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车,梁依山看着窗外,思绪纷飞。
鬼能猜出傅西流个坏胚在想什么,她却实实在在,在想自己的高中生涯。
想到韩九珠。
梁依山是高二转去金路的,介绍时说自己一直很期待回国念书,希望度过一个有意思的高中生活。
来得太晚,该玩到一块的早结成了小团体,金路里念书的个个眼比天高,梁依山要是有本事打进来,他们欢迎,没本事就当戴好转校生的头衔,戴到毕业。
前三天,都在观察她。
长得太带劲了,挺爱笑,人有礼貌没脾气,成绩好,上课回答问题也积极,老师一提问,马上就能接上,爱出风头爱表现。
前面几点,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姑娘,后面几点,再不错也招人烦。
金路里头没有哪个稀巴烂到没救,就连那几个被要求留级的,也能拿到3A星。
因此梁依山越出风头,越不招人待见。
好在她也不把流言蜚语当回事。
每天放学后雷打不动和外校的朋友聚一聚,来维持自己的社交能量。
更完蛋,金路里的孩子看她这样,谁稀罕带她一块玩。
转机发生在一周结束,老师检查周报的时候。
看了梁依山的周报,把她喊到办公室,很贴心地问她适应得怎样,梁依山如实回答,都挺好,就是宿舍住得不习惯,单人间住着还是太孤单了,想和女同学们住一块。
老师便提前把消息告诉了她:
去年建好的寝室楼测了甲醛可以住人了,这周实践课改成打扫新楼,正好你也搬过去,问问有没有同学愿意住一块的,到时候写意愿表交上来。
到了这周实践课,他们整个年级被赶到新楼做卫生。
晾了一整年的楼,里面装修留下的材料都没搬走,乱得跟马上要推倒重建一样。
梁依山举着鸵鸟毛掸子打着圈捞蜘蛛网,班长安排她做什么,她就乖乖做什么。
可能快下雨了,天气有些闷,大家的脾气也没那么好。
在通知下来的时候,有家里开家政公司的同学表示愿意包了这活,被年级主任训了,并决定让每个班按照清洁程度打分,合格了的才能拿今年实践课学分。
还是连坐制!
一个人不合格一个班都要被卡脖子。
也没人敢和这学校里的老师犟,躁得要死也得把卫生搞干净。
搞了一整个下午,没搞完。
分工合作下来,打扫个卫生不难。
偷懒摸鱼的有几个、帮倒忙的有几个、去别的班分区故意倒垃圾的有几个、使唤别人做事的有几个。
他们年级总共也没几个人。
“好撚烦,成日無啦啦搵嘢嚟搞。”
“唔想做就hea做,佢夠膽就唔畀你畢業,橫掂都可以返港讀asso,你妈咪實唔會怪你嘅。”
“死开,等陣去饭堂睇吓今日有咩食。”
梁依山一看讲话那一男一女,认出来,女孩是安芮,男孩是谢元元。
安芮,梁依山念七年级的时候和她见过一面,安芮她妈给她送了件衣服,当天下午就被安芮找到空子给剪了。
事后安芮她妈只叹了口气,代替安芮道歉,两人没玩下去。
谢元元,谢家的老二,她哥的朋友,家里搞医疗的,喜欢同女孩子们玩在一块当妇女之友,看在她哥的面子上给她drop过班上人的信息,两人本身不太熟。
再一看手机快五点半了,马上要打铃下课。
梁依山又换个干净的掸子去扫下一间,老实得不得了。
铃一打,安芮和谢元元甩了东西就走了。
班长没拦,于是其他人也跟着丢了东西离开。
最后还剩她和班长,两人一起收拾了打扫卫生的工具,正好结伴去食堂吃饭。
“Izabella...Iza, Izzy, or Bella?”
“Whatever you like.”
“What do your friends call you, then?”
“Forget it, just call me Iz.”
“Iz, huh? Looks like I got it all wrong.”
他低笑了声。
梁依山偏头看他,他是混血儿,眼睛颜色淡,绿得不够纯粹,灰扑扑的,像蒙尘的极光。
“我会说中文,妈妈是中泰混血。”他像知道她要问什么。
梁依山想起他的名字,念出来:“Azul, 韩九珠。”
下意识地,他说:“Good girl.”
梁依山挑眉,他柔和地笑着,看来梁依山的反应不符合他的期待。
走到食堂门口,梁依山突然扭头,这才重新开口:
“Stay!”
韩九珠一愣,站在原地,看她登上台阶,然后再次回头,对他笑道:“Good boy.”
转身,这次没再理他,自己找地方吃饭去了。
结果年级主任来真的,梁依山才坐下,年级主任带人把他们从食堂全捞了出来,要他们回去把卫生搞干净,不合格连饭都不让吃。
能理解吧,一个下午过去还是那个破样子,看一眼肯定心里烦,再一群不服管的小崽子,更烦。
一群人又被带到新楼的公共客厅。
“觉得我讲出来只是摆个样子威胁你们是吗?那今年你们的实践课分数都从B算起。”
“B就B啰,怎么不把没干活的人抓出来挂。”
梁依山在心里附和,就是就是,搞连坐制最没意思了!
