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
林清生在水山城,长在水山城,四年大学后,又回到水山城。自从三年前她搬到法院宿舍,跟父母之间的关系倒是渐渐缓和,只是她从小与父母亲不甚亲近,离开家后,虽然每隔两周都会回家看望父母,可两代人间,也没有更多的话说了。
此时母亲的电话打来,必然是有事,卫长风很快错开了视线,林清被电话打乱了思绪,也没有再在卫长风身上留意。
“清清啊,下周二是你爷爷的祭日,你大伯让我跟你说一声,请个假回趟红兴,你爷爷过世三年,要摆个酒席,几家堂哥们都要回来的。”
林清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竟然在母亲两句话间就变得比刚才更重,那一点才就着冰啤酒吐出去的烦闷,转瞬间又将她重新淹没:“妈,下周二的庭已经公告了,现在我请不了假,再说了,爷爷走的那天都不需要我去送行,怎么这次三年,我倒是能回去上坟了吗?”
对面一时沉默:“清清啊,女人不上坟也是习俗,你大伯这次是想着,爷爷的三年祭礼是大事,几个堂哥都带了孩子回来,你在家里陪孩子们玩玩,多高兴啊,是想着喊你回来热闹热闹的。”
简直理直气壮到荒谬的地步,林清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是了,水山城层层叠叠的习俗,在乡村更是不可撼动的铁律,她怎么会觉得这次自己能获得坟头一拜的资格,要知道,爷爷生前就为了爸爸绝后的事心痛不已,人都走了,自己这一拜,别再勾起先人的伤心事来。
“妈,你替我谢过大伯好意吧,我工作实在走不开,下次家里有什么事,你也提前告诉我,我有时间调整工作安排。”
林清拒绝得生硬,也预料到妈妈脸上会挂不住:“你如今是做官了,长本事了,家里的事都请不动你了,让你陪陪小朋友也是大人一片好心,你这么大年纪还不出嫁,村里的人都怎么说你?前几年还有人上门说亲,这几年呢?都说你是个怪胎,是个孤家寡人,心里既没有亲情也没有礼节……”
林清没有等妈妈把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即便是晚上,水山城的夏天还是燥热难耐,桌上的冰啤酒已经变成了常温,林清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一瞬间食欲全无,于是起身把账结清,老板看了看林清桌上只动了几口的晚饭,却没有多说什么。
走出店门时,漫天的繁星闪烁,可回看这世间,却没有林清能偷安的小小一隅。
在水山城,林清是极少数的独生女,这当然不是因为偏爱,只不过是父母亲都身为教师的无可奈何,在职位和香火的选择里,他们选择了保住职位,于是余生都笼罩在不甘之中。
尽管父母在长辈和兄弟眼里都因为“绝后”而抬不起头,可同辈的姐妹们却偷偷向林清诉说她们的羡慕,羡慕她能读大学,能在城里就业,羡慕她不用帮扶兄弟,尽管在背地里,她们也曾说她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
但只有林清知道,她独自被困在这个“独生女”的所谓红利里,父母一天天老去,她再痛恨这座充满腐朽气息的城市,还是只能回到这里,留在这里,承担她应尽的义务,忍受着这不合理的一切。
“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回局里把那两个偷车贼审了,走私的那个案子,张局已经催了两回了。”随着南岸开放的春风吹过,近几年水山城的走私也日渐猖獗,红兴杀人案结局虽然不尽如人意,可卫长风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耽搁了。
“害,真羡慕那女法官,我都多久没尝过冰啤酒是什么滋味了,这大夏天的,一扎冰啤再来点烤串……”王赫一方面牢记卫长风的吩咐,不敢声张今天法院一事,另一方面又克制不住自己,鬼鬼祟祟地凑在卫长风身边小声嘀咕,话还没说完,被卫长风照脸一掌推开。
卫长风来到水山城刑警支队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按照支队帮带的传统,第一次带新人,就碰上王赫这个傻子,带得卫长风身心俱疲,只觉得自己这一年老了起码十岁。
但抛开像个傻子的那一面,王赫在警校的成绩非常拔尖,又是水山城本地人,也正因如此,局里才会把他分给卫长风帮带。
卫长风毕业于警界最高学府,来到水山城五年,参与多起大案要案,只用五年时间就成为局里骨干,他的实力有目共睹。
“卫哥,你知道你为什么在局里不受待见吗?”
