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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京 明前 上

先是暗绿色中冒出几点亮色,随后是大片的明快的颜色将暗沉的,朦胧的,白绿棕色取代,一眼望去,天边是汝窑的瓷杯中泡着几粒新茶,春风便是杯中升起的水汽了。这景色念水已经在禹都欣赏过一轮,只不过或许是上京的春天来得晚,被冷气压抑的久了,一切美景在这时节一齐喧闹地呈现了。

荣启的宾客被安排住在渔皇路边上的庄园里,在路上看,纯净的白樱簇拥成一片,宛如连绵的云朵,而庄园里拔地而起几栋宾客们居住的阁楼,从一排排白樱中漏出二层和三层的样貌,若是说神仙住的地方实在云上仙宫,那这几间屋子沐浴着的云朵则比仙界的云还多出了阵阵袭人的芬芳。

念水推开窗户,西面的阁楼住着的姑娘叫雪梅,一问竟也是从禹州来的,可惜之前并没见过,她正在窗口借着晨光将樱花缝制成一个香囊。听见念水那边窗户开了,便偏过头来朝她打了声招呼。念水朝那边回了个大大的微笑:“姐姐早呀!”

“早上好。”雪梅又低下头去做手里的活。

这是谁家的姑娘,竟这样话少,念水原本想叫她一起去外面走走,见她做香囊做得那么认真,便没有再开口。

北边楼里的女孩竟然之前见过,正是那日去摘星楼里穿紫色衣服的姑娘,她叫慕寒芷。她的窗前摆满了自己种的花朵,见念水望过来,便勾起嘴角朝她笑笑。念水觉得那笑容并不友善,便慌忙点了点头退回了屋里。

还有位姑娘住在自己斜对面,那是一位北方姑娘,名字叫楚良辞。这位姑娘并不经常抛头露面,偶尔见几个丫鬟从她那阁楼里出入,自己在家的时候,整个府上的丫头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竟比不上这姑娘一人,早听闻北方规矩多些,近日算是亲眼目睹了。

荣启将这一行人招呼在这庄园中,只是自己还在处理军队事务迟迟未来。念水每日清闲的没意思,就将随身带来的一本《红楼梦》散散翻阅,一来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二来这是云嘉喜欢的书籍,自己读的时候就好像在和曹霑对话,先前云嘉也读过,那云嘉也和曹霑对话过,这样一来,曹霑就成了自己与云嘉的一位共同好友,虽然见不到云嘉,但每每读此书,就似乎通过曹霑这位友人将自己与云嘉添了条联系。若是云嘉想念自己,能体味到这般情谊,再见面时,他一定也将《水浒传》读完了。

可惜的是自己与云嘉的双生鱼戒已经被荣启夺走了一只,不过好在他订婚时送来的玉佩还别在腰间。这块玉日日散发着淡淡的苹果气息,这是云嘉身上的味道,每每深夜降临,自己辗转反侧之时,便将玉佩埋于枕下,过些片刻,那暗香就穿枕而过,宛如斯人又从窗头翻入,摩挲着自己的脑袋,虽看不见五官,却能感到柔情,就这样便能安稳睡去了。

我这是自私吗?念水常常这样问自己。沈云嘉只是一枚弃子,当下全部精力应该投入荣启殿下,无论是对家族,还是对姐妹会,自己都应该放下云嘉了。或许是自私吧,或许又不是,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想了。

一天夜里,念水正睡着,突然觉得床在细细地晃动,仿佛是地震了一般。随后便起身打开窗户查看。虽然是晚上,但月光将大地照的却是分明。天边扬起了云雾,念水知道那是行军战马。

荣启殿下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一个手心纹着眼睛的士兵来这庄园里传话,说是荣启殿下要召见四位小姐,今日午膳邀请四位来军中吃饭。

念水听了,便开始着装打扮。听到院子里有姑娘下来了,自己也起身下楼。原来是慕寒芷也已经梳妆打扮完毕,正欲出门。慕寒芷看到念水下楼,在楼梯上远远朝这边行了个礼,“妹妹,今日胭脂好重。”

念水看到她就觉得后背发凉,回了个礼,便远远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瞧着她的背影。到了军中,念水环顾一圈,发现这里建造的十分朴素,石头桌石头椅,石头地板石头柱子,这些东西都是光秃秃的,一点装饰花纹都没有。二皇子荣启正坐在中央的座位上,身上的轻甲被放在一边,刚刚换上便服的模样。虽然一眼看上去就能看出殿下刚经历了长途跋涉,但灰尘中的那张脸却仍是英气逼人,两颗眼睛凛冽明亮,恰似煤炭中掺了两颗黑水晶,

见到慕寒芷与陆念水来了,荣启忙请二人坐于左右,紧接着化雪梅与楚良辞也到了。四人落座,就有人将几样食物盛了上来。

“姑娘们,本王刚将军队集结于此,就来见你们,恕我招待不周。只让厨师做了几样上京特色,不知你们吃不吃得习惯。这几日几位在这庄园里住腻了吧,明天我带你们去解解闷儿。上京的东边就是金国的云边镇,今日让军中修正一番,明日子时,我们就夜袭云边,到时候你们四位的才能救尽情施展吧。你们每人手里的虎符能调动三千精锐部队,还有六个时辰,你们几个,将成为这段辉煌历史的执笔者。”

念水听了朝荣启那里望去,这也太快了吧,您刚到上京,晚上就要再去打云边。正思考着,看见其他三人已经弯腰行礼,念水慌忙俯身行礼,同大家一起回答“是!”

