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你看到没！这条裙子要一千二！！”
林清人生在世二十余年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气声尖叫。
出店门不到二十米，就是收银台，就在林清快要靠近收银台的瞬间，张明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林清那条没受伤的胳膊，往她的方向一带，两个人已经稳稳地落在电梯上了，林清很快反应过来张明颖这是要干什么，克制不住心虚地往方才的服装店里看去。
还没等林清看清楚两个服务员看到她们丢下衣服落荒而逃会是什么表情，她的头已经被张明颖扭了回来：“别看，咱们不心虚。”
林清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只是一个要约邀请，动产和对价都还没有交付，不算逃单。”
“就是！”张明颖眼神非常笃定。
“师妹，那你看看是不是先松开我的头……”
嘴上说着不心虚，实际上非常心虚的张明颖连忙松开了手：“啊师姐对不起。”
林清笑了笑：“没关系，成熟的标志就是勇于拒绝为了售货员而买单，你做的对。”
“一千二啊，那可是一千二啊，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再说了那条裙子，领口剪裁还有线头，腰部的线车的也不齐，它凭什么一千二！”
当初上身试衣服的张明颖有多满意，现在的她就有多愤怒，她抬头遥遥望了店铺一眼，圣罗裳，什么中不中洋不洋的店名，谁买谁傻帽。
下了两层楼，在商场门口的冷饮店里买了个冰淇淋后，张明颖明显冷静多了，两人坐在冰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的车河，林清低头咬了一口抹茶味的冰淇淋，还是没忍住问了张明颖一个问题：“你对相亲到底有什么执念？能支持你这么百折不挠的。”
林清知道，在水山城，问出这个问题非常愚蠢，为什么要相亲呢，因为要结婚，为什么要结婚呢，人当然要结婚。可是她隐约觉得，张明颖不像是会这么想的人。
“因为我想要爱情。”
“爱情？！”千算万算，林清没有算到会是这个答案。
“哈哈师姐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连惊讶的时候也这幅表情啊，每次看你都有一种□□和精神在各过各的的感觉诶，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冷面美人，我还以为是法官制服压制作用，今天才意识到你有没有可能是面部神经活跃度太低了啊。”
林清先是在马上就要滴落奶油的冰淇淋蛋筒上舔了一口，才解释道：“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那样，面部神经不太发达吧，所以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听你这个回答我内心其实还是蛮波涛汹涌的。”
“那能看到你这么冷静的人惊讶我还是蛮有成就感的，不过你的惊讶具体是针对我会追求爱情，还是针对相亲竟然会被我视为能追求爱情的途径啊？”
林清想了想：“都有吧。”
张明颖今天点的是一杯香芋味的圣代，目的是搭配她紫色的上衣：“怎么说呢，我们在法院里工作久了，很多时候会自以为看通了人性本质，合作伙伴、父母和子女、夫妻之间，都可能因为纠纷一地鸡毛，人性非常脆弱是没错，但是人性也很有趣，我就相信爱情能给我更多更深刻的体验。”
爱情的体验吗？林清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是琼瑶女郎的哭喊声，伴随着父母的说教，水山城就是这样一座矛盾的城市，明明这里很多女孩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就被家里张罗出嫁，却还是会在青春期被教育追求爱情是放荡和自我毁灭的。
“至于相亲嘛，只要不把它看作是目的而是过程，也不失为一种接触异性的途径，虽然可能会因为双方抱着不同的目的而经历比较多的失败，不过既然出发点不是对婚姻的追求，这种失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林清的冰淇淋已经吃完了，她把纸筒放在桌上：“我还以为你一直相亲，是因为家里的安排。”
“才不是，我妈简直是极力反对，她说我这么相一个吹一个，名声都让我搞臭了，偷偷告诉你吧，家里已经给我安排了一个镇上厂长的儿子，双方父母都非常满意，我怀疑今年中秋节后她们就要安排定亲了。”
林清皱起了眉头：“那你呢？”
“我什么？我满意吗？我连那人的面都还没见过呢。你放心吧，暴力干涉婚姻自由可是犯罪，随他们去折腾，我不点头，这事谁也安排不了我。”
张明颖的圣代终于吃完了，两人走出冷饮店的大门时，太阳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即便午后再怎么高温，傍晚的水山城还是会回到她舒适、温情的一面，大概是因为海滨城市的炎热散得总是更快。
“不过既然师姐提起了这个话题，那师姐这种当年在刑院就出了名的美人，这么多年一直单身，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同样身为女性，张明颖知道林清可能会对此类问题反感，可难得林清主动提起，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实在也是可惜了。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婚姻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它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我的精力有限，也不会为婚姻的缺位感到遗憾，更不会为了给谁一个交代而浪费精力去做任何事。”
