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街?”华灯之下,身着锦袍的富商一脸狐疑地盯着面前两人问道,“你们打听那地方干嘛?”
范衡解释道:“我有个妹子远嫁来了杭州城,前些天给我来信说她住在金凤街,可杭州很多人对这地方讳莫如深,更不愿相告,是什么道理?”范衡和牧溪在街上问了半天,一提起金凤街,人们不是嗤之以鼻,就是摇头叹气,还有笑容猥琐的 ,不禁把范衡的好奇心勾起,说什么也得问出这地方在哪里。
富商表情一下子耐人寻味起来,“你妹子?想必长得也很漂亮吧?沦落到金凤街那种地方,啧啧啧……”富商惋惜地摇了摇头,“别去了,就当没这个妹子吧。”
富商摇头晃脑地走开,牧溪急忙快步上前拦住恳切道:“不管如何都亲戚一场,还请大哥如实相告,这是谢礼……”牧溪从口袋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富商。
富商满意地接过银子,目光在范衡和牧溪身上饶有兴味地盯了几圈,接着露出一丝坏笑,给范衡和牧溪指明方向。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富商摸着下巴大摇大摆走开。
范衡和牧溪循着富商所指地方向在城中七拐八绕,终于在快要出城的南方看到了金凤街的招牌,跟富丽堂皇的名字相比,金凤街的招牌要逊色的多,金凤街三个大字镶嵌在布满锈迹的铁架上,里边的房子好像也比城中心的低矮一些,灰扑扑趴在星空底下。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窗外张望二人,露出夸张的笑容向范衡和牧溪招了招手。
“一百文一次,包夜一钱,怎么玩都行!”女人从低矮的房屋中出来,拽着范衡袖子就往屋里拖。
范衡不悦地甩开女人的手,牧溪适时地扔给女人一块银子,女人欢天喜地接过,转而将目标直指牧溪。
牧溪急忙躲开,借机进了女子的房间,看到了房间的内部构造,一个看上去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见怪不怪地一溜烟跑回了最里边的小房间。
女子麻利地关上屋门,极其娴熟地脱着衣服,被牧溪忙不迭地制止,他和范衡来可不是为了嫖的。
“这里是金凤街?”范衡向女人确认道。女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九号屋住的是什么人?”牧溪接着追问道。
女人茫然地摇了摇头,“这里的人来了走,走了来,我怎么知道现在住的是什么人?”
“那你在这里住了多久?”范衡看了看屋内的陈设,不像是一个妇道人家住的地方,倒像是颇为讲究的书香门第风格。
“自从我丈夫杨仵作死后,我住在这里三年了。”范衡的提问勾起了女子的伤心回忆,女子别过脑袋擦了擦泪水。
仵作身为官府人员,死后的亲属为什么没有妥善安置?
女子看穿了范衡的疑问,接着讲述着自己的凄惨经历,她是私塾教书先生的女儿,也算书香门第,一开始和丈夫住在杭州城中心地段。可自己的丈夫命苦,三年前得了急病去世了,她为了维持生计暗中跟了原素南,一开始原素南待她不错,可后来,原素南厌倦了,便拿她当随意转手的姬妾,她伺候别人的时候被自己儿子杨鸣看到,儿子以为客人欺负自己母亲,便扔石头打伤客人,她也被原素南彻底厌弃,后面一步一步向下堕落,最终,还是来到了金凤街。
“这里是原素南给走投无路之人准备的安居之所,但同样在这里居住过的人都会登记在册,受官府管制,无法回到杭州城中心的繁华地带,只能困守在金凤街等着别人的施舍,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善人,所以求二位公子疼疼奴家……”女子跪伏在范衡身边哀告道。
“既受官府管制,那我们进来的话……”范衡已经开始想原素南会不会介意他们来到金凤街打探了。
“公子不用担心,管制只针对名单中的人,”女子道,“因为这里收费极为低廉,也会吸引人来此光顾。”
“除了这个,再没有能维持生计的办法了吗?”牧溪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个女子,她一步步向下堕落全是拜原素南那王八蛋所赐。
“维持生计?”女子脸上涌现出苦涩的笑容,“原知府心善,见不得我们这种流民饿死,因此每天都会有人送来吃食,仅仅是饿不死而已。要想活得更久些,就要抓住外边哪怕一丝能够出去的希望。”
“出去?”范衡质疑道,“不是受到管制无法出去吗?”