平身时,却瞧见自己正对面的阴影里匍匐着一个人影,正是那天易容成父亲的那个中年男子。念水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便知道这仗是绝不可能马虎了。

这一天的下午似乎结束的有点早,界河将空气中的水汽蒸很大,便将夕阳的红色晕染到整个天空。念水一个人来到界河上游的一块高地,西边的落日将天空染成血红,往东边望去。云边的城门在夕阳下朦胧上一层血色,远处已经蒙上了黑色,是夜里的猛兽将要把金国吞噬,站岗的护卫就这般直视着阳光,他们的脸被熏的看不清,手中的金旗是不是晃动两下,顽强地宣告自己的存在。抱歉了,我也是别家的儿女。

再回到军中的时候,三千名精锐已齐齐排开,其余三位姑娘的军队也集结于此。年长一些的士兵瞧见新来的将领都是几个年轻的女子,脸上难掩差异的表情,但看见了几人的腕上缠绕着殿下的虎符,便肃穆地绷直身体。

“姐姐,你回来了。”慕寒芷朝这边带笑走来。

“嗯,这里气氛实在是压抑,我去透透气。”

“我和姐妹们准备玩个游戏,今晚分别攻打云边的四个小门,看看谁先破城如何。”

念水往雪梅和良辞那边望去,雪梅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而良辞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她们两个都答应了。”

“好啊,早听闻妹妹制毒手段一流,今晚有幸能见识一下了。”

“姐姐,在这儿的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只是在家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机会让大家聚在一起比试比试罢了。”

“妹妹有兴致是才最难得的。”

念水回到自己军队前面,同每一只小队的队长简单交流了一下作战计划便往后面走去。远处的军营里闪烁着火光,念水朝那边看过去,荣启正坐在里面盘腿打坐,外面的风穿门而过,将篝火的光芒吹得左右扭动,映得他的皮肤忽明忽暗。他在想什么?

云边的城墙在夜幕的挤压下只剩黑黑的一个薄片,宛如从三维降到二维,也是如此,纵使里面的人经历着怎样的悲欢离合,也即将化为乌有了。我不过是个战争机器,想得再多,也挽救不了他们消亡的命运了。

子时已到,云边的卫兵是夜里最后一次换岗,城门两边几个小小的影子松弛了一下,便一左一右的往里面去了。荣启那边响起一阵马蹄的声音,一声沉重的鼓声传来。陆念水神经紧绷。命令三只小队朝自己负责的东门冲杀过去。一刹那,脚步声填满了自己的耳朵。云边的士兵突然听闻对岸出兵,楼顶传来一阵哨声,烽火接连展开,又将城楼上的转头的纹路照了出来,那城池又从二维的变成了三维的。

等到自己的军队杀到城楼下面,敌军也派出一队人马出来迎战。无奈夜间实在太黑,两只军队只能摸索着进攻,一面要小心翼翼的防着敌人的突袭,一面还要找机会进攻敌人,同时还要提防着不要伤到了自己人。随着东门中的军队陆陆续续出来作战,念水眼瞅着时机到了,便命人将自己的轿子往前线抬过去。轿子里,念水拿出自己的笛子,放在口上轻轻吹起来,缓和悠长的笛声声音不大,却一瞬间穿透了整个战场,可怜金国的将士并不知道这笛声是做什么的,只得小心提防四周,行动反而更加谨慎了。

暗处突然亮了几点绿光,幽幽的在夜里分外引人瞩目,慢慢地绿光由几点扩散成一群,朝战场中靠近着。

笛声突然急促,开始流转,宛如溪流蜿蜒,新柳折腰。成群的绿光也突然现了身,原来是狼群。随着念水的笛声推进,狼群从侧面扑咬上去,将金国士兵的防御线挤压到中间,念水手下三千将士从两边包夹过来,金国将士只得后退防守。无奈狼群的夜视能力太强了,无论金国将士怎样后退,只要有人落单,就难免被狼群扑倒。

两只军队拉扯了半夜,陆念水这边并无很重的伤亡,而金国的将士已战死大半,剩下的残余也退到城门附近。不过已经无力反打,只苦苦撑了半个时辰,东门便被念水攻破了。

雪梅让部下搭建起一个高高的瞭望塔,自己站在上面朝自己要攻打的东南门的方向望去。宛如鹰的眼睛,一切细节都被她捕捉到了。金国士兵进攻的时候都要绕开几个位置,雪梅记下这里有危险,城门下面有个小门里一直与前线进进出出的保持着联系,这是补给的通道,军队里有几个士兵位于阵法中央,这是指挥。将士们听了雪梅的急速运算的结果,往什么方向放箭,避开哪几个点位,从哪里切断,果真取得显著的成功。虽然进展并不像念水那样快,但云边的运粮路线,补给路线以及陷阱位置已经被雪梅画在了纸上。

慕寒芷那边用让死士浑身绑满毒药冲进敌军,只一人的行动固然荫蔽,借着夜色顺利潜入敌军中央,引爆身上的毒药后,毒雾便在敌军中央弥漫开,那些敌人吸进毒雾,不一会便四肢麻木丧失了作战能力。消耗了敌军前线后,又为每个将士的武器上淬满了毒液,凡是伤到的士兵,半分钟内就浑身瘫软,倒地不起。

楚良辞也是让部下抬着自己的轿子,来到后方抚动琴弦。音波划过将士的耳膜,人心激愤,肌肉紧绷,再看那士兵的眼神,已经没了人性,化作只知道向前冲的傀儡。云边的士兵连连败退,即使偶尔杀死几个士兵,可那些尸体听见了琴声又能够从地上站起来,拿着武器就往前冲。

