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不知道吗?”情绪激动的男孩儿此时有些急躁和愤怒了,他紧紧盯着代景川,抓着他的那双小手却依旧无比有力。
“怎么来的?我在做梦啊……”代景川有些错乱了,直到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也能感受到男孩儿的温度,以及被他抓得已经有些疼了。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了问题:“你意思是我不在梦里?”
男孩儿点了点头。
“你……也是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小镇么?你被困在这儿了?”
男孩儿拼命地点着头。
“我去!”代景川不禁有些慌张,但很快也不觉得慌张了。他认真看着男孩儿说:“你别怕,既然能来就一定能出去。你先别哭了好吗?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男孩儿依旧点着头,情绪稳定了许多。
“你先把我手松开好吗?我跟你保证我肯定会带你离开的!”代景川其实还不能完全相信男孩儿的话,但他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得很,信不信另说,主要是看他哭得这么难过实在不忍心在梦里也辜负了人。
但这次的梦境和之前也确实有着巨大的差异,之前的梦境里他都像是一位旁观者,而这次居然和梦中人有了实在感受的互动,是不是梦也另说了。
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只松开了一只手,然后用两只手钳子一样握住了代景川剩下的那只。
代景川没再说什么,善解人意地认为男孩儿一定是被困的太久,极度想要回家,所以才死死抓住了他这根救命的稻草。
随后他问男孩儿:“你住在哪儿?我得先找个歇脚的地方,然后慢慢听你告诉我那些……”
男孩儿立即停止了哭泣,抓着他的手要带他回家,回到这个梦境里男孩儿住着的地方。
“对了,你怎么跟你家里人介绍我啊?”路上,代景川想了好多问题,看到男孩儿已经平复了情绪便开始与他搭话。
“我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她每天都是晚上九点五十八分四十二秒回到家,所以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聊。”
“这么精确!”代景川奇道,“那你叫什么啊?”
男孩儿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薛承宇。”
“那我就叫你小宇了,我叫代景川,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说着话,代景川跟着男孩儿走进了一个旧小区,是那种楼梯在外一侧的标准筒子楼。
“我也说不好,你就姑且当做是个梦境吧,一个没完没了的噩梦。但这里也是有实体的真实空间,只是存在于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领域里。”男孩儿说话时的神态更加不符合年龄了,更别说言语措辞。
代景川打量着男孩儿的小脸,哭过的眼眶还有些红红的,他看到了其中无法理清的复杂。
他跟着这个眼神复杂的小孩儿上了楼,在走廊中的某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男孩儿取出挂在脖子上用红毛线系着的一把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有点昏暗,且看起来有种很不协调的温馨。
代景川无法形容这种古怪的感觉,家里收拾的很整洁,乍一看很温馨。但细细观察,却总有种说不上的诡异。
男孩儿放下书包,先是从里面掏出了一本日记递给代景川,然后又拿出了一本比日记还厚的本子。
代景川接过日记就翻看了下,也就第一页有一幅手绘地图,后面全是空白。地图画得很精致,能看出来就是这个小镇的地图。
“你画的啊?画得不错啊!”
“那不算是我画的,发现它的时候就有了。但这个日记本很重要,千万保管好!”
代景川闻言又觉得那话不对劲儿,但没细究,转念又仔细翻看了下日记本,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怎么重要了?”
男孩儿拿回日记本,把那个更厚的本子换了过去,另解释说:“这个是我研究的,你赶紧看看。离开这里的方法一定会在这里!”
男孩儿说得很笃定,连眼神都变了。
代景川翻看了一下那个厚厚的本子,整本都被写得满满当当,他心说这是研究了多久才能写这么厚啊?
“你这么有自信,怎么没能离开呢?”随口这么一问,代景川就瞥见男孩儿脸都黑了。
“就我这个身体条件,在这个鬼地方什么都干不了,我能研究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看这个镇子小,却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代景川没再继续说什么,连忙低头翻开男孩儿的笔记。
他发现男孩儿的字迹很漂亮,漂亮到也不像是个孩子能写出来的。笔记的内容更是丰富繁杂,每一个分析都条理清晰,极其细致。
代景川看了一会儿就有点入迷了,笔记上的内容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本玄幻志怪又恐怖的小说,记录了一些奇怪事项还有怪物图鉴。
他越看越惊讶,最后直呼:“这不简直是《寂静岭》吗!”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男孩儿的眼睛微微一张就能睁得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珠里透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好奇。
“一部电影啊,原本就是一款游戏。”代景川觉得男孩儿应该是不知道,便给他多说了一些,“背景设定就是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子里,那个镇子也和这里一样被浓浓的大雾包裹着。不过现在这里的雾都散了,气氛什么完全不一样了已经,镇子上没有奇怪的人,夜里也不会出现怪物。”
男孩儿的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失落地低声道:“一款游戏啊……”
片刻,男孩儿便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说道:“你错了,镇子上除了咱俩,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人。夜里更不能出去……”
说着他忽然停下,转头看了眼窗外,转念道:“人的身体是温热的,所以你不知道我感受到你体温的时候有多激动……”
男孩儿说完回过头,看向了代景川继续说:“现在太阳落山了,活人就必须得回家,留在外面会死的。”
代景川仔细消化着男孩儿的这些话,良久才开口:“那你每天晚上准点回家的那位‘母亲’呢?”
