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门被推开时带进铁锈味的风。
男人太高,进门得低头,宽大的黑色帽檐遮住一双眉眼,只露高挺的鼻梁和情绪冷淡的薄唇。
他的外套被雨水浸成深灰色,贴在肌肉上,勾勒出危险的线条。一进门就冲你板正的敬了个礼,掌风凌厉。
“夫人,这是褚元帅新提拔的副官,程副官。”
你身旁的丫头夏桃低眉,出声提醒你。
三年前你被迫嫁给东南军阀褚海藩,他鲜少让你与外界接触,更遑论是一个男人。
而此时此刻一个浑身男性气息勃发的人站在你面前,你感到自己就像刚刚淋了雨的花。
久违的,被滋润、被呵护,又觉新鲜、刺激。
他的军靴落在朽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
“你好,程副官。”你的心发紧,仿佛被攥住。
“报告夫人,我是程予之。”他的声音沉得像碾过青石的炮车,“这是上月的军需清单,褚元帅让我交到您手上,等他回来过目。”
牛皮纸袋递到你眼前,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手指上有道愈合不久的割伤,狰狞着,昭告着,他时常经历怎样的疼痛和隐忍。
接过纸袋时,几滴雨水顺着程予之的袖口坠在你腕间,烫得你手一抖,手中的花剪叮咣落地。
假扮了多年的端庄稳重,这一下的失态着实令你窘迫。你弯腰想去捡,程予之却先你反应过来。
“夫人,我来吧。”他长腿一迈,仅一步就来到你身侧,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你。
这样的距离令你感到无措。
偏偏男人起身时衣袖又堪堪擦过你的裙摆,窸窣两声,如情人的耳语。
一些不该有的情绪,仿佛就在这一刻疯狂滋长。
男人递剪刀时,刻意握住刃口,将缠着黑皮绳的柄朝向你。
“谢谢你,程副官。”
“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程副官刚从前线回来?”你试着与他寒暄。
“昨夜到的。”高大凌厉的一个人,却略低着头,似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他的目光仿若只是扫过你手边的玫瑰,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块蓝格子手帕:“您手腕沾到泥了。”
手帕按上来时,你错觉那是他粗糙的掌心在摩挲你的脉搏。
二十年来恪守的礼教在你的血管里尖叫,又仿佛有股热流在逐渐冲毁脆弱的堤坝。
手帕是洗旧的棉布,你闻到淡淡的火药味混着皂角香。你还看见男人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握枪又执笔才会有的痕迹。
“这也是你应该做的吗?”你望着手帕,手微微发抖,声音也带着颤。永远端庄的你背挺得笔直,却无人知晓你足尖在裙下无措地磨蹭。
可以说,在过去的生命中,这是你问过最大胆的一个问题。
“什么?”男人怔愣了一瞬,带着呆板和天真,但是稍纵即逝。
“……夫人,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程予之说话时,外套遮掩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带着比在战壕里更难耐的克制。
他敬礼转身,皮靴在花房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泥印。你数到第七步时,程予之突然停在门口。
赶在他侧眸之前,你赶紧别过眼睛,低头修剪面前的玫瑰。
仿佛有一颗气泡即将在空气中绽裂。
但片刻后,没有人说话。只有雨声化作轻叹。
你将文件抱在胸前,遮掩自己失控的心跳。
玻璃映出你酡红的脸颊。
“夫人,元帅说今晚不回了。”夏桃前来传话时,你才惊觉自己在花房里发呆了多久。
油灯吹灭,褚公馆偌大的卧室里又只剩下你一人。日复一日,你就在这豪华的牢笼里,死气沉沉,有如提线木偶般扮演好一个角色。
但今夜不同,你闭上眼睛,看见的是程予之弯腰时,黑裤绷出的大腿肌肉线条。
更漏敲到三更时,府邸后门突然传来引擎声。你仿若感应到什么一样,赤着脚就扑到窗前——
正好看见那辆墨绿军用车碾过积水。
你用最快的速度推开窗子,却仍只捕捉到程予之的侧脸在车窗后一闪而过,他嘴角叼着的烟头明明灭灭,在你眼中灼出一个深刻的印记。
院墙外,汽车引擎声渐渐远去。
你把脸埋进那块男人递给你的方手帕深深吸气,布料上残留的火药味刺得眼角泌出泪水。
你跌跌撞撞摸到后门——
地上躺着一把程予之留给你的,小巧的、适合年轻女性持握的勃朗宁。
枪口上,坠了一朵刚刚摘下的,沾着露水的,玫瑰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