兵刃相接,天边已起了晨雾。将尸体、鲜血、金属声、呐喊声、呻吟声、哭泣声一并掩埋。

雪梅回到军营中的时候,其余三人已经围着荣启坐下了。虽不似三位姐妹一般脸上带着轻松愉悦,此时的荣启却也舒展了平日冷峻的表情。

“姐姐,这次是你最后来的哦。”

“不要紧,没有耽误殿下的计划就好。”雪梅朝荣启脸上望去。

这次四人在一夜直接纷纷破了云边的城门,是荣启野心里蔓延至现实中的第一缕火焰。前朝灭亡之时,金国趁中原动荡,将云边占为己有。自新朝建立以后,百废待兴,便放任金国撒野,虽国内上下意欲收复失地,但为了休养生息,此事一直搁置。可人心所向,怎容他人沾污?荣启只用了一晚上,便攻破云边守卫,夺回重镇。国内听闻此消息,举国欢庆,失地尽收,一雪前耻。

想不到这次行动竟进行的这么顺利,或许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念水桌子底下的手已经按在云嘉送到玉佩上,感受沈家的工匠雕刻出的纹理。

“各位姑娘,这一仗打的漂亮,群狼破阵、慧心运筹、毒箭噬心、琴声和鼓,真是精彩啊。”随即将杯中的水泼道军营中央的沙盘上,那水一下子冲倒了挡在前面的几个木片,却没有能够继续往后蔓延。

“但滴水穿石要积年累月,我要的是一马平川,而不是水过留痕。今日我们拿下云边,只是一个开始,下一步我要将金国掀翻。十日之后大军集结于金都,那时与昨夜的边关小镇比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小时候从古籍中还有朝臣的口中,我已听闻这里的皇室养着战象,战鹰。建国之初两国交战时他们养的死士可确实可怖,以沙土遁形,杀人不留踪迹。可这不过是金国实力的冰山一角。弹丸之地能孕育出这番让我都觉得刺激的东西,着实令人着迷。”随后又轻轻一笑看向楚良辞姑娘,“楚姑娘,到时你的琴可得弹得再猛烈些,不把弦弾断三根,其他三位恐怕要多劳累劳累了。”

楚良辞高昂的头向下低了一低,“殿下,若是对小女的能力不满,大可让别人来。”

“怎么会,我当然满意。”荣启沉思片刻,“哦对,明天来一位姑娘随我去督查后勤粮草。念水姑娘的动物崽子用不着军粮,雪梅姑娘的计算能力也是十分精巧,还有慕姑娘的毒能害人也能疗伤。嗯,你们自己定吧,谁合适谁来。”

说罢举起筷子准备吃早膳。

“对了,楚姑娘,以后需要出去买琴弦就告诉我,我找人替你去买,不必你亲自出城。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家里交代呢,你说是吧。”

“我知道了。”楚良辞瞥向荣启那边。

“早饭预备的简单,大家吃一些回去休息,中午我们办庆功宴,到时候准备些好的,给将士们鼓舞士气!”

吃完早饭之后,荣启动身回了自己帐里。

念水意识到,要是能拿到跟荣启一同督查粮草的名额,便能摸清他们后勤的体系,到时候将这个信息传递给姐妹会,一定很有用。于是便开始盘算着怎样在宴会上大放异彩。

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以后,念水并不敢睡觉,虽熬了一夜,但能督查后勤的机会实在是太重要了。于是便在屋里筹划起来。

中午十一点左右,有卫兵前来禀报,请念水前往荣启的行宫里参加庆功宴。念水换了一身舞服,上身有披了一件薄袍子,就往那边去了。

“各位将士,我们一夜攻下云边,光复故土,荣耀属于你们!”荣启背后一文官慷慨激昂的宣讲着,台下的将领欢呼雀跃,念水也没听清他们在叫什么。只是等着领导班子一一发言。到荣启讲话的时候,自然也提到四位姑娘卓越的能力,每说到一人的名字,那人的部下便站起来欢呼一阵。念水给一个侍臣说了声,自己准备了舞蹈,让他去禀报给荣启。荣启听了,接着讲了一会,便又将话头引导念水身上,“今天,我们年轻美丽的将领陆念水小姐,还未我们准备了舞蹈,掌声欢迎!”

台下掌声热烈。

念水解开身上的袍子,一袭月黄色的舞服摇曳上场。乐师擂鼓抚琴,将众人耳朵洗刷干净。念水合着音乐,舒展腰肢,宛如刹那间见证了冬雪化尽,春风吹发细柳。时而左,时而右,宛如春光里少女笑着用柳枝蘸着池塘的水撒到你的脸上。一曲奏毕,念水回到座位上,台下人意犹未尽,已经看的痴呆,过了一阵才陆续起身叫好。殊不知,这一舞,念水已经将袖子内暗扣里藏的药撒到其余三人面前的杯子里。

“这一舞,实在是精妙绝伦,想不到在这荒凉的军中,我们竟能看见江南的春色。来,众将士随我共同举杯,感谢陆将的舞!”

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但雪梅却看出自己面前的酒里被念水下了药,于是便遮掩着将酒倒在了地上。

念水冲台下行了一礼,便回去落了座。

“妹妹。小心些别着了凉。”慕寒芷将自己备的衣服拿过来,为念水披在身上。

“还是姐姐细心。”

慕寒芷回到座位上,突然觉得脸上在发热,将手指按在脉搏上,一下子便明白刚才的酒里被陆念水下了春药,没想到还是下手晚了,这个陆念水,要这监督粮草的差事做什么,莫非,她与我一样,还有一层身份?寒芷强压着药力,见楚良辞脸色也不对,便拉着她离了席。“我与姐姐离开一下。”

到了后面,慕寒芷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粒药出来给楚良辞,“这是解药,姐姐,你我都被陆姑娘下了毒。”

