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调温度打得很高，袁矜越自己都热出一身汗。原本冻僵的唐绪也逐渐恢复意识，悠悠转醒。
他说不出刚刚的感受。
司机开错地方，把他送到陌生郊区的时候，唐绪并没有生气。他看出司机急着接下一单，只说目的地离这不远，让他先走。
看到路边小孩玩闹，蹦蹦跳跳不小心落水的时候，唐绪也没有慌张。他立马脱掉外套和鞋子，不顾寒冬凛冽，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等到小孩的家长赶来，连连跟他道谢，并死活要他去家里换身衣服吃顿饭的时候，唐绪也没有不耐烦。他说跟人约好了要见面，会有人来接他，让家长快带孩子回家换衣服。
他冻得浑身哆嗦，捡起自己的外套穿好，给袁矜越打完电话发完定位后，才裹着羽绒服到树下面蜷起身子取暖。
围观群众早就散了，没人看到刚刚见义勇为的小伙子蹲在树下打颤。
和袁矜越约好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他知道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还是更久？
唐绪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冻得有些缺氧，感觉到身上的肌肉在颤动，甚至很明显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闭上眼睛，想彻底失去意识。
思绪混乱跳跃，随着这汪洋海浪翻涌其间的人却抓不住分毫，唐绪错觉自己好像也被推进所谓的太虚幻境，有人警示他，不能睡，不能睡。
若你不愿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绪便猛地惊醒。
幻境里仙子的话语含糊不清，但却歪打正着地叫醒了他。
不能睡。
他还没有……还没有利用完这场荒谬的灵魂交换，他不能睡。
他闭上眼睛，却不再昏昏欲睡，而是把头埋进膝盖里保存体力。
后来，袁矜越拍他肩膀，把他扶上车，再然后就是现在……
“醒醒，这里我可扶不动你了。”
唐绪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眨眨眼，歉意地看着袁矜越，虚弱开口：“抱歉，今天麻烦……”
“先别说话，你现在有力气跟我上楼洗个热水澡吗？”
跟她上楼？洗澡？
唐绪赧然偏头，声音细弱蚊蝇：“嗯。”
袁矜越便再次艰难地把他扶到二楼的卧室，指指里面：“你去我房间里的浴室先洗个澡，我去我姐姐房间找一件我姐夫的衣服给你换。”
唐绪愕然：“这是你家？那……”
“你放心，”袁矜越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是我姐姐的房子，平时她也不怎么来，都是我和言宝珠偶尔来这里玩。”
唐绪松了口气，点点头：“好，那我去洗澡了。”
“有浴缸，你泡会儿吧。”
想了想，她又嘱咐道：“你在车上待了二十来分钟，差不多已经回温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泡澡，如果不能的话你冲个热水澡也好。水温你自己看着调一下——你是医学生应该比我懂这些。”
唐绪歉意地应下：“好，谢谢。”
袁矜越便出去了。
去袁歆遥房间之前，她先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圆圆？”
“姐姐，你现在在公司吗？”
“在，怎么了？”
“我在你城东那套房子里。今天出了点事，我朋友不小心落水了，我现在带他来这里泡个热水澡换件干净衣服，可能要借用一下姐夫的衣服。下次你来如果看到衣柜被翻过，那就是我翻的，不是进贼了。”
“……”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然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袁歆遥拿着手机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并锁上了门。
“袁矜越，你带男人回家？”
“不是不是，”袁矜越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她瞪大眼睛，否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带他来换个衣服，然后就送他回家。”
“男朋友？”
“不是啊，是上次介绍给小姨那个家教老师，我同学。”
“知道了，”袁歆遥不置可否，“别着急送人家回去，这么冷的天落水肯定要感冒，再出门吹风说不定还要发烧。你去拿你姐夫最厚的睡衣给他穿上，洗完澡喝碗姜汤让他睡一觉，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
她听小姨和赵百川都说过，圆圆那个男同学人不错，是个老实孩子，她想着两个小孩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妹妹长大了，这些事情她管不着，只能以姐姐的身份提点她两句。
“生病了就别折腾了，真要玩也注意做好安全措施。”
