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后,青石地上的斑斑血迹已被冲洗干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雨声消后,那阵哭声更加清晰。身穿青白色衣袍的弟子跪了一地,有人哭得太过厉害而失声,有人哭得分不清衣袖上沾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有人哭得满目通红,悲痛万分。被弟子围在中间的男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早已没了气息,他的月白色衫袍早已被血浸透,又被雨晕成一片淡红。
一身着山岚色襦裙的女子立于石阶下。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就连脸上的微凉,也只是落在发丝间的雨水顺势滑下。
眼前的悲痛裹挟着雨后的凉意更刻骨入心,便是经历事件的旁观者看到此情此景,也会忍不住落泪。可偏得她却丝毫没有被这种悲痛感染,站在原地,不发一声。
她向往前再走近些,一探究竟。自己为何来此处?又为何停于此处?这里分明经历过一场极其残酷的斗争,那这斗争,究竟与她有何关系?
可那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前行困难,又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动弹不得。既不能上前将这惨状看得更清楚些,亦不能离开,逃离这悲痛之景。
她抬手去触左边的衣领,布料纸上的手掌是凉的,布料之下的心更是凉的。
那群弟子哭了多久,她就在阶下站了多久。无论怎么凝神去看,那群弟子的脸都是模糊的,被掩在弟子衣衫之下的男子容貌更是看不清。这哭声渐渐地,越来越弱。
雨又下了,雨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更看不清楚了……
缪月猛然惊醒,却已经记不起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来到芜山后,已有许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但现在又开始了一种几乎恶性的循环。
血与水,泪与雨几样东西夹杂,扰得槐澜思绪凌乱。反反复复去想,却始终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缪月简单梳洗过后,发现兰溪在门外等了她许久。
缪月将人请进来,“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兰溪并未着急开口,而是用一种审视罪人的眼神盯着她。缪月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扭头回避他的视线。
兰溪依旧保持这样的目光,良久他才开口道,“你来芜山的意图,我已经知晓了。”
缪月低着头,手心冒汗,“什么意图?我听不懂。”
忽然,兰溪带着冷气朝她逼近,“你来芜山根本就是别有意图,你是为了护心雪莲来的。”
缪月睁大眼睛,往后退了半步,“我,我不是,我没有。”
兰溪冷嘲,“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芜山上下都知道了。你寄出去的信,我们看了。信里分明写着,待采撷护心雪莲,我便踏上归程……”他继而从袖内抽出一张信纸,甩到缪月身前。
见已经是抵赖不得了,缪月捏着那张纸颤了颤,“你听我说,我确实是为了护心雪莲而来。但我真的很需要护心雪莲,我的一个朋友得了重病,若非护心雪莲不得救。我不是故意要欺瞒你们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兰溪并未如想象一般欣然接受她的说辞,倒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不近人情,“你当芜山是什么地方?护心雪莲乃我芜山宝物,岂是你等胆敢沾染的?若人人都需要护心雪莲,那便人人都得以随意踏入我芜山,人人都能有不可言说的苦衷。那芜山也不必设人守门了,直接将门敞开,让你们进去好不好?”
缪月怔住,兰溪是半点情分也不肯讲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兰溪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用不着跟我解释这么多。你既怀有异心,那么芜山也容不得你这样的人物,你同我到掌门面前说清楚。芜山的规矩你破了,那就休怪惩罚残酷了。”
说罢,兰溪便要走过来钳制她。缪月看见兰溪狠厉的表情,有些害怕,忙往后面躲去。
如果真被兰溪捉到淮止那里去了,那将会是全芜山最严厉的审判。舍了她的命不要紧,但季青的命呢?她还等着护心雪莲回去救命,缪月若是死了,季青是真的没有救了。
慌乱间,不知何时,缪月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耳畔似有一阵魔音环绕。
“我早便警告过你,芜山尽是一群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不通人情的卑鄙小人。你做什么要同他们讲理,他们不配。他们虚伪惯了,惯会装模作样,你被他们骗了这么久,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吗?”
“不过是小小一朵护心雪莲,有救命之用亦不可割舍一片,你还能指望他们将一朵奉上吗?”
