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林发达鼾声惊天动地，库房里却是另一种景象。油灯照耀之处，就是李仓的全世界，古书、甲骨、铭文拓片摆满了他的矮桌。
阮禾缓缓推开门，李仓抬起头，略感诧异，道：“主事大人？”
“船中沉寂，一只烛火独亮，果然是李仓。”阮禾道。
“是”
“我看你是要把自己埋在这堆旧书里了，你真是用功。”阮禾目光温和，说道。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些古籍许多内容不过是些寻常的儒家经卷，但细处却总有些差异，字体一勾一画也非常不同，一朝一代都有各自的气象。古书铭文中实在是写满了兴衰荣辱之道。”李仓语带亢奋。
“不妨细说。”
“就如这历朝历代的字体。自仓颉造字，取山川鸟兽之形以为文字，最开始时笔画繁多，往往不拘一格，传至东周，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文字已大大不同。至强秦崛起书同文，寻常人等也能学文知字，民智大开，这是秦所以强盛之道理。但万事往往矫枉过正，秦隶蚕头雁尾，相对于先秦字体已大大简化，其中最大的原由在于秦律严酷，大批犯人、奴隶、小史被驱使去抄书写字，隶书终于达到极简之时，却也是天怒人怨之日。”李仓滔滔不绝说道。
阮禾点了点头，道：“或许有些道理……看来少年对古文的确也些见解。老朽近来也对先秦古字有所在意，少年今后可否先帮我拓印库房内的先秦器物的铭文。这些古物得之不易，在船上放着朝不保夕，万一有个闪失……”
“好的”，李仓不知其中深意。
阮禾投以欣慰的目光，道别离开。
一日午后，抄了一上午的《竹书纪年》，陈未和林发达已头晕目眩，准备午饭前去甲板上透透气，两人刚下艉楼，就听甲板下的船工一阵惊呼。
原来海上有一大群鱼正在船后相互追逐，这群鱼种类不一，有大有小，纷纷跃出水面，还引来咿咿呀呀的海鸟。
只见鱼群前方有大约两三百只蓝色的剑鱼，后面跟着的是上千头黑海豚，最后是十来只巨大的灰鲸。
陈未和林发达从没有看过这么大这么多鱼，下巴几乎f都要着地。
那些剑鱼、海豚就在船的近处追逐，老船工说那是它们在合作追赶围捕跟船的小鱼，只是那些小鱼在海里太小看不见而已。
突然林发达惊异的指着纷飞的鱼群中大声道：“那是……一个人？”
陈未凝神看过去，果然在剑鱼群之中，有一人在海中潜游，要不是长着人的四肢还真会被认为是只鱼。
那人身上穿的衣物极少，头上似乎扎了一个马尾。陈未、林发达眼睛看的直了，这可是在大明国土看不到的景象——女子裸泳。
林发达道：“可惜了这么白白嫩嫩又身手矫健的姑娘，看那剑鱼的尖嘴，那姑娘就要被剑鱼刺死了……”
陈未转身白了他一眼：“剑鱼人家那是长了个鱼鼻子，那都是软的，也不是真的长了把剑，刺不死人……顶多重伤……”
林发达仍然眼巴巴的看着。不知不觉阮禾已站在两人身后，并对着海上大声招唤：“阮珠！阮珠！你回来！”。
那少女略微侧身张望，逐渐向船边的舢板游去。那少女潜游三丈开外，才会略微的探出头来呼吸，在水中犹如游动的白色琥珀。
一炷香时间后已游到了船侧，少女双手抓住舢板，悬浮在水中。少女全身上下只是胸前绑了一个肚兜样式的短装，下身穿着贴身短裤，后背几乎□□，头上扎着斜马尾，笑起来是一双弯弯的眼睛和浅浅的酒窝。
少女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凝望三人的方向，用清亮的嗓音说道：“爹爹，我上船了！”。
“快来，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少女跃上舢板，被船工用绳索吊上甲板，少女全身浸湿，跳上船呼呼喘着气。水珠不断在她裸露的细嫩肌肤上、脸颊边和乌黑的头发上滴落。
阮禾让少女披上一件绿色花纹的披风，陈未和林发达全程看的目不转睛。
少女发觉两个少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嘟起小嘴，向陈未走近几步，一时间两人近在咫尺，几乎脸都要贴在一起。
“看够了没”，少女微嗔道，
陈未眼前出现一双灵动的黑眼珠，闻到一袭微香，终于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失礼，低头后退了一步。
林发达转头看着陈未，笑道：未哥，你脸怎么红的跟你的屁股一样，你这是怎么……”
陈未抢话道：“发爷——彼此彼此——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去吃午饭了，别说话快走！”说着按着林发达的后脑转身就走，走到转角快到食肆大门处。陈未回身张望，少女和阮禾仍在细声说话。陈未不再流连，径直去了吃饭。
自从那日之后，陈未脑子里都是那个潜泳少女的影子，总是假装不经意在船上找寻那少女的踪迹。
即使看星星的时候也觉得天上的星星一会儿摆成了那女孩微笑的样子，一会儿摆成了女孩微嗔的模样。
每日午间吃饭的时候，都要在甲板上四处张望一番。林发达发现陈未灵魂出窍，猜到了陈未的心思，时常嘟囔着看在兄弟情分上要把那女子让给陈未。
十一月中旬一天，海上日光明媚，各人照常在库房里抄书。日头已高，陈未眼皮沉重，用双手把头勉强支起。
一抬头却看到门外探出一个娇小的身影——阮珠正手抓着门框向库房内张望。见库房内四人都在看她，阮珠反而显得镇定了些，踱着步走进了库房。
阮珠穿着淡绿色的上衣和齐膝的短裙，两边鬓角各垂下一缕长发，仍然扎着斜角辫，显得神采奕奕。
少女发现陈未仍盯着她看，却不退缩，反而与陈未对视。只是阮珠要比坐着的陈未高半截，阮珠俯视着陈未，带着骄傲的神色，仿佛在看着路边的小猫。
阮珠灵动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丝丝分明，陈未欲言又止。
眨眼间，阮珠已经越过四人的矮桌，走入库房长柜间的过道。陈未仍然假装继续抄书，目不斜视，内心其实已经波涛汹涌。
只听阮珠开始在柜子上淅淅漱漱的翻动古籍，半柱香后又开始摆弄各种器物，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非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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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潜泳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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