“我只要不出门,它们就不会出问题。”语气寻常,表情却微微苦笑。
“你夜里出去过?”代景川越问越觉得紧张。
男孩儿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让代景川很惊讶的话:“我已经记不清我死过多少回了,但每回第二天我依旧会在这个家里的床上活过来,然后一切都像是一场游戏一样重新来过。所以,你现在知道这本日记和笔记的特殊性了吧?”
“只有它俩没刷新重来……”代景川的手不禁抖了几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笔记,重重地叹了口气。
男孩儿继续讲述着他的经历,为了离开这个地方,他做过无数种尝试,但这个幼小的身体实在是太限制他的行动了。
代景川能看出男孩儿的无奈与苦涩,愤怒与不甘。
“这个镇子里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摸清了,我有足够的信息,而你可以打破我的有限行动能力,咱们俩一起合作。一定能逃出这里!”
代景川不知道男孩儿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的,但男孩儿的话却让他感到十分心疼和敬畏。他实在想象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在这种地方死过无数次了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要离开这里的坚韧信念。
换做别人或许早就疯了!
“对了,我还是不明白,那本日记到底有什么特殊?除了那幅画也没有别的内容啊?”
男孩儿想了想才回答:“内容上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不过它和我的笔记一样,不会物归原样。它是属于薛承宇的,不会因为其他而改变……”
代景川还是没听懂,男孩儿却又道:“但它也不是完全不会刷新,它只会自我刷新。比如我在它身上写了字,第二天字就没了。它还无法被毁掉,我在哪它就在哪儿。”
代景川更糊涂了。
“景川,你有感觉到饿吗?”男孩儿一直紧紧盯着他,用那种生怕他跑了般的注视。
“不饿……”代景川下意识揉了揉胃部,“还有啊,你有点不礼貌了,别直接叫我名字!得叫哥!”
男孩儿从沙发上站起走向了厨房,他没有回应代景川的话,似乎还隐约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意。
代景川没有过多在意那个笑容,这种处境下人没疯就是奇迹,怪笑一下又不会怎样。他反倒更在意,自己在这个镇子待了一天了,确实没有一点饥饿和口渴的感觉。
男孩儿很快就从厨房里拿出了一颗苹果递到了代景川面前:“建议你还是吃一点较好,或许你和我不一样,还感觉不到饿……”
代景川接过苹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晶莹的水珠挂在新鲜的苹果上,这般清晰与真实,着实不像是一场梦境。
“咔嚓”一口咬下去,清甜脆爽。代景川吃着苹果认真看着笔记,很快就陷入其中,无论男孩儿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不当回事儿。
男孩儿默默地看着他吃了一会儿苹果,不觉中眼神柔和了许多,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落日余晖也散尽了,屋子里点起了灯。
代景川看着亮起的浑黄灯光,才想起来问:“我晚上怎么住你家啊?怎么能让你那个鬼妈妈接受啊?”
男孩儿看着他语气很平静:“你就安静待在我的卧室里就行,她不会进我房间的。所有剧情我都能反着给你写出来,你就放心好了。”
代景川松了口气,又好奇道:“你这个鬼妈妈是不是不关心你啊?连自己儿子房间都不进去啊?晚上不给你送一热杯牛奶,早上也不叫你起床上学吗?”