楚良辞吃了药,脸色才开始好转。“这个小妮儿,心思竟这么坏,今日差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还是谢过妹妹了。”

“你我都是姐妹,都是为殿下效力,理应互帮互助才是。”

“正是。这小妮儿也真是的,为了一个粮草监工的位置竟然使这样的手段。”

“嗯,殿下是何等尊贵,她能为殿下做事已是万般幸运了,该知足的。”

二人又一起回到了筵席上。

雪梅看见二人回来,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就知道并无大碍了。可还没等楚良辞坐下,就看见有几条毒虫从慕寒芷的裙底钻出来,钻到楚良辞的衣服里面去了。再往自己这边看,果真桌子下面匍匐着一条虫子,当下便将那虫子碾死了。又往念水那边看去,虽没瞧见什么异样,但很快寒芷给她的哪一件衣服里便掠过一条细长的影,糟糕,慕寒芷也在使手段!她连忙给念水使眼色,搓搓自己的外套,又看看她,念水点点头,领悟了她的意思,便将外套悄悄脱下来放在储物盒里面了。

那边寒芷将手背在身后,一个响指之后,就看见楚良辞身上的毒虫游动了起来。楚姑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虫子在自己身上游走,化雪梅当下便知道,这位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慕寒芷见雪梅那边虫子已经被发现,念水将藏了虫的衣服收了起来,而楚良辞忍受着虫子在身上爬动却不动声色,便知道这几位也都有来头。

几人当即停手,一直到筵席结束都相安无事。到了午休时间,念水一回到军中,便换了身黑衣从后门遁出,来到雪梅房间里,却见另外三人已经都换了衣服汇聚于此。

“妹妹怎么穿的这么怪。”慕寒芷笑吟吟的望向念水。

“姐姐不也一样,平时穿着粉的紫的,只当你是个爱打扮的姐姐,谁知道你穿上黑衣竟果真像个女细作。”

“你们谁也别说谁了,要我说,既然大家都已知晓彼此不仅仅是这盘棋的棋子,怎么还能像往常一样出出相争,不如互帮互助,相互照料着点,都图个方便。”楚良辞换上黑衣服,身上高傲的神气也削弱好多。

“是该如此,你们在宴席上使得招又阴险又狠毒,我若不是看出来一点,今日我们中一定有人要出丑了。”雪梅还是穿着平常的衣服,同几人真诚的说。

“好,姐姐们的来处我不过问,既然我是做妹妹的,那以后我得了什么信息,也不藏着掖着,我们都来雪梅姐这里,我告诉你们,到时候大家都好交差不是吗?”念水低声道。

“说的到是直白,我也是这个意思。”慕寒芷附和。

“你们最好别耍花招。”

“那有了情报妹妹们还是到我这里来。”雪梅说,“也不必再换衣服,外人问起来,我只说我们四姐妹一起喝茶解闷。”

“那明日谁去做后勤督军?”楚良辞问道。

屋里安静片刻,“我来吧,”陆念水轻声说道,“是我先往姐姐们酒里放的药,明日且看我诚意。请大家相信我!”

几人相互看了看,便默许了。

等到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念水回过头来,又觉得刚才几个姑娘聚在一起能说说话,在这个举目无亲的边陲小镇,已经是一种慰藉,虽心知肚明每个人各怀心思,但大家都在今日吐露了一点真正的想法,哪怕是一点,却也让自己日日紧绷的神经,松出一条缝来,让里面疲惫的浊气溜出去。

陆念水一觉睡到夜里,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很安静了,屋里一盏灯孤零零地烧着,与悄无声息的外面格格不入。陆念水推开窗户,月亮矮矮地悬在西北,那算来已经是到了子时。外面漆黑一片,庄园里连只鸟儿的声音也没有,只有远处云边的居民家中零零星星得亮着灯光。念水将屋里的灯熄灭了,打算趁着夜色无人知晓,出门去将今日的情报,包括作战计划,荣启军队的情况,自己的推测一并传回暮月山庄。于是摸黑换上了夜行服,将书信夹在衣服里,准备去远郊让信鸽把信寄回。

走了十几里路,回头已经看不见庄园的楼宇,念水便拿出玉笛短促的吹了起来,很快信鸽就落了过来,念水将信送了回去。寄完信,便沿着小路往回走。

正走着,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影,念水忙跳到树上,等着那人走近。过了几分钟,那人渐渐近了,念水定睛一看,竟然是楚良辞!

等楚良辞走过一段,念水便从树上跳下来跟在后面。左拐右拐,前方是桥头一小亭子,念水就在远处观察着。

楚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那亭子中站起一男子高大的身影,将楚良辞的信收下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交给了良辞。良辞接过纸包,打开便将里面的东西吞到了肚子里。随即与那男子又攀谈了片刻,便起身往回走。

念水暗暗记下亭子的位置,便抢先一步往山庄走了。念水只管赶路,生怕被楚良辞碰上,过了一刻钟,便回到了山庄里。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眼睛从那缝里朝楚良辞的方向望去,很快,便看见一个身影从外面翻了进来,进到了良辞的房间里。

良辞背后是什么组织,竟然这样猖狂,线索居然要她亲自找人接头。以及他给良辞吃的又是什么东西?不过好在两个人都安全回来了,念水便不多想,就躺倒床上去了。可此时已经困意全无,想点燃灯,却怕惊扰到军中的人,只好睁着眼,任凭思绪天马行空。

也不知几点睡着的,总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简单吃了点东西,念水便想先找雪梅讨论一下良辞的事,结果雪梅却告诉她不要在意每个人的身份了。战争结束,姐妹几个都难得清闲,趁着军中无事,聚在雪梅房中,聊着闲话。

“嗯,念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等我们打完仗,我给你说媒好不好?”慕寒芷一脸邪笑的说着。

“喜欢帅的,有钱的,对我好的。你能给我找到吗?”念水笑着回话。

“这不随便找吗?我当你有什么要求呢。良辞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当然是家世要好,人也要踏实。”楚良辞轻轻地说。

“真是无趣。”

“雪梅姐姐,你呢?”

