聊了很久。妈妈会不会不让田阿姨带走她?
如果走不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是血缘上的亲弟弟。
过了一会,田阿姨总算打完电话了。
她朝着许优走过来,面带微笑说:“后天早上医生再检查一下,没问题我们就回定海了。”
“要后天吗?”许优问。
田阿姨看着她,回:“是的,预计出院时间也是后天,为了健康着想,再等一等好吗?”
许优点点头,还是忍不住想问:“妈妈她怎么样?”
“你妈那么大个人能怎么样,就是找你弟弟找得很心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许优仍有些失落,她又问:“她有说什么吗?”
田阿姨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你妈妈她其实还是想你留下来的。”她缓了缓又说:“但是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说还是和我回去吧,我来照顾你,她找小秀也好些。”
许优听她说完,点了点头,背靠着枕头,看着白茫茫一片,不久后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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