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
万籁俱寂,连我家的三只猫都睡得正香。
一阵执着、催命的手机铃声,骤然撕破了我的美梦。
我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烁的星空头像「老简头」,在凌晨的微光里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气息。
“喂…” 我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怨气。
“菲菲” 简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怕你迟到,提前电话你。”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多云”。
我:“……”
凌晨四点半,喜提唤醒服务——这叫“提前”?这叫扰人清梦。这叫……睡眠谋杀……
“给你留了充足的时间准备。” 他仿佛没听见我这边粗重的呼吸和磨牙声,继续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平静语调补充,“另外,考虑到我们住得近,半小时后,小区楼下我接你一起过去,省得你找不到路或者…临时改变主意。”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瞬间就听懂了潜台词!
怕我放他鸽子?
怕我临阵脱逃?
所以不惜夺命连环call,还要亲自上门押送,确保我这个“劳逸结合”的囚犯准时抵达刑场?
“我……” 我气得说不出话,刚想反驳电话那头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压根就没给我机会。
此时此刻,知道的是我们深厚的同学情谊(我自己脑补的),不知道的…我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所以才这么“爱之深,责之切”?
偶像剧一般不都是这样吗?……男主以折磨女主为乐,却不知自己早已爱上女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一巴掌拍死了!
醒醒,别做梦了……
这叫喜欢?这叫拓展一下他工作以外在教学领域的成就。
以后他的简历上又可以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辅导法考困难户上岸——
我认命地滚下床,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狂拍脸,抓起那套皱巴巴的灰色运动服套上,把头发胡乱扎了个揪,素面朝天,主打一个“爱咋咋地,姐就这样”的破罐破摔风!
刚换好衣服,手机就震了。
一条微信,连个标点都没有:
「楼下」
我冲到窗边,掀开窗帘往下看。
清晨五点不到,天色还是深沉的灰黑。清冷的路灯下,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SUV。车旁,简超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冲锋衣,正低头看着腕表。这该死的精英自律感!
我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麻溜的装了点巧克力和坚果,带上水壶,冲下了楼。
拉开车门,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木质调香水味(与他平时不同,更冷冽些)扑面而来。简超坐在驾驶位,侧头看了我一眼。
目光精准地落在我素面朝天、蓬头垢面,眼下乌青的脸上,停顿了大约两秒。
“早” 他淡淡吐出一个字,算是打过招呼。
“早…” 我迷迷瞪瞪地回应,系好安全带,把自己缩在副驾角落,准备在车上补个回笼觉。心里疯狂吐槽:看吧看吧!他这嫌弃的眼神,还“爱之深,责之切”?分明是“嫌之深,虐之切”!
车子平稳地驶入凌晨空旷的街道,他递给我一个干巴面包和一杯咖啡,让垫吧垫吧肚子。哇咋这么贴心,刚才我还在心里骂他,这会就已经吃上人家提前准备的食物,我就是这么一个没骨气的人呀!
“这个咖啡好好喝,什么豆子啊?”我发自肺腑的赞扬……
“危地马拉拼配,热带水果风味”言简意赅。
这算是还了我上次速溶咖啡的恩情啊……
我快速吃,吃完快速闭眼,还是少说话为妙。
到了北山公园东门。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山脚下已经零星有了些晨练的人影。
简超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专业登山包背上,动作利落。
“走吧。” 他率先迈开大长腿,踏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
我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开始还好,我凭着常年逛街锻炼出的腿脚功夫,还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但没过半小时,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简…简老师…” 我喘着粗气,扶着旁边冰冷的栏杆,感觉快口吐白沫了,“能…能不能…休息一下?五分钟,就五分钟!” 我几乎是在哀求。
简超停下脚步,转过身。
“才三分之一。” 他看了一眼手表,声音没什么起伏,“山顶的日出,不会等你。”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继续向上走去,步伐甚至没有一丝放缓。
我看着他冷漠挺拔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早知道这样我宁可去书吧学习啊……
继续朝着那该死的山顶前进。
朝着那据说能“照亮法考前程”的日出前进。
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
当我感觉自己和刚上岸的螃蟹差不多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
终于到了!
山顶的观景平台!
天边,瑰丽的朝霞已经烧成了一片金红色的海洋,一轮红日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地、不可阻挡地跃出。
壮美!震撼!我彻底词穷了……
我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山顶新鲜的空气,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刚才所有的疲惫、委屈、仿佛都被这美丽的朝阳瞬间蒸发、升华。
“太美了”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眼眶有些发热。
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那个“魔鬼恩师”。
简超就站在离我不远处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背对着我,面向着那轮初升的红日。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冲锋衣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精英气场似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让人不自觉想靠近的气息。
我看得有些怔忡。
就在我愣神时,简超似乎感觉到了我灼热的目光,缓缓转过身。
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朝阳的映照下,像融化的蜜糖,流淌着一种温润的光芒。
他看着我。
看了好几秒。
然后。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带着玩味或审视的弧度。
而是一个…非常非常浅淡的。
近乎于…
柔和的……
微笑……
我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还没等我确认那是不是幻觉,或者只是阳光太刺眼我看错了——
他已经收回了目光,脸上的那点柔和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秋后算账”的意味:
“日出看完了。”
“现在,下山。”
“回去把《刑诉法》第三章默写一遍。”
“……”
我脸上那点因日出和(可能的)微笑而产生的感动和恍惚,瞬间没了!
简老师…
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勤奋好学啊……
下山的石阶似乎比上山时更陡峭,但身体的疲惫感却奇异地被一种轻盈取代。我落后简超几步,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宽阔挺直的背上。山风穿过林间,带来清冽的空气和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冷木质香(比车里的更淡些)。
我是不是…又喜欢上简超了?
