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的预警刚刚落下,深海传来沉闷的兽吼。
一头巨型海兽破浪而出,冰冷的鳞片在昏光中泛着金属光泽。它裹挟着巨浪,凶猛撞向与它大小相差无几的大船。
大船被浪打的倾斜欲翻,船头高出船尾几十米,又轰然落下。
甲板上的人艰难抓住东西稳住自己。驾驶室内船长紧握舵轮冷静指挥。炮手急忙调整火炮瞄准方向。
“就是那!”
“轰!”“轰!”“轰!”
“吼!”
火药在炮膛中迸发炽热的火光,血雾与鳞片一同绽放在碧海之上。
但火炮没能击杀海兽,反而激起更猛烈的攻击。
海兽借浪高高跃起,狠狠拍向船身,桅杆在巨力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吱嘎声,船体倾斜角度逼近临界点。
风暴越发狂暴,乌云低垂,几乎要倾轧桅顶。
渺小的大船,不屈地倾泻火炮,誓要冲破这困境。航海士永不屈服于大海!
震天的兽吼、火炮的轰鸣与巨浪的拍击声掩盖住了一直萦绕在耳边,隐隐约约的歌声。
猛烈的撞击使船侧出现破损,巨量的海水迫不及待灌入船舱。
水手们紧急封舱排水,精密的器械在这个情况下,难以正常运转。
驾驶室内机械屏上画面数据不断刷新,船长极力屏蔽歌声的干扰,寻找伊沓人的方位。她们才是元凶,不解决她们海兽只会源源不绝。但他只寻到了又一头海兽,正在极速迫近的海兽……
到了绝境吗?
船长目光不由得看向自己腰间悬挂的武器,那是不属于露莎卡的,来自星海的杀伤性武器。
嗯?歌声停了下来……海兽的攻势也戛然而止,它突然潜回海底。
没让他疑惑太久,两道人影如离弦之箭从海中冲天而起。
一个背后生有翅膀的奇异少年,举着另一个狼狈的少年向他们飞来。
而伊沓人,悄悄地退去。
“哈好久不见米哈伊尔!”
那个狼狈的少年遥遥喊着,竟然已经看到驾驶室里的他。
他拿起望远镜,“让我看看,哦,是阿蒙森啊。”
这个小绅士怎么这么狼狈了哈哈……多亏了他们,这趟航海之旅才能圆满结束。
哟,这个黑发黑眼,长着翅膀,衣着风格明显的少年人,是列车新的乘客吧。
“亲爱的,走吧,我想我已经知道法尔肯的来意了。”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刚被指挥的火炮手,现在自然地指挥着船长。
“遵命,亲爱的。”船长呵呵笑着,毫不迟疑地回应妻子的命令。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船上的各处。
“得救了!”
“哈哈老子还活着!”
“真**的带劲儿!”
“老子回去绝对要喝上三天的酒!”
“呦呼!”
水手们发出欢呼。
……
露莎卡的海域中,食物链的顶端是一种美丽又神秘的生灵——水灵。
她们占据着如同人类在陆地一般的生态位,拥有幽蓝的翼膜与晶黑的双眸,特殊的声带能发出天籁般的声音。
哦,是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又或者是海妖,谢长生如是想。
他将手中的八音盒放回货架。小小的水晶球里,幽蓝色的人鱼小人被囚在蔚蓝的海底。据说旋转旋钮就能放出伊沓人的欢唱。
关于露莎卡的各种天文地理,在法尔肯的热心讲解下,草率流经谢长生的大脑,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没办法,实在是他的大脑正忙着处理其他事项,露莎卡的一切对他来说太新奇了。
抬头是圆形的穹顶,黄铜包边的水晶嵌面,为天空铺上复古质感滤镜。穹顶外圈一圈圈绘着时间的刻度,镀金的剑形指针缓缓分割着中央的巨型齿轮。
最吸引他注意的,当然还是穹顶中心由齿轮与水晶组成画作。一副流动的、巨型的、抽象的画作。
巨大的铜色齿轮直径有穹顶的一半,形如太阳,粗犷地轮转,带动无数小齿轮精密转动。
仔细一看,有的齿轮雕刻着藤蔓玫瑰,有的漆成木色……如同万物的缩影。最小的那些就像银质纽扣,嵌在齿轮组的缝隙里,点亮展翅欲飞的海鸥的眼睛。
照耀世界的太阳被时间的指针分割,轮转间——
群鸟展翅,万物生长;海水泛起波浪,蒸汽轮船杨帆启航;飞艇掠过钟楼,火车驰行于铁轨……
机械的精密与浪漫并存,露莎卡的时间在穹顶缓缓流淌。
真够艺术的。
和他印象里的LED大屏、彩窗不同,有独特的味道。
在那穹顶之下,六层环廊如同咬合的轮齿般嵌套。外沿的铸铁栏杆上爬满了奇形怪状的铆钉,每层都在相同位置做出轮齿的突出,有些放了桌椅,有些放上了绿植、雕塑。
一些穿着风衣的优雅女士坐在沙发上举着咖啡杯,几个戴着单片镜的绅士倚着栏杆对楼下指指点点。
更深处,环廊内无数商铺的灯光闪烁,映在黄铜招牌上,把 “杰瑞烘焙坊”“汤姆维修铺” 之类的字样照得发烫。
橱窗里机械人偶一卡一卡地演示着最新款的自动咖啡机,黄铜活塞上下跳动,把研磨好的咖啡粉压成规整的圆饼。
橱窗外,浅蓝色头发的小孩,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拖把,气喘吁吁地追赶着衔着钥匙的发条小狗。
他嘴里喊着“对不起!对不起!”,跌跌撞撞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穿高腰伞裙的女士微微顷身,护住自己的手提袋。
不经意亮出昂贵机械手表的绅士,又状若不经意地将手收回袖中。
刚刚付钱的客人灵活地接过店员递来的纸袋。
最后是戴着护目镜的少女凝神一扑,拦截住乱跑的发条小狗。
这里非常热闹。
交谈声、喝声、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与蒸汽喷出的嘶鸣声混在一起,野蛮地撞入谢长生的感知。
是的,这里当然热闹。
这可是露莎卡最大的商场。
还在第一层的谢长生兴趣满满,他可是第一次逛商场!