雪梅红了脸,“我,我吗?一定要说实话?”

“那当然了,我们都说的实话。”

“喜欢有恋足癖的。”

“啊?”几人面面相觑。

“真是看不出来,雪梅姐。”

“不许笑我。快说你的,寒芷一直问我们,自己也说一说。”

“喜欢身体好的,哈哈哈哈。”

“你真低俗。”

吃过午饭,军中来一士兵禀报,说将士们大半发了高烧,后勤督查一事即刻开始,荣启要几人查出病因,再尽快治疗好士兵们。

四位姑娘这次不再提防,一同从庄园里出来,到军中去了。

一进到门中,便看到荣启在翻阅古卷,那些书籍堆了一地,原来是金国的医疗古籍。可数量实在是庞大,荣启很是头疼。见到四位来了,便将她们带到军队中。

只见将士们双目紧闭,面色通红,额头上渗出汗珠。雪梅问道,“你们怎么样?”

一士兵听见雪梅的声音,“头晕目眩,今天吃的东西全吐了。”声音沙哑的想是生了锈的铁片摩擦。

“是瘟疫,传染性很强。”慕寒芷说到。

“我也怀疑是瘟疫,只是并不知是由什么引起,也不知如何去治。故而让人找来金国药理全册,方才一直在看。”

“让我去看看书,我看得快!”雪梅抬起头,朝荣启说。

荣启点点头,带几人回了自己营中。雪梅将裙摆束起,当下便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不过一两秒钟,便翻动一次。荣启谨慎的看着她,竟读的这样快。

只过了十几分钟,雪梅突然高兴地回头说:“找到了!你们看是不是这个。”

几人凑上前去,书上写着“闭门羹,发于城门之上,强攻者染,臣我者痊。”

原来这病毒蛰伏在云边的城门中,只要从门中经过,就会感染。书上说配药需要雪松子、寒茄、东番,另还有一味药引,书中却说这药引是金国先王的庇佑。荣启可不信什么玄乎的东西,自然是对此发愁。

为什么城中的工农兵安然无恙,解药自然是在城门里面,“我知道了,金国人的习俗就是每日要吃辣白菜,辣白菜经过发酵,也有了药性,这美食是金国先祖行军是发明的,我想一定是它了!”念水在一旁补充道。

几人听了,脸上流露出欣慰的表情。慕寒芷说自己可以制作解药,但是军中没有药材,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几个人想来想去,念水突然开口,“有办法了,我可以让小动物们去山上采药!”

说罢便从衣服里拿出笛子,用春风将笛声送出去,不一会便有几只喜鹊从山涧跃出,随后跟着几只杜鹃、八哥、还有成群的燕子也来了。地上蹦蹦跳跳的过来几只松鼠,歪着脑袋看着风儿将吹笛子的女子的发梢扬起。念水吹罢,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谷子来,小鸟和松鼠们便朝这边聚了过来,在她手心里吃了起来,挠得念水手心痒痒的,止不住咯咯的笑。

“吃吧吃吧,吃完了就要去替我采药去了。”

小动物们吃完了手里的谷子,便哗啦一下朝着四面八方跑开了。

几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军中等了一会儿,就有鸟儿衔着草药飞了回来,随即有小松鼠捧着东番跑了进来。只一个时辰,各种需要的药材就在荣启的营前堆满了一地。

“慕姑娘,你要不将药拿去煎了?”荣启看着自己营帐中被这些东西堆得满满的,虽然一脸嫌弃,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好!等着吧。”

寒芷便命人将这几样草药搬到厨房里面。

很快中药的药膳香便传了过来,荣启额头舒展开了。

“辣白菜呢?”

“别急!瞧好了。”一只哈巴狗突然冲进军营,将嘴里衔着的一个包袱放在地上,便冲念水摇起尾巴来。念水将包袱打开,里面一个装满辣白菜的陶罐躺在里面

“好狗狗,一路上一定累坏了吧,你这次可是救了很多人哦。”念水俯下身子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殿下,有肉粥吗,我想给小狗吃一碗。”

荣启点了点头,侍臣便下去盛了一碗肉粥来。

“乖狗狗快吃吧,吃完了就回家吧,虽然偷辣白菜出来或许会让你挨一顿打,不过你要是还想吃肉粥,就再来找姐姐吧。”

荣启让将士吃药,但士兵们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楚良辞便来到阵中,拿出自己的琴,开始演奏起来。士兵听了这琴声,渐渐能够活动四肢了,一个个坐起来,将面前的药就着辣白菜服下。

到了晚上,士兵们便都能够走动走动了。

用过晚膳,念水来到雪梅的房间里,四姐妹一起煮茶聊天,却听出来大家都在避开家世、身份的话题。

“雪梅姐姐的茶煮的不错,苦尽甘来,好像我们,在刀尖舔蜜。”寒芷笑嘻嘻的扫向念水。

“煮茶是门学问,煮的恰到好处就是苦尽甘来,火候过了便是苦涩难咽。”雪梅替良辞斟上一杯。

良辞遮住杯子,将茶小口饮尽,“今日的茶,火候最好。不知这茶叫什么名字,竟与北方的茶风如此相像。”

“是感德清音,南方最重口的茶,倒是合了你们北方人的口味。”

聊了一会儿,有一个士兵进来禀报,说是荣启来了,要四位姑娘来园外。

“殿下怎么来这里了。”