这个认知让我心跳加速,随即是更深的恐慌和自嘲。
程菲菲,你脑子被山风吹傻了?
他那样的人——出身优渥、智商卓绝、站在金字塔尖俯瞰众生——是个人都会喜欢吧?
可是,喜欢有什么用?
十四天的特训,就像一场高强度的、浓缩的、不真实的梦。
梦醒了,桥归桥,路归路。
他是云端之上的合伙人。
我是还在法考泥潭里挣扎的失业青年。
我都30了。
难道还要像大学时那样,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跑去表白?
然后呢?
再听一次被他礼貌而冰冷的拒绝?
不!
绝对不要!
我用力甩甩头,想把那个荒谬的念头连同山顶那点模糊的悸动一起甩掉。
清醒点程菲菲……
你需要的是脚踏实地,不是白日做梦……
与其在这里对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患得患失,不如想想怎么通过法考,然后…一个更“务实”的念头冒了出来:
去相亲,认识点新人,拓展一下我那贫瘠得只剩下法条和简超的社交圈。
对……相亲!找个门当户对(或者至少看得上我这种大龄失业女青年的)、踏实可靠的人,过点柴米油盐的小日子,简超这种高岭之花,注定只适合远观。
想到这,我也就不纠结了,忍不住想找点话题,说点什么好呢?
追忆大学生活?太俗套。聊聊法考?太严肃。
可嘴巴还是比脑子快一步……
“简超……大学四年……你对我有什么印象吗?”
他脚步一顿,像在认真思索。
“有次校庆,食堂加鸡腿。”
我:“啊?”
“你拿了三个,”他比划了一下,“每个都有你的脸那么大。”
我愣住,他居然记得这种细节?
难道那时候他就发现我与众不同的一面了?
我正暗自得意,就听他接着说:“然后我看到你在教学楼下,把撕下来的鸡腿肉喂流浪猫。”
看吧看吧……那时候他就注意到我心地善良,秀外慧中。
我嘴角疯狂上扬,却强装淡定:“哦?这你都记得?”
“嗯。”他平静的点头,“那天你穿了条短裙,蹲下来的时候走光了。”
我:“……”笑容僵在脸上。
“我本来想上前提醒你,”他继续道,“结果叶子抢先一步,给了你一脚。”
我:“……”
“你趴在地上,还在傻乎乎地笑” 简超瞥了我一眼,眼里带着戏谑。
“我当时就想——” 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把我往台阶中间带了带,然后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
“这女的缺心眼。”
我彻底囧了……
大学四年,感情我就给他留了这么一个印象?不是风华正茂,不是绝色佳人,是——缺心眼。
“不过,”他声音高了几分,“那只猫后来胖得走不动路,被保安室收养了。”
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以前,我努力的回忆着什么,但那些遥远的过去似乎都已经变得模糊了……
反而是…
这段时间
同学聚会后的提前离场,小区书吧的社死偶遇,弄堂小馆的红烧肉,夜以继日的法学课堂,“毒命绝师”的口误现场,在到现在日出山顶残留的余温。
这些鲜活的、带着奇异温度的碎片,竟然比大学四年模糊的时光,更加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也似乎无形中拉近了某种距离?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铃声是叶子专属的《stand by me 》我俩当年狂迷韩版流星花园。
“喂!叶子!”我的声音高亢洪亮。
“菲菲” 叶子的声音穿透力十足,带着兴奋的尖叫,“原来那个男人也对我有意思”。
姐们这是又来我伤口上撒鸡精了?
姐妹啊不带这样的玩的……
说好一起脱单,你怎么就先行一步了呢……
我没好气地对着电话低吼,“那真是恭喜啊,你们男的有情女的有意”
“啧啧啧…” 叶子在电话那头乐呵呵的,“火气这么大?和你的简老师还没有进展啊?机会都这样摆在你面前了,努力啊姐妹”
“努力个鬼” 我烦躁地打断她,“你自己喜事临门,就没点优质又接地气的男人给我介绍介绍?”
“给你介绍?” 叶子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分贝高得我生怕简超听到,“你受什么刺激了?简男神都不要转头去找别人?你这落差比你从香奶奶到帆布袋子还大啊”
“滚,你就说帮不帮!” 我咬牙切齿。
“帮,必须帮” 叶子立刻来了精神,“我手里资源一大把,包你满意!不过…” 她话锋一转,“是不是简超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嗯…‘此路不通’,所以调转船头?”
叶子这个女人太毒了……
我心虚地看向走在前面的简超。他依旧步伐稳健,仿佛没听到我的电话内容。山风吹动他冲锋衣的下摆,背影透着一种莫名的疏离。
此路不通…
是啊。
这条路什么时候通过呢?
这条路始终有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没有。” 我对着电话,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只是突然想通了,有些人,注定是拿来仰望的哈哈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行吧。” 叶子的声音难得正经了一点,“你想通了就好。优质对象,包在姐妹身上,保证让你…嗯…投入人间烟火。”
挂了电话,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要专注于法考……
然后,去认识新的人……
这才是我的阳关道。
抬起头,发现简超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站在下方几级台阶的转弯处,等着我。山风吹拂,他真的好帅啊。
我摇摇头,把最后一点邪念甩开,快步跟了上去。
就在我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简超忽然侧过脸,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
“电话打完了?” 他淡淡地问,语气平常。
“嗯。” 我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叶子的电话”
“嗯。” 他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在我迈步准备继续向下时,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山间的风,有点暧昧又有点余温地传入我耳中:
“下山的路滑,看脚下。”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率先向下走去。
心湖里,似乎又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但这次,我用力握紧了拳头。
看脚下
对
程菲菲
看脚下
走你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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