“或许吧,我只知道我在这里是一个和单身妈妈相依为命的人设,这个妈妈为了养这个儿子工作很努力,所以晚上很晚才下班。估计也是太累了吧,对儿子的关心避免不了少了一些……”
“那你也太孤单了。”代景川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心疼。
“我会带你出去的!带你去找你真正的家人。”代景川淡淡一笑,透露出一副温柔的坚定。
夜幕渐渐落下,窗外逐渐万家灯火。
代景川随男孩儿一起进入卧室,他转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然后就无聊地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商铺也都热闹开张着,看起来十分鲜活。
他实在好奇出去了会变成什么样,但又不愿冒这个险,更怕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伤到男孩儿的心。
于是代景川想了想,脑子里有了个自觉很稳妥的主意。他站起身拉开了窗,抬脚就轻松上了窗台。
“你在干什么?!”男孩儿丢下手里的书,几步跑过去紧张地从身后抱住了代景川的腰。
代景川蹲在窗台上晃了晃,忙解释道:“别紧张,我不是要跳楼!我只是想坐这儿试验一下!”
“试验什么?”男孩儿听起来很愤怒,抱着他腰的两只小小的胳膊异常有力。
代景川干脆靠着窗框坐下,把一条腿垂在了外头。他回头看着男孩儿有点儿幽怨的脸,用手轻轻捏了捏:“我都跟你保证了肯定会带你出去的,我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你得信我呀!”
男孩儿生着气没说话,但很快便抬手指了下窗外示意代景川快看。
行人和车辆来往的马路上仿佛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一齐仰着头用那种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你这算出去了一半,不能算彻底违规,但还是赶紧回来吧,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不会猝不及防地爬上来啃掉你那一半身子。”
闻言,代景川不禁感到一阵寒毛直竖,急忙退回屋内:“他们吃人啊?”
站稳后再一看,窗外又恢复了正常,那些骇人的眼光都不见了。
“吃人在这儿算是最轻松道德的死法了,和弱肉强食的大自然中的捕食一样正常。”男孩儿撂下一句话急忙去关上窗。
“你下次行动之前能不能问我一句?听听我的话好不好?”男孩儿埋怨着赏了他一个白眼儿,“即便是被这些人一口一口撕咬而死也他妈痛苦无比,你想试试吗?”
代景川赶紧答应了:“行,我下次一定和你打招呼!”
他是真心觉得这个孩子过得太艰难了,一定得顺着他的毛儿捋才行。
回到床上坐好,代景川看着男孩儿重新捡起刚刚扔下的书,等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才开始跟他开口说话。
“小前辈愿不愿意跟我说一说外面的具体情况啊?我在想啊,万一我们行动起来遇到了不得不在夜里行动的情况,总得提前了解一下好有个准备吧?”
小男孩儿又用他那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斜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似地说:“这可不好准备,你就记得入了夜之后你若是离开了固定庇护所,外面的一切全都可能会变成要你命的危险存在。你所能想到的一切,甚至你想不到的一切都会变成致死原因。”
“你这样说太模糊了,举个例子呢。”
男孩儿叹了下气:“比如你身旁的树会悄无声息地活过来缠死你,比如空气是有毒的。”
“哇,无所不用其极是吧?那是不是就说明出路只会在夜晚出现呢?所以才各种阻拦。”
“只能说可能性很大,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很变态,他的脑回路很不正常。”男孩儿情绪稳定了很多,神色看起来也可爱多了。
“创造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你这么说是研究出什么了吗?”代景川觉得这个男孩儿知道的可能远远超过想象,光是那本笔记上的内容就够震惊他了,有些内容没写上去也不无可能。
男孩儿却微皱了下眉:“这就不清楚了,我只是猜测。我猜测夜里出现的一切诡异都是因为有个幕后黑手清楚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它就像一个拥有全局观的神,看到一切并决定一切。”
“它知道你要跑,所以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身周的一切发生变异杀掉你!”代景川一脸严峻。
男孩儿无助地叹了下气:“不错,它可能还在故意耍我,它就享受看着我各种努力逃脱,然后在最后一刻动动手杀掉我。它似乎不是真想要我的命,只是享受杀戮,喜欢看着我绝望。”
“你不想随它愿,却也无能为力,反复摔倒再爬起……不得不说,你简直是个神人啊,你居然没被这个变态摧残毁掉!”代景川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孩子说话了,甚至怀疑自己眼中看到的人会不会实际上只是一种幻象呢?就像障眼法,只是这个世界把眼前的人故意塑造成一个瓷娃娃,给了自己一副美好的模样罢了。
“你是真的存在吗?”代景川忍不住直接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口了,他甚至直接走过去蹲在了男孩的身边,抬手抚摸着男孩儿那细嫩如熟鸡蛋蛋白一样的小脸。
男孩儿微微转了下头,垂目瞥了眼代景川抚在他脸上的手掌,他先是认真看了眼代景川然后直接张嘴冲着手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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