女人接着解释,原素南每年都会发放几个离开金凤街的名额,只有两个标准,要么够有钱,花费上千两竞购名额,要么本身够出色能够获得娱心馆老板的青睐,进入娱心馆工作,虽然仍是下九流,可终究还是摆脱了金凤街。这三年来,已经有不少人为了争夺这个名额丧命,更有些人,竟然将希望寄托在城中心那些只想玩弄别人的混账身上,最后人财两空。
“今年的名额已经放出,总共五个,可金凤街上千人,今后怕是有不少人该动歪心思了……”女子叹道,“要是我儿子能够得到娱心馆老板的青睐进娱心馆,我也算对得起死后丈夫的在天之灵了。”
进娱心馆……那可不是个好去处,牧溪担忧地望向内间,童掌柜不是良善之辈,待在这里饿不死,但出去跟了童掌柜,怕是被啃得骨头都剩不下。
牧溪提醒女子不要将儿子送往那种魔窟,被女子强势打断,“公子,在您眼中娱心馆是魔窟,可在金凤街所有人眼中,此方天地才是真正的魔窟,据我所知,进了金凤街,不管人多健壮,都活不过五年,这里的氛围好人进来都会被逼疯,你们根本不懂……”
“哪怕你儿子走你的老路在娱心馆当个任人欺凌的玩意儿?”范衡问道。
“他在这里难道就不人人欺凌了吗?”女子反问,“这间屋子卖身的……不只我一位!我宁愿他被城中心的权贵欺凌,也不想让他几年后凄惨死在这里!”
牧溪大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居然让一个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
范衡沉默一会儿,最终问道:“目前离开金凤街的名额炒到了多少钱一位?”
女人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三千两,就算将我敲骨吸髓,我也凑不出这些钱……”
牧溪紧盯女人脸上的妆容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就算回娘家,也不至于沦为流民,难道是原素南使的手段?”
“这……当然是原素南的手笔……”女人低头扭着手绢回道。
范衡将女人的心虚看在眼中,一个平日过惯奢侈生活的贵妇,是不会甘于回归平淡的,漂亮但愚蠢的女人总以为依附男人会永远这样衣食无忧下去,殊不知这才是堕落的开始。但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利用人性弱点肆意掌控别人人生的原素南,这片区域明着是收留走投无路的流民彰显知府大人的善心,可这片区域实质就是个大型垃圾箱,将原素南认为的无用垃圾统统扫到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不,还可以让他们互相倾轧,互相蚕食,只需要丢出几根蛛丝,就可以让这些人像狗一样上赶着谄媚,权力,尤其是掌握规则的权力,就是这么美妙。
范衡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来得匆忙,还真没有带那么多银两,范衡求助地看向牧溪,牧溪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范衡正想将自己的钱掏给女子,可看到女子期待的目光最终还是缩回手去。只要规则的掌控权还在原素南手中,他投进去多少钱都是石沉大海。
“你叫什么名字?”范衡从钱袋中拿出他本该付的费用问道。
女子失望地接过那枚散碎银两,“叫我平夫人就好。”
“娱心馆老板什么时候来金凤街选人?”牧溪实在看不下去,又给了平夫人几锭银子。
“三天后。”平夫人看到面前两人没有善心大发的意思,态度也冷淡下去。
这跟祭祀举行时间相隔太近了……范衡忍不住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眼见从不平夫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信息,范衡和牧溪也不再平夫人房中耽搁,直奔九号屋去。
九号屋跟金凤街别的房屋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低矮灰暗的墙面,泛黄的窗纸,牧溪敲了敲九号屋的屋门,里面没有回应,牧溪试探着推了推门,门并没有锁。
“得罪了。”牧溪将门缓缓推开。
一个血迹斑斑的尸体正晃晃悠悠吊在房梁上,牧溪抬手一记飞镖割断上吊用的绳索,尸体掉在地上,发出不属于死人该有的落地声,牧溪狐疑地走上前去想看看尸体究竟怎么回事。
呃呃呃呃……
黑暗的角落中,一阵诡异的声音传来,惨白的月光,地板上血迹斑斑的尸体,还有暗处可怕的哀鸣,房间中充斥着腐朽的味道,牧溪拔刀跟范衡背对背观察屋内的动静。
啪嚓——范衡点亮了火折子,扫到了墙角处一个面容可怖的厉鬼。
“我死的好惨……”厉鬼蓬头垢面,只露出半张布满伤痕的面容,拖着仅剩的下半身朝范衡和牧溪缓缓爬去,沿途留下大片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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