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想到去咖啡馆工作，受伤了就好好休息。”二人一同穿过路口，路口边商店橱窗的灯亮着，橱窗中，陈茸看向许优的脸颊。许优站在右侧，看着橱窗上自己的伤处。
片刻，她不再看橱窗，轻笑一声，这笑声中，陈茸听出些苦涩来，她想问怎么了，许优说：“其实，我昨晚和你在同一家酒馆。”她边说，边把目光朝向陈茸，想要找到昨天陈茸是否在场的证明，见她没有反应，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了，我向他道了歉。”
陈茸想不明白，于是问：“这个和后来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么？”
“陈茸。”许优叫了陈茸的名字。
“怎么了？”
“我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像以前那样。”
两个人找了家大排档，这条街几乎都是大排档夜宵等等。这个点刚吃上夜宵的人还未酒醉，摇骰子的声音比起后半场听上去要有力气许多。大家比划着，开瓶器削开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个别人找不着开瓶器，老板又忙着，其中就有人拿着筷子轻轻一撬，啤酒喷涌而出，霎时迎来周边一圈叫好。
“看下吃点什么哈。”老板拿着菜单和笔放在桌面上，桌子上稍显黏腻，显然是开了有些年头，两个人点了三道菜。听到隔壁桌罚酒罚酒的声音，相视一望。
“老板来半箱啤酒。”陈茸朝着老板喊一声，老板热情“诶”了一声。
点的菜不是什么大菜，都是些下酒的小菜，上菜挺快。两个人先吃了点垫垫肚子，陈茸开了两瓶啤酒，一瓶递给许优，一瓶已经在她嘴里了，她喝起酒来也没个样子，刚开的这瓶三下两下已经空瓶了。
许优抓过陈茸开的那瓶啤酒，慢悠悠地喝着，陈茸瞧着许优喝酒，笑道：“你喝酒一直都这样，不急不慢的，没有什么情绪，也没见过你喝醉，有时候我真佩服你的酒量，也真好奇你喝酒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有技巧啊。不过我不能说。”
“说吧说吧，我们俩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优故作玄虚地对陈茸勾了勾手指，说：“越是有事，越想喝酒，一喝酒有些人就控制不住情绪了。情绪控制不住，身体也控制不住。”
陈茸傻呵呵地笑，她觉得许优说这话像犯病：“你听听你自己说的啥。”
许优的头微微一晃，示意陈茸看看后边那桌人，或者其他桌子喝酒的人，哪个不是越喝越上头，一上头就手舞足蹈的，陈茸听见许优说：“我酒量还好吧。但更多时候，其实我是晕的。”酒喝下去谁都得晕，许优也不例外，只是她看起来并不像那些人一样。
“你这样喝酒有意思吗？”陈茸问，“喝酒不就是为了醉吗？”
“你说得对。”许优没有反驳陈茸，又拿过一瓶往嘴巴里灌。陈茸陪着许优也拿过一瓶，两个人将手中酒瓶碰撞在一起，啤酒溅出，两个人笑得露出各自的牙来，陈茸指着许优说：“头一回见你这么笑。”
许优笑着，醉眼微眯，陈茸喊着：“等等，等等啊。”从她的包里又掏出手机来，连拍几张，许优想要抓过来删掉。
“你上次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呢？”许优提起上次陈茸发的那篇文章。
“这还不好，年轻人要懂得抓住机会。”
“去你的，把这几瓶给我喝了再说。”
半箱啤酒去了大半，两个都有些醉了，陈茸手撑在桌子上指着许优：“所以，你怎么去那儿？”
许优醉得不轻，脸上是平时少有的表情，听陈茸问她，嘴角保持着淡淡微笑。
“陈茸。我觉得一切很虚无。”陈茸听她说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是没想到许优会说这种话。
许优无视了她的大笑继续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时常在想，我搞砸了很多事。”陈茸收了笑声，她撑在一边倾听许优说话。许优难得有愿意和她说心里话的时刻——那些别人察觉不到的，问了她本人也很难得到有关她自己的心里话。
“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
陈茸的酒都醒了。
“？”
“她受伤了，我去探望她，其实一切都很正常的进行着，我甚至能感受到一丝终于被幸运眷顾的感觉，即使这其中掺杂着许多不堪。”她尝到平淡的幸福，也品到隔阂的苦涩。问题实实在在的存在于她和她之间，短暂的幸福不足以抵挡自己内心那只随时会冲破牢笼的野兽。她就这样任由它吃掉自己的理性，恐吓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和她发生了冲突，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该去哪里。”她脸上那抹淡笑消失，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在夺走她对于表情的控制。
