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置有一青案，由春情楼的花魁柳若是将一炷香点燃，众人看向白衣男子屏息等待着。
二楼的雅间里，林惜月一边来回踱步，时不时朝窗外投去焦急的目光。
林峙川摇头失笑：“小妹，是他作诗又不是你作诗，你在这儿干着什么急？”
林惜月咬牙，恨恨的道：“这个叫张明岫的出的题也太刁钻了，回文诗本来就难，前面的人都是水中月这个题，还能给后面人一点时间思考，可是一到四爷这儿就突然换成什么山中雪了，还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出来，这个张明岫简直太可恶了！”
“这位张公子的意图已经是项庄舞剑了，此番若是能赢了四王爷，从此便是名噪源朝，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林峙川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什么一段佳话，哥，我怎么感觉你像是盼着四王爷输一样？”林惜月狐疑的盯着自家大哥。
林峙川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我的任务就是跟着你，以免你在外面惹是生非，他们二人谁赢谁输跟我都没关系，我干嘛盼着四王爷输？”
林惜月仍紧紧盯着他，对他的回答仍不满意，“我不管，哥你只能盼四王爷赢！”
林峙川晃了晃酒杯道：“我对这群文人斗诗毫无兴趣，听他们附庸风雅，吟风弄月哪有我的酒香？”
这厢兄妹二人还在拌嘴，楼下忽然传来那道磁性清朗的男声道：“我作好了。”
林惜月和林峙川二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向窗外擂台上的那抹白色的身影，此时那一炷香才堪堪燃过四分之一处。
“明月浅照溪，阴云薄中酒。收尽盈盈舞飘絮，点点轻鸥去。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回看亭亭雪映窗，淡淡烟垂岫。”
待原朔念完，一旁的柳若是也将他的词写了出来，墨痕未干，便由另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将宣纸展开给众人看。
张明岫不由得将那词倒念出来：“岫垂烟淡淡，窗映雪亭亭。看回瘦骨玉山青。寒风晚浦晴，去鸥轻点点。絮飘舞盈盈。尽收酒中薄云阴，溪照浅月明。”
春情楼上下安静了片刻，四面八方便响起了热烈的赞叹、议论和惊呼声。
柳若是美眸中满是赞叹，笑意盈盈的道：“王爷此作不仅将水中月和山中雪两种情景融为一体，并将张公子的名字精巧的嵌作词的首尾二字，回环读来又是另一番意境！”
张明岫眼睛微微睁圆了，脸上的忿忿不平渐渐变得颓然，他垂下头，拱手朝原朔行了一礼，咬了咬牙，道：“王爷文思海辉，我认输了。”
二楼雅间里，林惜月激动得探身出窗外，吼了声：“好！”引得整座楼响起阵阵潮涌般的喝彩。
柳若是道：“既然王爷赢得头彩，依照往例，还请王爷在浣花笺上赠诗一首，以留我楼歌伎诵唱。”
源朝文人多以能被这春情楼的歌伎传唱诗作为荣，尤其是在一年一度的烟灯诗会上的红笺题诗，那更是莫大的殊荣。曾有童谣云：“春情歌伎展歌喉，红笺飞奏五十洲。”传唱度之高可见一斑。
原朔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仍旧一脸颓色，垂头丧气，全无傲意的青衣男子身上，道：“张公子，我想今年的红笺题诗，题旨便由你来定，如何？”
张明岫惊诧的抬头，这四王爷竟然让他来决定红笺题诗的题旨，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愿意让他分享这份殊荣吗？
“这恐怕不妥吧……”张明岫眸光闪烁，惊疑不定的看着原朔。
原朔微笑道：“张公子才思敏捷，今夜所出诗题颇有山水逸趣，甚合我心。冒昧相请，不知张公子是否愿意？”
张明岫眼中的惊疑消散了，他挺了挺背脊，道：“既然王爷诚邀，那张某就却之不恭了。”
柳若是笑道：“若是已经开始期待今年的红笺题诗了。”
美人一笑，惹人心醉。
她美眸波光微转，道：“王爷的提议很是新颖，既如此，若是想再加一点儿新意。”
“若是姑娘请讲。”原朔道。
柳若是接道：“不如今年的题旨和词牌都由张公子来定，题旨只出一个，词牌可多出几个由王爷抽签决定，如何？”
“这样一来，确实增添了趣味，却也增添了些难度。”张明岫道，他目光转到原朔身上，“不过以王爷的才学，应该是易如反掌。”
原朔笑了笑，抬手对张明岫说了声：“请”。
二楼雅间里，林惜月一脸兴奋的盯着窗外，嘴里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我滴亲娘，这比电视剧好看多了！”
擂台上的青案前，由那两名貌美的女子奉上笔墨纸砚，一人研墨，张明岫提笔轻蘸墨水，在红笺纸上写下“鹧鸪天”、“摸鱼儿”、“菩萨蛮”、“西江月”这四个词牌。
“哥，你说这回张明岫会出什么题啊，可别又出那些刁钻古怪的为难四爷……”林惜月托腮看着，又扭头看向林峙川，却见他玉杯满盏握在手里迟迟不喝，目光注视着窗外看得入神。
林惜月憋住笑道：“刚才是谁说对这群文人斗诗毫无兴趣的？还说听他们附庸风雅还不如你杯里的酒香？”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林峙川手里的酒杯上。
林峙川立刻挪开视线，抬手将杯中满酒一饮而光，耳根有些发燥。他握拳清咳了两声转移林惜月的注意力道：“四王爷好像已经抽完词牌了。”
没想到这句话对林惜月这小妮子很奏效，她惊呼了一声，嘴里尖叫着：“我错过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林峙川摇头失笑，手里摩挲着玉杯，目光却忍不住往窗外瞟去。
擂台上，柳若是接过原朔递来的笺纸，道：“王爷抽中的词牌是摸鱼儿。”她又看向张明岫道：“还请张公子出题。”
张明岫心中已有想法，微笑道：“这春情楼名盛源朝，佳人如云，张某想请王爷便以这春情和佳人这四字为题，赋词一首。”
原朔走到青案前，提笔蘸墨，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略作沉吟，便一手提袖，行云流水般的执笔挥墨。