王赫的蠢话一出,另外两个兄弟颇有默契地放慢脚步,留他和卫长风师徒两个单聊。
事实上,卫长风本人倒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介意这个问题:“因为我是个北佬。”
“不,是因为你粗鲁。”
事实上,卫长风并不粗鲁,甚至是对待嫌疑人,也比他们要收敛克制,所谓粗鲁,大概是对着王赫的独一份。
“滚。”
王赫说好听是心大,说难听点就是缺根筋,他不像其他当地人那样抱团,在局里总说方言,也不觉得卫长风一个北佬与水山城格格不入,但同样也不因为卫长风是他的师父而缺乏挑衅精神。
小炒店离市局不过七八百米的距离,说话间就到了,卫长风懒得跟王赫继续胡扯:“那两个盗窃犯啊威他们去审,你去通知失主过来一趟。”
“是询问还是讯问?”王赫不愧是警校的尖子生,反应还是快。
卫长风看了王赫一眼:“暂时是询问。”
失主很快就到了所里,失物是台雅马哈,在水山城,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摩托车之一,两万出头的价格,顶王赫大半年的工资了,陈茂生赶到局里的时候,难掩喜色,拉着王赫就是连声道谢。
只是被请进问讯室后,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台车,全国进口数量一千台,我市二百台,没有一台的发动机编码能和它匹配上,陈茂生,你这台车是通过什么渠道购买的?”
陈茂生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不是警官,我是受害者啊,我的车找回来了,你们不去审问小偷,怎么……”
王赫手里的问卷往桌上一敲:“回答问题!”
虽然盗窃数额已经达到立案标准,但也不至于转交水山城刑侦支队受理,若不是卫长风发现本案的赃物或许就来自走私团伙的渠道,陈茂生认领失物,自然是到辖区派出所,陈茂生找回车子心切,所以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还能什么渠道,买车当然是跟卖车的人买!”陈茂生声量提高了不少,可眼神却是飘忽不定。
讯问是一场交锋,对方越是紧张,卫长风越是不动声色,他低头吹开杯里的浮茶:“发票呢,你来认领失物,总得提供购买凭证。”
陈茂生眉头紧皱:“丢了,我又不报销,留着发票做什么,警官,我是本案的失主,这台摩托车我骑了两个月上下班,同事都能替我作证,在我家院子里被偷的,又是我报的警,它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车子嘛。”
卫长生放下茶杯,正色道:“陈茂生,既然你说这台车子是你的,那么你听好了,这台车我们已经核查了海关记录,证实其确属走私车辆,如果你不能提供购买渠道,那你现在就是走私案的嫌疑人,手续我们会尽快办理,你现在就可以回家,等我们上门,你要是不想多跑这一趟,替我们省点事,那你也可以在外面大厅里等着。”
陈茂生是市设计院的职工,就住在设计院家属大院,要是警察真的上门带人,他们一家人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啊:“警察同志,我是有正经工作的,怎么可能去走私,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既然你没参与走私,就好好配合我们调查。”
陈茂生是市设计院的工程师,参与走私的可能性不大,不愿意配合警方调查,无非就是担心他的摩托车被认定为走私品后被警方没收,如今见警方证据确凿,也不敢再瞒,购买走私车辆起码不涉嫌违法,真等警察上门,家里老人胆小,再吓出个好歹事情可就大了。
“这车是我在海港码头,一个叫啊强的人手里买的,他那里款式全,日本的,德国的,摩托、轿车全都有,我也是听朋友介绍,过去看看,见这车不错就买了,走不走私的,我不知道。”
“不只是款式全,价格也比市场价便宜不少吧?”
陈茂生避重就轻,无非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明知这些车来路不正的事实:“市价六折,但是现在是市场经济,这卖方愿意低价出售那也是卖方的事,车市的行情我也不太懂,看不出来这车是水货,人家便宜卖,我就便宜买,有便宜谁不占。”
王赫冷笑一声:“开门做生意,没门头没执照,卖车给你,没售后没发票,你说你不知道这是水货,唬谁呢?”
“好了。”
陈茂生主观上到底知不知道这车是走私赃物,卫长风不感兴趣,即便陈茂生知道,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当务之急是顺着他的线索,找到走私交易点。
“你再联系一下那个卖车的啊强,就说你的车子被偷了,要上他那儿再提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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