“我不想回去。那里很安静。清醒地面对这些实在有些困难。”那件事像是一把火，每一件失意的事情都犹如再添火药，终于把内心烧的一片焦灼。她想起陈茸，想起十七岁，想起家……
陈茸坐正了身体，左右手握着许优的手，她能感受到许优轻微的颤抖。想起昨晚上酒吧的那一幕，她不忍地说：“我真的很后悔昨晚没有站到你身边去。”
许优没有太大的反应，那时候发出的动静确实不小，陈茸没发现才是奇了怪了。
“我从酒馆出来。站在外面的时候，我想，找点事做吧，停止虚无的思考。”
酒馆对面的咖啡馆亮着暖黄色的灯，店面装修得那样温馨，店主在门口摆了许多的鲜花绿植，那时一个客人也没有，许优朝着它走了过去。店门口的女生正在张贴招聘，她想要找到填满内心的方式，不管是什么，做没做过，她都想试试。只求空虚不要再折磨自己。
“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愿意做你的听众，只要你愿意对我说。”陈茸的眼神里是努力甩开酒精的清醒。
“谢谢。”只是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去经历过了，才能解决。
陈茸考虑要不要再问问许优喜欢的那个人，毕竟这之前许优一次也没有吐露过喜欢过谁。许优看见她酒瓶举在旁边，要喝不喝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许优，我还挺好奇，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陈茸问许优。
许优已经又喝完一瓶，她说：“我高中旁边大学的。”
陈茸忽然想起孟连说许优是“同性恋”。她以为自己听到许优亲口承认，自己多少会有些惊讶，或者惊慌，真的从许优嘴巴里蹦出那句话，她心下居然觉得没什么。
“她是一个大我三岁的女生。”许优就这么说出来了，她不觉得和陈茸说这话题有多么不寻常。她在一个很寻常的夜晚，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
就连陈茸的反应也寻常得不得了，她看着她的好友陈茸，听见自己说是同性恋，并没有异色。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那么多年的朋友，性取向算什么。
她向陈茸举瓶，陈茸也举出酒瓶，今夜月色不错。
“那你在这边见到她了？”
“嗯。”
“你前面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你们现在的关系不乐观呀。”
许优没否认，她的手指在酒瓶上敲击。陈茸试着鼓励她：“你再尝试尝试呢？世上许多事都是有转机的。”
许优看着桌面，良久才说：“接下来我说些很自私的话。”许优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在为自己壮胆：“我希望她过得好，又不希望她过得好。”
很矛盾的话，陈茸有些听不懂了。
“一株是枣树，另一株还是枣树？”
“喝酒吧。”许优自己也无法开解的问题，那身边人就更不可能明白了。先喝酒吧，再去经历，直到时间让问题不再是问题。
两个人喝完这半箱已经快十点了。陈茸喝得像一滩烂泥，她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许优正准备叫一辆车把她送回家去，陈茸这时发出微微的声音，她说：“许优，许优，我去你家睡……”
许优想也好。
眼前忽然站出一道人影，许优本来就没有多醉，看到这个人立马警醒了起来。
“我接茸茸回去。”
“她说要回我家睡。”
“她有家。”孟连给许优的印象一直就是像条野狗，野狗戴上项圈也是野狗。只要陈茸一不留心，就会被这条野狗咬得浑身伤。
“你和她，吵架了吧。”许优冷冷地说。
孟连没有回，只是搭着陈茸的肩膀，小声低语：“茸茸，茸茸，我们回家。”陈茸的意识不够清醒，回话只知道“不是说了回你家吗。”孟连听到就打算抱走陈茸，直到听到陈茸后半句：“许优，我们怎么还没到你家。”
孟连听闻，拉着许优走到一边，指着许优的肩膀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告诉你，对陈茸一点想法也不要有，离她远远的。”
“我是什么人？”许优笑了，而后一把揪过孟连的衣领，脸上的笑一转阴冷，完全没有醉酒的模样，说：“你以为陈茸会介意这种事情吗？你真的懂她吗？”
孟连看着她，眼里尽是猩红，一会儿，许优松开了揪着衣领的手，放下话就走了。
“我会照顾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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