“杀了他,你还有一丝机会。杀了他,你还能再想办法。”
“杀了这么不讲情理的人,杀了无情无义的人。杀了他,杀了他……”
那声音在脑中无限放大,缪月一瞬有些失神。她想将剑扔出去,无奈手中的剑却是越握越紧。
随着那道魔音越来越逼近,缪月红了眼,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像是被人蛊惑一般,她举着剑,向前冲去。那剑便稳稳地送进兰溪腹中。
兰溪握着剑刃,吐了一口血,“你竟敢……”砰的一声,他便倒在地上。
缪月丝毫没有没这夺目的红色吓到,她迅速将剑抽出,带出一片鲜红的血渍。
她望着剑上的血,地上躺着的兰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缪月踉跄几步出了门,似乎受了某种指引。
“去取护心雪莲,不要再犹豫了。季青需要护心雪莲,你答应过要救她的,现在就去,去圣物阁将护心雪莲取出来。”
不知怎的,缪月突然想起淮止说过的话。
“只要对掌门动心,便可由掌门亲自陪同,入圣物阁观护心雪莲。”
“只要与掌门成婚,便可与掌门一道入圣物阁观护心雪莲。”
……
但很快,耳边的魔音将淮止说的话尽数淹没。
“不要犹豫了,快去,快去圣物阁。”
路上来了几个弟子,将她拦下。身后亦有发现兰溪断气,闻讯前来抓捕的弟子。
魔音指导她,“快,用你手中的剑杀了他们。谁敢拦你,便杀了谁。”
“不必留什么情面。他们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禽兽,不值得可怜。他们的命是命,难道季青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缪月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眼神渐渐变了。
她看不清前面,后面人的长相,只看见一团团红黑色的身影。
她向前狠狠刺去,向后狠狠挥去。剑所指之处,便倒下了不少尸体。剑刃的银光也因鲜红温热的血变成了夺目刺眼的血光。
缪月望着手中的剑,不知为何竟觉得手中的剑重了许多。她看着剑上的血,诡异地笑着,“谁要拦我,这便算作是代价。你们的命是命,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众生皆平等,既然不平,那我便用剑来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尊重。”
那环绕的魔音十分赞许她的行为。
“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他们不仁,也不该以德报怨。”
“往前走吧,再拐过那个长廊,你便到圣物阁了。进去,冲进去,护心雪莲就是你的了,季青就有救了。”
缪月提着剑一步步向前走去,走了一路,剑上的血便滴了一路。
正当她要推开圣物阁大门时,后面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阿月。”
缪月认得,那是淮止的声音。意外的是,她并没有无视这道声音,反而听了开门的动作,转过身静静看着他。
淮止站在她对面,依旧清贵俊逸,只是脸上少了几分如沐春风的柔和。
他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兰溪,是你杀的?”
缪月擦了擦脸上的血,摊开手掌给他看,“是我杀的。”她将长剑举起,往身前扫了一圈,“你走过来时,那条路上倒下的人,你也看见了。都是我杀的,我承认。”
一阵沉默之后,对面人仍是震惊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我自认为,你上芜山之后,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提剑,要杀那无辜的人?”
缪月被这追问吓了一跳,好像刚刚才发觉自己杀人的事实。她想把剑扔下,但那长剑犹如在她手中粘牢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自觉间,她又将那把剑握紧了。
在她犹豫的时候,耳边那道粗粝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是来挡你路的,万万不要被他迷惑了。他们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杀了他,你就能得到护心雪莲了。用你手中的剑,杀了他。不要再犹豫了。刚刚你已经杀了这么多的人了,再杀一个也不要紧。”
缪月眼睛愈发地红,红得她看不清身前的景象。血液中似乎带着一种冲动,促使她对淮止举剑。
然而,正当她举剑时,一道刺眼的金光向她袭来,她被这金光刺得睁不开眼。
几乎是惊醒过来的,缪月睁开眼,马上将身侧的手抽出来。两只手都是干净的,没有血。
从石洞里出来后,她原本想好好睡一觉,却不知为何陷入了一场几近癫狂的厮杀。
还好,还好。这只是一个梦。
不知不觉,枕上已被汗濡湿一大片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