饶是袁矜越自诩脸皮厚心态沉稳，此时也忍不住“蹭”地脸红，恼羞成怒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跟你说了！”
她慌慌张张地挂断电话，跑到姐姐房间里去找衣服。
姐姐姐夫不常来这里住，留下的衣服自然也不多。袁矜越翻了半天，找到一套还算厚实的睡衣。
至于内裤……
袁矜越还没厚脸皮到去拿姐夫的内裤，她打开手机叫了个外卖，然后抱着睡衣回了房间。
刚刚离开的时候打开了房间的空调，现在温度还没完全上来。她走近浴室，轻轻敲门。
“衣服我给你放门口了，你多泡一会儿。我点了外卖，有晚饭和热姜茶，还有……新的内裤。”
浴室里安静了两秒，道：“好，麻烦你了。”
袁矜越便回到椅子上坐下。
她无聊地刷刷手机，忽然看到手机日历弹出的提醒。
“距离乔乔演唱会还有3天。”
袁矜越蹙眉。
只有3天，“孟逸丰”还在生病，到时候又没人陪她去了。
算了，不去也行，反正也脱粉了。
总不能虐待病人。袁矜越想。
刷一会儿微博的时间，外卖到了。袁矜越下楼前又去敲了浴室的门：“我去拿外卖，你泡好就先出来吧，一会儿姜茶凉了。”
“好。”
袁矜越备注了“姜茶套两个保温袋”，店主就真的给她套了两个保温袋，严严实实的。打开一看，煮得黑红的姜茶还腾腾冒着热气。
她拿上楼，推开房间门，“孟逸丰”正穿着厚厚的睡袍从浴室走出来。
听到开门声，唐绪抬头，正要对她说一些感谢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正穿着睡袍，而身下……
他又飞快地低下头。
在袁矜越看不到的地方，一丝红晕爬上他的耳朵。
袁矜越倒也没在意，她把外卖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抽出一个单独包装的小袋子递给他：“这个，你的内裤，你先换一下，我出去了。”
说完，她非常礼貌地离开了。
唐绪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袁矜越在楼下客厅坐了好一会儿，算算时间，猜测他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敲门进去。
进房间后，她先打开姜茶的袋子，确定里面装的东西还是热的，才拿出来递给他：“你去床上坐着，盖好被子把这个喝了，吃完饭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袁矜越让他睡哪显而易见。
唐绪的呼吸有些乱了，他假装自己是因为感冒才呼吸声重的样子，尽量平静地开口：“这是你的床吧？我……”
“上个月我住过一次，走之后换过床单了，”袁矜越解释道，“你不用有压力，你睡过之后我也会让阿姨换床单的。”
“……好，谢谢你。”
唐绪把东西都搬到床头柜，又把床上小桌立好，才爬上床，盖好被子开始喝姜茶。
等他喝完姜茶，袁矜越也坐到床边，和他一起拆开外卖袋子，里面是两人份的晚饭，很清淡。
“所以今天是怎么回事？”袁矜越终于有时间问他来龙去脉。
唐绪便简洁地概括：“先是司机开错地方，我下车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小孩掉河里，就跳下去救他了。”
“小孩呢？”
“小孩没事，被他家长领回家了。”
袁矜越眉毛拧在一起：“那他家长没说带你回家换个衣服？”
“说了，我说跟朋友约好了，”唐绪放下筷子，认真道，“谢谢你愿意来接我，要不然今天我就冻死在那了，你救了我一命。”
袁矜越嗤笑：“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去他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给我打电话说明情况，难道我会生气？还是你觉得我这么不通情达理，你都见义勇为了，我还要谴责你放我鸽子？”
她语气不好，唐绪怔了怔，突然咧开嘴笑了。
“谢谢你关心我。”
袁矜越扯扯嘴角：“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你有点蠢，脑子缺根筋转不过弯，后悔介绍你去给我弟补习了。”
唐绪才知道她这样嘴硬心软，唇角弯了弯：“嗯，还好你心善，要不然我这个笨蛋就要冻死在那了。”
“……”袁矜越懒得理他，继续道，“你凭什么笃定我会去接你？”
心里早已化成一滩水，嘴上却还要和她开玩笑：“我长得好看，赌你会对帅哥宽容一点。”
“错，”袁矜越傲慢地抬起下巴，“我只对聪明帅哥心软，你下次再这么蠢，我就不管你了。”
“好，”唐绪答应得很干脆，他确实觉得鼻塞难忍，说话也带上了浓重的鼻音，“那我以后学聪明一点，你多管管我。”
柔和灯光下，“孟逸丰”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也白皙了不少，透出一丝不自然的病态苍白。他的脸型和乔朗的十分相似，流畅而不具攻击性，再加上这句服软意味极浓的“撒娇”，更显出几分柔弱来。
袁矜越突然就不忍心再指责他了，只好戳戳他的碗：“快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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