林清这个答案，某种程度上在张明颖的意料之中，她的感觉没错，林清就是这座城市里，跟她一样的那一小撮反抗者，虽然她们反抗的形式各不相同。
“两位小姐，新开的拳馆了解一下，亚锦赛亚军教练，自由搏击、泰拳、女子防身术。”
正说话间，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进了两张传单，张明颖条件反射地开始“谢谢不用不感兴趣”，转过头却看见林清认真地看起了宣传页。
“师姐，你对自由搏击感兴趣？”
宣传页上的人是艾力，那个在林清面前一次次倒下又站起来，最终失败的拳手，没有想到，他会选择在水山城这样一个地方开起拳馆，林清本以为，水山城给他留下的会是失败的不堪回忆。
“拳馆就在旁边的武英路上，离这里不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第一次试课是免费的，可以了解一下再决定是否报名哦。”
林清还没来得及拒绝，张明颖倒是先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就走吧，带我们过去看看。”
“不是，明颖……”
“反正咱们要回宿舍，都在武英路上，难得有师姐感兴趣的事，怎么说都过去尝试一下嘛，试课后不喜欢的话拒绝就好了，我们刚刚才说过的，拒绝销售是成熟的标志。”
其实我对法律的世界也很感兴趣，林清心想，不过确实，三点一线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拐角了，许姚送来的这一份生日礼物，确实在那一天给她留下了足够震撼的印象。
拳台下的艾力，比起那天要柔和许多，他一圈圈在林清手上缠拳带的时候，张明颖已经被一个电话召走：“师姐，助理通知我明天早上有个当事人要过来调解，我得先回院里准备一下，你试完课就先回宿舍吧，明天见。”
张明颖明显对这项运动没有热情，与其让她为了陪自己留下来试课，倒不如这样更好，林清抬起缠好拳带的手向她挥了挥：“好，明天见。”
艾力拿了两副拳套走到林清面前：“粉色的？还是白色的？”
“白色吧。”
拳馆名叫搏星，进门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已经开业三周了，也就是说在比赛前，艾力就已经着手布置这间拳馆，林清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世锦赛艾力能够夺冠，这间拳馆的生意是不是会红火许多。
“来，对着这里出拳。”
简单的教学过后，艾力拿着手靶，站在林清的对面，这节课只有一个训练内容，就是最简单的直拳，林清尝试着挥出一拳，感受到拳套和手靶接触时传回来的反馈，是沉闷而有力的碰撞声，以及手腕处感受到的反作用力。
“刚才说过的，要使用腰背力量，再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林清不断的上步，出拳，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到脖子，再流向后背，她的体力几乎要耗尽，但精神却格外亢奋，每一次出拳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这种感觉让她的心里出现了深刻的愉悦。
结束训练后，林清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拳馆不大，但地上铺满了软垫，艾力没有催促她，自己默默地走向了更衣室。
“姐姐，今天的课程还满意吗，如果后续想要继续训练的话，艾力教练的私教课是150元一节，每次一个半小时，开业优惠期内买十节课可以八折优惠哦。”
一千二，刚好是张明颖看上的那条红裙子的价格，林清拿出钱包，抽出一千二百元的现金交给前台的小妹妹：“好，那就先买十节课吧。”
前台的妹妹肉眼可见地开心，冲着刚走出更衣室的艾力喊道：“艾力，咱们又多一个学员啦！”
艾力冲着妹妹笑笑，走到林清的跟前：“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每天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训练时间，提前三个小时给我发一条短信就行，如果有时间冲突，我会提前告诉你。”
林清存下了艾力的号码：“好的，谢谢。”
“不客气，在你正式开始上课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上课，以及希望达到什么训练效果，我们可以一起商量训练计划。”
艾力的脸上，有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甚至他的用词习惯，都不像是在汉语区长期生活过的，林清很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留在水山城这样的城市：“上周在滨海路，我看了你的比赛，我也不确定我为什么会想要上课，更谈不上想要什么样的训练效果，但是今天打拳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舒服。”
“我明白了，那下次见。”
林清也不知道艾力明白了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艾力上次的比赛成绩不佳，自己这么说或许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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