张明岫站在青案边，看到红笺上那潇洒飘逸的字体，心中颇为赞叹，再细看那词的内容，眼里异彩连连。
原朔一边写，一旁的美人便复写在宣纸上，誊抄完上阙后，仍是由那两名女子展开，柳若是先是扫看了一遍，美眸似有水光流转，她柔声念道：
“怎知他、春归何处？相逢且尊酒。少年袅袅天涯情，长结西湖烟柳。休回首，但细雨断桥，黄昏人归后。东风似旧。问前度桃花，君尚能记，花复认君否？”
雅间里，林惜月托腮沉醉的听着，赞叹道：“四爷写得真美，又有春又有情，只是感觉有些悲啊。”
林峙川收回视线，抬手又斟了一杯酒，饮尽，道：“美虽美矣，但在我看来，依旧是伤春悲秋的陈词旧调。”
他话音刚落，擂台上，原朔的下阙也作好了，柳若是目光紧紧盯着宣纸，呼吸有些急促的念道：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花无影。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雅间里，林峙川愣住了，嘴里复诵道：“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再看向擂台上那抹白色身影时，他眼中划过惊艳之色。
林惜月骄傲的道：“怎么样，四爷的词可不止伤春悲秋吧。”
林峙川失笑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写的。”
“这是我未来夫君写的！”林惜月自豪的道。
“……”林峙川无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泼她的冷水道：“四王爷同意娶你了吗？”
本以为听到这话，小妮子会失落，可没想她一脸的斗志昂扬道：“哥，你好好学着，什么叫做大胆追爱！我打算今晚跟四爷表白！”
＊
更夫已经敲了第三次更，但街道上依旧人流如织，盛京在今夜就是一座不夜城。
墨蓝皓空上的明黄弯月都被散作银花的烟花和地上五彩缤纷的花灯盖去了光彩。许多年轻男女手提着花灯，你侬我侬的结伴而行，也有孩童扯着母亲的衣袖闹着要买小动物形状的花灯。
春情楼门前是一片池塘，石桥跨越池塘连接着对岸的坊市。池塘里晚季未败的荷花仿佛也想留在人间感受这份热闹。
池塘边，林惜月双手藏在背后，紧紧攥着一个精巧的花灯，手心紧张的冒汗。
站在她对面的白衣男子眸光温柔的注视着她，耐心的等她开口。
林惜月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勇敢的人，穿越之前在单位敢怼领导，拒绝别人也从不拖泥带水，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类型。可现在，面对男人，原本觉得很轻松的表白，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个……”林惜月心脏缩紧了似的鼓噪了起来，她该怎么称呼呢？如果在现代的话，应该喊他的名字，可是在这里似乎不太尊重。
夜空升起银色的烟花四散开来，这一声响仿佛给了林惜月勇气，她仰头看向原朔，大声道：“四爷，我喜欢你！”
原朔温声道：“林姑娘，谢谢你的欣赏，但我已有心上人，希望姑娘能另觅得佳缘。”
被四爷婉拒了。林惜月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一下子沉入了谷底，虽然早就料想过这种结果，但被拒绝时，还是难免难受。
“林姑娘，你没事吧？”白衣男子目露关切的问。
林惜月连忙摇头，仰起头，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儿。”
春情楼二楼，林峙川倚栏看着下面的情景。在见到少女期待炙热的目光熄灭时，林峙川无奈的摇了摇头。“明知道会失败还是非撞到南墙不可啊。”
白衣男人脸上的神情温柔如春，他伸手在少女的头上轻轻的抚了抚，而后衣袂翩翩的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
林峙川见少女仍傻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走下楼来到她的身旁，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少女微垂着头，一直藏在身后的花灯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来，她看着明亮的花灯，苦笑着道：“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只要有勇气就能成功的。”
林峙川陪少女在春情楼前的台阶上坐下，劝慰道：“至少你把心意传达给对方了，即便撞到了南墙，但至少你见到南墙是什么样了不是吗？”
林惜月沉浸在悲伤中，噗的笑出声，道：“哥，你连劝人都这么老套，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可怎么办啊！”
林峙川毫不留情的打击道：“今天不知道是谁还说让我看好了，要一展身手呢，结果还不是碰了一鼻子灰。”
林惜月丧气道：“是啊，还说教你呢，结果这么失败，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你呢……”
林峙川目光落在那个精巧的花灯上，上面一笔一划，歪歪扭扭的写着：“原朔，我喜欢你”。少女炙热直白的情意坦荡得有些傻，但并不让人觉得可笑。
“惜月，你很勇敢。你说要大胆追爱，你做到了，在我看来，你并没有那么失败。”林峙川眸光微闪，认真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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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风流王爷篇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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