“谁说的,你站出来对着我说。”
谁敢?
当学生的说说而已过把嘴瘾,抓到是谁顶了这句嘴,那肯定要被当典型整。
这时候大家挺团结,都不吭声。
更团结的来了。
三个班的班长都在此时发起了清洁工具,力求把这事小事化了,跟灰尘一样掸去。
梁依山又拿到了那把被她用脏了的鸵鸟毛掸子,正在磕灰,年级主任又是一声吼:
“刚刚是谁说的,现在站出来!”
时代变了。
现在就连他们这群高中生都深谙冷处理的魅力,一个个此时既聋又哑,就差把劳动最光荣刻在校服上,干活的手不停歇哇。
梁依山那个时候年纪小,搞不懂为什么非要揪出是谁来,找个刺头批一顿,其他人就能好好干了吗?
杀鸡儆猴不是这样玩的吧。
们都只是学生,家里或多或少能拿出来说道,就连打扫的大楼肯定也是哪个家里捐的。
搞这么…唉,梁依山不懂,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后来才知道,金路里当老师的各个来头大哩,家里边的关系要比这群屁大点的小孩硬,不然还不能让走上讲台。
“都别装模作样,停下来,今天不找出来是谁挑事,那就一直留堂,留到有人主动站出来为止,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梁依山正揪着鸵鸟毛,突然,背后一受力,被猛地一推,往前踉跄好几步,就这么站在了年级主任面前。
又不知道谁在后头嘀咕:“就是她!”
梁依山还听见了有人在窃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不会被霸凌了吧?
从前往后一捋,才一个星期,好哇好哇,这里好玩的事好玩的人果然比国外多得多。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看好戏,想看她露出窘态,看她百口莫辩,看她不知所措。
嗯,梁依山这张脸确实长得好,妈生爹养千娇万宠,可惜到这里来了,看脸不如看性子。
她的性子在场谁摸得准?
新来的,爱出风头,脾气好,没有朋友。
却忽略了此女一开始就说了,她自愿挤进来的,就是为了有趣二字来的。
她猛地举起了手:“报告!是我说的!”
然后回头,把年级四十二个人一一看过去,那笑容,明晃晃的得意,那眼神,毫无顾忌的傲视。
骄傲啊,像是酝酿了许久,就为了唱个反调,披露一身反骨。
速度又快,又果断,谁能料到她这么个反应。
说话的明显是个男声,她居然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认下了?
这女人只怕是个疯子哦。
“是我说的,”她还是笑,转头面向年级主任,“老师,我不觉得打扫有什么丢人的,最开始把咱们一整个年级丢这边,任务只交代是要打扫干净,您的用意一定是锻炼咱们的合作能力和动手能力。我只是不满为什么现在一个人出错,全员挨罚,倒挺像是我们家佣人犯错,整个管家组扣工资的逻辑——可这里是学校,不是管家部,对吧?”
她的语气轻快,又是笑着的,有着中学生特有的鲜活和无畏:“我承认我有点多嘴,可我至少没假装听话,您想要的是干净的大楼,却也不是安静的学生,对吧?”
又自荐:“我对自己有信心,不如让我来给大家细分下任务,再检查下大家的劳动成果,可以吗老师?”
于是她得到了这个权力,年级主任安排三个班长协助她。
另两个班长人不错,不愿惹事,听她安排。
韩九珠被留到了最后,拿着平板站过来,梁依山看他:“很讨厌这感觉?”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小看她了,以为她会当个鹌鹑,没想到逞了威风,这时还张牙舞爪起来。
讨厌么,也说不上,但不喜欢这类人,容易起冲突。
平板收回去,歪头回视:“什么感觉?”
周围人都散了,就剩他们班那零散几个。
梁依山拿着掸子,扫了扫他的肩膀:“这种感觉。”
隔着衣服,被羽毛拂过的感觉可忽略不计,偏偏她的动作眼神似戏弄,居高临下,很轻贱。
韩九珠没动,阴毒地想,都是睚眦必报的人,推你一下就给你装上了。
梁依山还继续,毛掸子又点点他的平板:“我倒是感觉不错,”又轻声冲他耳边说,“Apenas quise ser un ángel, enseguida alguien me dio las alas.”
学校里不是没人说西语,但太少,韩九珠平时也不说,这场合,竟只有他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同类。
人在寻找同类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现在常将其称为创伤性吸引,因为有着同样的过去,被生活用同样的方式打磨,所以成就了同样的性格。
韩九珠的毒恨却陡然散了,低声回应:“Parece que cuando uno quiere caer, el infierno abre sus brazos sin demora.”
接着走开了,不听她安排,给众人划分了任务。
梁依山没继续为难他,还是清灰,正拨着某间房的窗沿,安芮钻了进来。
“梁依山,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梁依山转头,没告诉她,反而邀请:“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对了,要搬新宿舍,你想换个室友吗?”
安芮甩了扫把,靠着墙,双腿交叠,打量着她,问得天真:“你想和我做朋友?”