亲身体验果然和网上看到感觉不一样,也和以前在「歌民」逛的贸易区不一样。
这里更贴近他所熟知的世界。
虽然精神感知早就笼罩整栋建筑,但他就是喜欢左看右看,碰碰戳戳。这也有趣,那也新奇。
法尔肯打趣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谢长生难得没有反驳。他只是眼睛亮亮的,“这是我很久以前的梦,今天竟然实现了。”
一向健谈的法尔肯:……
谢长生接着许愿,眼中写满憧憬,“我还想去逛逛传说中的酒馆。”
列车一定拥有魔力吧,或者说,是开拓的力量,让他真正地拥有“想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念头。
“好好…这边都是咖啡厅,酒馆在另一个区域,航海的人更喜欢那里。”法尔肯笑着,声音带着无奈,“不用着急,把物资收集完了我们就去。”俨然有些把自己当做带孩子出门的家长了。
话题说回来。
那些梦幻的水灵,陆地上的人类称呼她们为伊沓人,意为深海的凶兽。梦幻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凶残毁灭的力量。
陆地与海洋,陆生种与伊沓人相安无事,人类与水灵,互不侵扰,直到——他们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
传说,伊沓的幼子被陆生的人类当做鱼获捕获杀害。伊沓人为了报复,用美妙的歌喉欢唱,用充满魔力的音乐蛊惑陆生种投入海中溺亡。
谢长生:懂了,这就是海妖。
于是仇恨生根发芽,于是鲜血绽放如花。利刃与船锚碰撞,海兽与桅杆火炮冲击,血与火染红碧海。
没人追寻最初的仇恨,没人能分清猎人与猎物。这是最原始的,为了生存的厮杀。
法尔肯旋转八音盒的旋钮,齿轮转动,伴随机械性的卡顿,澄蓝的水晶球逐渐染上血色,奇异哀婉的音符缓缓流出。
他以一声微叹做结。
为无解的矛盾与勇敢的英雄。
“所以我没有插手其中的打算。不用这样明里暗里点我啦。”谢长生笑着拍了拍法尔肯的肩。
“嗯?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法尔肯的眼神微微飘忽。
路遇一头吞星巨兽,直接提剑砍上去……
“喂喂我可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正义的笨蛋!他们都是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我也知道资源是有限的,在我能变出更多资源前,根本不可能停下他们止下争端吧。”
谢长生正色。
而且,对水灵来说人类就是侵略她们家园的不义之敌。即使在陆生种眼里,他们只是开拓自己的生存空间,探索未探索的地方。
他又能以什么立场插手?
他冷漠关掉八音盒。
果然听过仙乐后,其它的仿品都听不下了。
是的,他亲耳听过水灵的歌声,就在他们刚刚登陆露莎卡的时候。
……
带着法尔肯草率降落的时候谢长生是没想那么多的,因为法尔肯真的很自信。
结果……
看着法尔肯狼狈的模样,他被愧疚淹没,抱住他就要跃迁。幸好在跃迁前,法尔肯终于正常。
感谢联觉信标的神力,在海底都能自如地交流。
他们在深海中浮游。
海底真是奇妙,这是他未曾触碰的奇幻世界。
从海床上游,昏暗无光的深海中,没有参照,没有方向,渐渐失去空间感。
令他惊奇的是,没有光,他竟然也能感知到一切。他可以自由地触碰这些曾经在梦里都想不到的。
自己亲自触碰到的感觉,果然是不一样的。感谢「丰饶」,药王慈怀,阿门。
不同他印象中的黑暗沉闷,不同的生物组成了绚丽的风景。
会发光的小鱼,变色的大章,五颜六色的珊瑚礁,奇形怪状的棘皮生物……好吧他贫瘠的生物知识,只能让他说句这些生物长的真是丰富多彩。
看出他对海底的好奇,法尔肯欣然解说。为他解释着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这些生物一切。期间还穿插着各种学习小趣事。
法尔肯:「我见」老师的课没白学。
“对了,你不是有事要做才这么急的登陆吗?”