“一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那我们快去吧。”

几个人便一同从雪梅房间走了出来。在楼梯上,念水朝外望去,荣启正站在渔皇路边的一颗樱花树下,几片花瓣落在他头顶的冠上,他并不知道,只是任凭白雪侵满他的衣襟。

“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劳烦您这个点来找我们四个。”

“并无急事。”荣启从怀里掏出一块四叶草形状的玉器,外面镶着银边,里面雕刻着细细地花纹。他将这四叶草形状的玉器分成四片,每片叶子给了一个姑娘,念水看着自己的那一片,上面是一个吹笛子的女子,便知道这是自己。

“这是我让工匠打造的同心符,你们每人四分之一,合起来就能拼成一个整体。当初将让你们四人一同攻打云边,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四人不和,可今日你们各显神通,同心协力,为我将领化解了一场瘟疫。所以我将这同心符赠与你们,希望你们四人能一直心系一处。”

“哇,谢谢殿下的玉符,我真的太喜欢了。”

“小女子谢过殿下。”

“殿下费心思了。”

“谢殿下。”

“那我不打扰各位姑娘了,早些休息才是。”说罢,荣启便回去了。

我靠,殿下好手段啊,一次泡四个妞,这就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二皇子大人吗。可惜了,要是耀月楼的男模能出个这种人设的,不得赚死啊。呸呸呸,我是有夫之妇,云嘉才是唯一真神。念水已经陷入了幻想。

“你笑啥呢?”楚良辞看向念水,“还回不回去了?”

“笑你们和殿下很般配。”

“嗯?”

“没什么没什么,走了走了,回去休息。”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念水躺倒床上,也不知道云嘉在家里做什么,家里的人会怎样跟沈家解释我的事情,等完成了姐妹会的任务,应该能好好办一场婚礼了。到时候我就把雪梅介绍给云嘉,雪梅是我在军中认识的姑娘,没想到也是禹都人,人很好,只不过之前不认识实在是太可惜了。

军队修养了一日,很快便带着崭新的风貌朝金都进发。

十日之后,全军驻扎在金都对面的山脉中。晴天时从这里朝外面望去,便可看清楚金都城门全貌。此时的金都城外已经时时列兵,从城门往外,竟然蔓延出一公里的军人来。城门外紧邻着是一排战象,从做到右,这十几米高的巨兽隔一段立着一个,将城门严实的保护住了。金国的城门上镶满了黑龙鳞,这黑龙鳞是制作铠甲的上等材料,能将刀枪的能量全部反弹回去,若是用弓箭攻城,那龙鳞竟能如同计算过一般,将箭矢准确的反弹回箭手的位置。城墙的正中间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狼头,那是金国的图腾。狼嘴中是金国研制的火炮,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这火炮的威力到底有多大,除了造它的人恐怕没人知道。城墙上的金国战旗在山风中肃穆地翻腾着。

荣启这几天只是在山里一直安营扎寨,并不做别的事情。正当念水还在疑惑,到底他在等什么的时候,又有两只部队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山中,与荣启汇合。其中一只领头的人正是那天易容成自己父亲模样的中年男子,另一只部队的领头人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荣启将四位姑娘与两位领头召集在一起,商议了一下战术,便走上前去。

“众军集结,听我号令。进攻金都,只在此时!”

刹那间,山中爆出雷动,千万骑兵如同山洪暴发往谷中的金国士兵倾泻过去。那金国士兵又是好惹的?自从那天攻破云边之后,日日等待的就是此日,于是便排开阵法迎接骑兵的冲击。

两军缠斗在一起,地上已经腾起了烟雾。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骑兵突然后撤,地下留下几个囊袋,原来是慕寒芷制作的麻痹药剂,金军躲闪不急,溃倒在地。骑兵再回头,朝后面迎上的金兵里射出箭矢,原来那箭上也淬了毒,金军急忙防守,但中箭的士兵即使不死,也被毒的瘫倒在地了。

突然间城门上的狼头的眼睛冒起了绿光,一个火球从狼嘴里迸发出来,对着骑兵的中央炸开,烟雾散去,残肢遍地,已经没了生息。

山中第二只军队再次冲出。

那十一岁的小男孩叫阿谛,现在几个人都在山上共同指挥着这场战斗。阿谛见狼头朝这边射出火炮,就过去拉住荣启的衣服,“哥哥,我要到前线去。相信我能保护好兵哥哥们的。”

荣启便随他一同去了前线。

“哥哥,我能听到狼头后面的人在说什么。”阿谛在家乡被称为顺风耳。

“阿谛,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往后面打,他们的头出来了。”

荣启一听,急忙抱着阿谛往右边跑去。过了三十秒,刚才他俩站的地方就变成了火海。三十秒,原来火炮从瞄准到爆炸中间有三十秒,这已经足够了。

“哥哥怎么办,我好像没有办法通知到全部的人。”

“走,你跟我来。”

荣启将阿谛带到高处的一间小屋里,又让雪梅把指挥中心迁到这里。

“狼头后面的人在说什么,你只管把听到的内容告诉你这位姐姐就好。”

“好!哥哥,这个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吗?”阿谛天真的问荣启。可雪梅已经羞红了耳根。

“不是。”荣启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

阿谛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那好吧。那我要开动咯。”

“嗯,你放心,你阿爸阿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荣启便回了军中。

“姐姐,我把听到的话都告诉你。”

“好。”

“中午吃什么?”阿谛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嗯?我不知……”

“吃羊肉,新来的长官改善伙食了。”

原来是那边操纵火炮的人在闲聊。

“左边二十度,那有几个兵把咱们的人围了。”