“算是吧。”安芮她妈私底下同她说,要她在学校里照顾下安芮,平时对她多加关注。
安芮想不到是她妈的嘱咐:“为什么?想借着我接近谢元元?”
“不是,就是想跟你当室友。”
“你是lesbian?”
“不是,你不愿意我会去找别人。”
说完,想离开。
安芮连忙拉住她:“先说好,我会申请单人间,批不下来才会跟你当室友,你别太期待。”
压根不可能批,就不会让你一个住。
安芮对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没自觉。
总之,搬新宿舍时两人住到了一起,成了室友,与此同时安芮给她带来另一个消息。
“班长和谢元元成室友了,天呢,我问谢元元什么感觉,他说班长私底下也不爱说话,特神秘一男的。哎,那天你们到底叽里咕噜说了啥,其实我看见了,他推的你,你也知道对吧,为什么放过他啊。”
“我感谢他,说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没他我在这里得一直是这个处境,他说不用谢。”
“真的吗?那么长一段话是不用谢吗?我也要学西语,好学吗有用吗?”
“要是和他一样搞实体经济,应该有用吧?”
梁依山似笑非笑。
安芮却立刻懂得她在笑什么,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她这边:“他的西不是西班牙的西吗,居然是墨西哥的西啊!”
坐她床上,她也没赶她,又忍不住问:“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一块啊?你不应该挺讨厌我吗?”
讨厌说不上,最多是不愿意结交,现在连不愿意都没了,安芮跟她小侄女一个性子。
她揪着头发,一圈圈的绕,突然又不让梁依山说话:“你别告诉我了,我不想听了,反正除了我们这,也没别的学校这样封闭还神秘,里面每个人都是卧龙凤雏。”
“霍格沃兹。”
“啥?”
“《哈利??波特》里面的霍格沃兹。”
安芮依旧迷茫地看着她。
梁依山意识到,安芮可能并不知道《哈利??波特》这本书,更不可能了解它的世界观,于是解释:
“就是那个教巫师的魔法学校——”
安芮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梁依山本来没反应过来。
突然,安芮猛地伸手,把床头的水杯扫到地上,玻璃碎裂,水溅开。
梁依山一愣,刚意识到点什么,安芮已经抓起枕头、书、床边的东西,乱砸。
呼吸急促,手臂抖个不停,瞪着她,但没扑上来,而是忽地抬起胳膊,朝自己的手臂咬了下去。
“安芮!”
梁依山上前去拉她的手,被甩开。
又一次,还是被甩开。
有了肢体冲突,安芮的指甲在她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梁依山却没放手,反而用力把人摁住。
“别动了。”梁依山的声音宽和,费着力气,却努力让音调降下来。
安芮挣得更狠,腿踢到床沿,差点摔倒,又要拿头去撞她,撞完她就打算撞墙。
梁依山死死抱紧,她有健身习惯,力气大。
“没事。”
“安芮,没事。”
“我没有笑你,每个人都有不知道的东西。”
安芮的力气慢慢小了,呼吸仍乱。
梁依山抱得更紧,贴着她的头一下一下轻拍,:“没关系,别怕。听见了吗,没关系。霍格沃兹是魔法学院,他们有魔法,哈利??波特是魔法故事的主角,他在这个普通人不知道的学校里上课,学魔法,拯救世界。”
过了很久,安芮不再动,只是发抖。
梁依山不放手,继续轻声说:“我们都在这里,都没有魔法,所以有很多事我们是做不到的,不要紧。”
屋里只剩下她们的呼吸声,碎玻璃在地毯上隐没不见,很危险。
梁依山抬手,替她拨开头发,低声又说了一句——
“没事了。”
一声哨响,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哨卡扣了两人的身份证,放行,终于来到周家。
傅西流停车,看她还在发呆,轻拍椅背:“到了,怎么这么安静,是不是晕车?”
“对,头晕得很,得动脑子了。”
梁依山回答,摘下墨镜,双眼布满血丝。
1.学校设有AP,ACT,Alevel,不走美本Ivies的基本上都是读Alevel,分数最高就是A星,名校只能A星,现在A都不行了
2.这三句粤语都挺刻薄的……谢元元和安芮都是社达 优绩我才这么写,我本人不歧视ASSO,有书读就很不错了!
好撚烦,成日無啦啦搵嘢嚟搞。(好**烦,整天没事找事搞)
唔想做就hea做,佢夠膽就唔畀你畢業,橫掂都可以返港讀asso,你妈咪實唔會怪你嘅。(不想干就别干,有胆子就不让你毕业,反正你考不上大学还可以返港读大专,你妈不会怪你的)
死开,等陣去饭堂睇吓今日有咩食。(滚啊,等会去食堂看看今天有什么饭吃)
3.英语就是韩九珠问梁依山要怎么称呼她,因为她的英文名其实有点复古 奇怪 不好读
4.西语
梁:Apenas quise ser un ángel, enseguida alguien me dio las alas.(想当天使,就有人给我送来了翅膀)
韩:Parece que cuando uno quiere caer, el infierno abre sus brazos sin demora.(想要堕落,地狱也会为你敞开怀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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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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