谢长生想起他们无伞跳伞最初的原因。你就说这是不是最快的吧。
“先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法尔肯爽朗一笑。“不急,拜访一下老朋友什么时候都可以。”声音带着模糊。
一串串气泡从法尔肯的七窍向上升起。哇哦,这是真气泡音。
拜访老朋友?
法尔肯不会是露莎卡人吧?
上浮,海水逐渐变浅。
穿过不同推力的洋流,深海的鱼群环绕起舞,各种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逐渐变得有模有样。
空灵美妙的歌声隐隐约约从上方传来,就像揉碎的月光淌过海水,带着不属于尘世的清透,带着神奇的魔力,令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倒没有被其中的精神力量蛊惑,但在海底听到空灵美妙的歌声,无论是谁都会有好奇心的吧。
他们寻着歌声而去。
上游,海水从墨蓝变为透明,洋流的推力却意外的更大。
从海底向上看,海面上忽明忽暗,隐隐有着火光。
哇,和与人相像的绝美生灵。
是人鱼诶。
人鱼浮在海中,幽蓝的头发如海藻散开,鳍翼微微张合,黑色的眼眸带着仇恨与哀伤。
歌声停了下来,她们发现了不速之客,驱使海兽,将来人一口吞下。
被海兽吞入腹中,好熟悉的感觉……谢长生当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都超级进化了,怎么可能还是当年被骇鸟一口一个的小零食?
无形的力量收敛地放出,只将人鱼与海兽击退。他展开枝条组成的翅膀,破水而出,带着法尔肯飞向的最近的船只。
“翅膀?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法尔肯不由惊叹。
植物也能长翅膀?
诶?巧了,米哈伊尔!
这也在老师的计算之中吗?
“哈好久不见米哈伊尔!”
还没降落到甲板,才刚到驾驶室的高度,法尔肯就大声招呼。
“让我看看,哦,是阿蒙森啊。”沧桑的声音回应法尔肯,带着几分熟捻。
驾驶室内船长放下望远镜,虽然胡子花白,但他看着十分有精气神。
下面贴有露莎卡仪器的文本。
滑跪,这章修了好久,终于修出想要的感觉,是蒸汽朋克哒[哈哈大笑]狠狠抱住小天使[红心][红心][红心]不忘最开始想写崩铁世界观下的各种风景的初心,总之就是写!就赌后面主线不会去露莎卡,总之我又构史了。
露莎卡的双生航道:
对于水灵,水面上的世界本是陌生而危险的,不过那已然是悠久印象。毕竟那些曾在水面上的,也早已经淹没在这片深蓝之中了。
露莎卡陆生种与水灵有着亲密却又陌生的关系。在深潜调查中,他们将遭遇水灵视为一种幸运,并将其描述为美丽又神秘的生灵。水灵拥有幽蓝的翼膜与晶黑的双眸,特殊的声带能发出天籁般的声音。根据深潜调查员耳口相传的故事,这些生灵常伴于海龙身旁,居住在深海的银白之城——身处真实与传说之间的水灵,尽显悠然与灵动。
大海淹没的过去中,用于描述她们的词汇却是——「伊沓人,深海的凶兽」。
曾经伊沓人与陆生种存在激烈的生存竞争,红海的鲜艳任谁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起初,伊沓人的幼子被识认为鱼获;而后,陆生种被伊沓人的欢唱诱入水中溺亡。他们曾在宽阔的水域中互为猎人与猎物,随后便是利刃与船锚的碰撞,海兽与桅杆火炮的冲击,水上水下的战争旷日持久,直至礁岩在灼热中碎裂。
许久以后,船邦的学者们才明白,万界之癌早已许诺了露莎卡的未来——只不过那些期许来自一位失乡的水灵,她向梦魇中的罪魁祸首咒下了无言之啸。
那些尘封往事深埋于钢铁水泥的深海珊瑚礁群岛中,渺若烟云,无人知晓。
自那以后,城市与陆地淹没在大海之中,争端与鲜血淹没在大海之中,历史与文明也被淹没在大海之中。为了回避深海压,水灵们不断向上方的水域迁徙,被迫住进了曾经陆生种的城市之中,窥探着那些笑容与眼泪的回忆…她们知道,海面上的声音残存无几,蔚蓝已然属于彼此,只是这片静寂太过压抑。
船邦的歌者在航道间瞥见水色的薄翼,便会唱起那首美丽的海谣——「她们行于航迹,追逐着光塔与风暴,只为寻回那片纯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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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露莎卡与米哈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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