“快,朱雀阵右翼,立即撤后。”雪梅听了,便指挥信息兵并传达信息,信息兵在房间外挥了几下手势,那边阵法就开始后撤,三十秒,果真又是三十秒,原地留下一个火坑。

“怎么跑了?那咋了?没打中啊,你说咋了。也是,反正我在努力的打了。对,接着来吧。三带一。压死。”

雪梅无语,当真不是烟雾弹吗?便把精力用在正面战场上,又同时分析着补给路线和阵法核心。

两军缠斗了半个月。

念水正在营中与荣启等人商讨着作战计划,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羸弱的小鼠的呻吟。便快步走出,没想到之前派出侦查的小田鼠竟然回来了,几只小鼠用爪子将一块黑色的石头举在头顶,协力将它带了过来。念水喂了它们一点花生,便将这石片拿到中间去,荣启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黑龙鳞的碎片。

“慕姑娘,你拿去研究一下,看看能破解出一道克制的药吗。”

“我试试吧,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

慕寒芷便拿着龙鳞回去了。

此时金都的军队增援速度已经下降,荣启这边的军队也多半负了伤。若不是楚良辞的琴声让这些伤兵还能保持着巅峰的作战能力,恐怕荣启这边也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好在慕寒芷做的药能快速见效,重塑肌肉,士兵受伤之后见救治的效果如此显著,斗志始终高昂。

面对着如肉山一般的战象,荣启的士兵是有逃跑的份儿,这战象的皮肤厚的根本打不穿,要是被踩到,直接变成一滩肉泥。

念水操纵者小田鼠从战象的鼻子里钻进去,害的战象痛苦无比,摇头晃脑,无能狂奔,误伤了很多金国士兵,也撞翻了好几头狂奔的战象。

阿谛告诉雪梅,狼头后面的人已经跑了,那两个人的声音已经好几天听不见了。

此时几只战象已经没了战斗力,城外的金**队也所剩无几,山谷中卧着的平地以覆盖了一层血泥。荣启便率领大军,踏着混在一起的敌我尸骨,前去进攻城门。

城墙上的黑龙鳞一片爹这一片,从城门下面朝上望去,如同野兽深渊巨口里的满嘴黑牙。将士用巨木做成攻城机,对准城门猛地夯去,不曾想黑龙鳞竟将巨木震成碎块,连同周边的将士全部弹飞。

荣启无奈,只能在门外驻扎。这时山中飞来群鸟,一个个衔着小罐罐飞往城墙顶上,将小罐里的液体从龙鳞与后面的青砖的缝隙里浇进去,随着前来的飞鸟越来越多,黑龙鳞在城墙上脱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只半个小时,便在墙下堆得比人还高,露出后边斑驳的城墙。

原来是寒芷研制出一种有机酸,能将龙鳞外面的一层角质腐蚀掉,就不会黏合在城墙上了。随后念水又让群鸟将解药倾倒进龙鳞的缝隙中,就轻松解决了这一难题。

荣启率兵马进了金都,一路上无人遮拦。夹道的百姓却并没有出来欢迎,路边的妇女还在利用小溪里的流水浣衣,孩童在路口奔跑着消失,留下一串清朗的笑声。金国的百姓怎如此不知礼数?

“皇旗扈扬官家喜,民意只图好食餐。唯有牺牲人不还,敢教众星换阳天。”荣启听闻巷子里的童谣传来,心中有些不快。

到了皇宫里,却看不见任何军队的影子,直到走进宫殿,才看见龙椅上那皇帝端坐在那里,寥寥数位官员立在朝堂中。金国的皇帝见到荣启,便从座位上站起,朝这边走来,“死在外敌刀下,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更体面。”

话音刚落,便抽出荣启腰间的佩刀,自刎于荣启面前。那些金朝的官员,有些直接被气的当场吐血,大叫“天命去矣!”

随后暴毙,也有一些低头不敢往这边看。

这金国朝廷内部竟有危机?实在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恭贺殿下再现先皇光辉,碎龙鳞、踏金都,我朝真是天命所在,殿下实在是天命所归!”

台下将士恭贺之声斥满皇宫。□□启并不基于庆祝,而是知道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吃掉金国的全部资源。

“你们怎么不跪?”荣启看向那几个站着的老臣。

总共还剩下十几个人,陆陆续续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板着脸站着。荣启从自刎的金国皇帝手里夺出自己的佩刀,手起刀落,刺死这三名朝臣。“尽你的忠去。”

下跪的大臣已经瑟瑟发抖,忙对着荣启叩拜,乞求放一条生路。

荣启倒也不为难他们,要了一张本国掌握资源和实权的人员的名单,便让这几个人走了。

“十日后在这皇宫里设宴,名单上的人必须全部请到。”

“是。”

荣启的视线落在名单上,曾稼仁家族——经营新金报社(全国最大传媒机构)、曾氏精工(冶金业、武器制造业的皇室唯一合作商)、曾生银铺(全国最大借贷、典当、储蓄机构)。有点意思,能把金国这些行业掌握到手里,金国的皇帝不如让你来做了。到时候得给你们这一家子单开一桌。

荣启命人把这皇宫检查了一遍,按照之前在自己殿中的布置收拾了几件房,便在这里暂住下了。

到了宴会那天,百十号人列了队从外面进到皇宫里面。荣启早安排了人用磁石搜身,凡是进宫者,身上不得携带任何金属制品。

很快宴会开始,台下人声攒动,这些都是金国的人精,且利益关系早就盘根错节。

“诸位——”荣启坐在宴席中央,抬起头用清脆的声音肃清全场,“今天的宴席,不是因我战胜了你们国君前来嘲讽,而是来感谢各位用自己的一生为金国百姓创造了良好的生活,你们是金国各个行业的核心人物,这里以后便归了我朝治理,有你们在我便能放心很多。”荣启起身,走到宫门前,望向金都城门的方向,“龙鳞褪去,空余砖瓦,金都已灭,百业见新,我准备设政监司,非夺诸君之权,实为护诸君之业。”他转过身来,将袖中一张案卷朝前一抛,那卷宗便在这百十个人面前展开,“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政监司我将亲自派人到诸位行里,你们的人见到政监令牌便要配合查账。你们这一个海盐司一年亏五千万,一个农庄能欠款三千万,还有药店一年购买一个亿猪肉。”他轻蔑一笑,将卷宗收起,扔进火盆,“诸位,你们金国皇帝已死,我与他不同,我不仅不追究这些荒唐仗,我还要助你们不断发展。”

下面百余人默不出声。

“尝尝本座为你们准备的我朝美食,可还吃得习惯?”

荣启回了座位,低头用膳。

宴席结束之后,已经有几个商人结伴走到荣启面前,跪下敬酒,“臣等能力有限,殿下愿意劳人费力设政监司来指引我们踔厉发展,我等感激不尽。”

陆陆续续的,后面的人都来敬了酒。

这些人解决的差不多了,荣启就来到后花园中为曾家准备的包厢里。那曾稼仁和一年轻男子坐在里面,见到荣启进来,曾稼仁拉着那年轻人便跪下,“臣叩见殿下。”

“你是此地人民的功臣,也算是替我治理这里做了贡献。快起身吧。”

“谢殿下。”

“这位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名叫曾佑仁,现在随我一同打理家业。”

荣启见那男子浑身都在颤抖,稼仁见了急忙解释,“我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到过大场面,今日见殿下英气逼人,霸气侧漏,竟给吓成这样,殿下见笑了。”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佑仁兄,你年纪与本座相近,你我交个朋友可好?等我近日忙完政务,你来给本座介绍介绍你们这边的人平日玩些什么,怎么样?”荣启看着佑仁笑着说。

稼仁踢了佑仁一脚,那佑仁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我让部下筹备了几个节目,二位一起看一下吧。”

“殿下费心。”

那花园里化形出一位仙女,脚尖轻轻点地,踏着落樱,和着春风,摇曳着裙裾舞动在三人的案前,原来是念水。那佑仁小子已经看呆了。

她将树上一朵桃花采下,握在手中,在空中滑动优雅地曲线。双腿翻飞、腰肢转动,**傲立,眉目传情。念水在酒中暗暗下了毒。

白玉的酒杯,是她手中的白花,白色的纱裙,是她舞气的延伸。先毒死这个年轻的吧,多有得罪。念水一双含情杏花眼流出无限柔情,卧蚕上攒出一泓勾人媚色,朝着佑仁的双眼中望去。念水这个眼神已经练习了无数次了,在暮月山庄的时候,学会怎样取得男人的喜欢是一门必修课,长老说,以色侍人者,亦能以色弑人。只要那佑仁小子一害羞,便能毫无防备的喝下毒酒了。

念水的眼神对上佑仁的时候,却发现佑仁已经昂起了头,双目直直的将神情射入自己的眼中,那眼神里是震惊,是重逢,是欣赏,是不甘,似乎也是爱。他的眉眼,与云嘉好像。这下子反倒是念水心中慌了,怎么会,他看我的眼神,与梦里与云嘉重逢的样子好像。

念水当即把杯中的就撒到地上,慌忙结束了表演。

很快,曾家兄弟便回了在金都的旅馆。

“陆念水,方才你为何不杀他们?”

“殿下,我只是觉得曾家在金国根基雄厚,这般强行拔出,恐怕会失了民意。这种人,与其毁了他们,不如联合他们。”

“那你说怎样联合?”

“愿以身入局。”

荣启沉思良久。

“对不起,委屈你了,陆小姐。”

“不必抱歉,是臣贪财逐利,心中并无委屈。”

傍晚时分,念水换上一身禹都的衣服,一个人来到曾佑仁住的旅店附近的一家茶楼里,立在楼头,摸出玉笛,吹奏禹调。倘若,你真的像他,或许,也会喜欢他喜欢的曲子。

等了许久,念水终于看见佑仁从那旅店中出来,踏入所在的茶楼。脚步在自己身后伫立良久,念水缓缓吹奏,一曲结束,缓缓回头,“曾公子,又见面了。”

“见过姑娘,在房中闻得此处传来佳音,缠绵悱恻,不像我金地之音,倒像故人之梦。”

“故人之梦,你说的不错,这曲子是《红楼风筝曲》,是中原一位故人最喜爱的。”

“故人,你的故人,如今可还安好?”

“我不知道,或许安好,他在梦中这样告诉我;也或许不好,不然他为何不从我梦中走出来?”

“姑娘,你又为何不从他的梦中走出去找他?”

“呵,我在朝他走,等到殿下把你家的资产吞并了,我就能从他梦中走出了。”

“那,我让哥哥把产业全部献给那中原来的荣二殿下可好?成就你们一双鸳鸯梦?”

“不必,我们想要的东西,自然能拿走。对了,你又是如何识得这曲子?”

“我也有一位故人。年少时,我曾随朋友去江南游玩,也遇到一位姑娘,她说她喜欢看《红楼》戏,于是我便喜欢。”

“你,你那位故人,如今,还好吗?”

“自江南一别,再无相见。”

“你还会回去找她吗?”

“会,家业固然重要,但,万两黄金容易得,真心一个也难求。”

“好一个万两黄金容易得,真心一个也难求。”

“姑娘,你腰间的玉佩是?”

“是他给的,”念水扑在佑仁怀里,“他说要娶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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