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瑾瑜坐了大半天的火车才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h省很大，她和苏瑾顾言并不在一个市，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踏上故土就有种莫名的亲切。
以前她上高中时听人说“以后我的故乡只有冬夏，没有春秋”，还不以为然--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回哪里不容易。即便是相隔四万里的阿姆斯特丹岛和堪察加半岛，来回也不过三两天。
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才明白，人生在世上就是一个大写的“身不由己”。
大学期间，她忙着学习忙着训练，好不容易有了空闲的时间，都去兼职去旅游看世界了。等临近毕业她才惊觉，她踏遍了大半个国土却从来没有好好的看看自己的故土。
那时还没踏入社会的青年人觉得现在还不晚，毕竟自己刚毕业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每个月抽两天就能回去看看就能把h省逛完。
但市局的工作繁忙，来回的高铁票能抵上她一个星期的工资，她没空也没钱常回家看看。能在风雨飘摇的北城有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地就已经耗费完了她的心血。
更何况她还要给无数死于非命的人一个交代，给那些满怀期待的受害者家属一个真相。相比起来，想要回家看看的愿望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已经好久没看过h省除了冬季以外的样子了。
火车上响起提示音把她拉回现实，她收回望向车外麦田的目光，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好在一起同行的小肖在车上睡得四仰八叉，没看见自己流泪。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几乎也没在人前哭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踏入h省就莫名的伤感，她不禁苦笑，可能真是年龄到了吧。
“瑾瑜姐，到了吗？”小肖被火车提示音吵醒了，打了个张牙舞爪的哈欠，双手合十抱着胸前，在座位上慢慢“回魂”：“凭什么别人出差都坐商务座，我们只能坐火车硬座啊。”
“因为我们穷啊。”董瑾瑜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和平常一样和小警察开起了玩笑。
“感觉出来了，上次我去隔壁禁毒支队，一进去就感觉他们和我们不一个画风，空气中都透漏出一种淡淡的铜臭味。”
董瑾瑜不禁被他的描述逗笑了：“禁毒的老大是费总啊，出手阔错，自讨腰包把半个零食店都搬进了他们队办公室。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出外勤去的那个大酒店吗，他家集团下面的。”
“怪不得。”小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月姐（小乔）天天吵着要拜到隔壁费队麾下。”
“费队毕竟是北城龙头企业老总独生子嘛，至于咱们程队吗，老光棍穷光蛋一个，指望不上，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董瑾瑜顿了一下，想起来这段时间和程析形影不离的陆绎：“不过你倒是可以祈祷一下程队快点退休，让你们绎哥早点接手市局，他家的有钱程度和费总比起来不分伯仲。”
程队今年还不到三十，等他退休黄花菜都凉了，不如祈祷他早点入赘陆家，然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带飞整个刑侦队比较迅速。
不过董瑾瑜不知道的是，在程析心里，市局真正的接班人应该是她自己。
小肖一听说市局有隐形富豪就来了精神，扭着身子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硬座上：“我们绎哥也是千万公司继承人？他看起来确实很像公子哥，不过堂堂大少爷竟然能呆在我们市局做小弟，还受得了程队那狗脾气，以后必有大造化。绎哥家是开什么公司的呀，他也是独生子吗？那我们队是不是现在已经拥有千万隐形资产了？”
董瑾瑜笑着搪塞他：“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陆绎也是后面才调来市局的。”
千里之外的程队正和他徒弟说话，莫名背后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僵硬的扭过去，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费明华花枝招展的站在充满泡面味的刑侦支队办公室门口。
费总小心翼翼的把他金贵的头稍微往办公室里面塞了一下，随后仿佛被穷酸味冲到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复而察觉到程析复杂的目光，就挤着眼朝他一笑，笑的程析想现在就把他从二楼丢下去。
然后这家伙看着屋内放着的两桶泡面笑着问：“程队长，好久没一起办案了吧，有没有想我。你们吃饭了吗，我们一起出去吃一顿？”
他一开口就把陆绎吓的往后缩了一步，躲在程析后面探头。
费明华不怀好意的扫过他俩泛红的嘴唇：“这是小徒弟？看起来更乖了啊。”
这德行，简直不忍直视。
程析牙疼似的扭着脸吐出一句：“徐渐微在三号审讯室。”
随后还是没忍住绷着脸又补了一句：“你离我徒弟远点。”
颠簸了大半天，他们终于抵达了顾言的老家，b市元华县。董瑾瑜一下车就带着小肖马不停蹄的去了苏瑾和顾言的初中。
那是一所全封闭的私立初中，董瑾瑜向门卫出示了警官证，门卫才带着他们进去。
“我们这啊，小学初中都有，一共应该得有个三四万人吧。”
老门卫边走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当地的方言：“这些孩也怪可怜，十天半月才能回家，都还小着呢。你瞧那个妮，才多大。”
小肖不是很能听懂门卫大爷讲话，他打着哈欠打量了一下穿着一身活脱脱像他们警装盗版的“保安服”的大爷，他正佝偻着背慢吞吞的往前走，看起来得有六七十岁了。
此时正值下课时间，一群小孩在操场上丢沙包，四处乱跑，好几次险些撞到他们。
暮气沉沉的大爷和院里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保卫谁啊。
小肖有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穿着不合时宜脏衣服的小孩：“这些小孩才几岁啊，自己在学校住？平时能出去吗？”
门卫大爷有点耳背，扯着嗓子操着方言问他：“啥啊？”
小肖没听明白大爷说了什么，问旁边正在扶起一个摔倒小孩的董瑾瑜：“瑾瑜姐，这大爷说什么呢？”
董瑾瑜有点无语的看着这俩人，敢情他们两个交流半天了，一个听不清，一个听不懂啊！
大爷问完后也没等他们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边走边说：“我们这学校啊，建了得有十来年吧……”
小肖四处看了一下：“还有啊，瑾瑜姐，这学校怎么建在荒地里，四处都是麦田啊，来的时候我好像还看见那边的田里有几座坟，学校建这种地方不瘆得慌吗。”
董瑾瑜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
她仿佛回到了她的小时候。那时，小小的姑娘踮着脚趴在窗边才能往外面看一眼她那望不见的家。
她叹了口气：“因为远离市区的地皮便宜啊。”
“我们省经济不太好，像这种纯依靠农业的县城更是不景气，这些小孩的父母大都出去出省打工赚钱了，只能把孩子扔给寄宿学校。”
她又指了指四周的围墙：“平时出不去，也没什么可出去的，外面全是荒地。”
小肖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祖上几辈都在北城。他这么多年除了旅游爬山外基本没离开过寸土寸金的大都市，一时有点惊奇：“但是，寄宿学校一般都很贵吧，他们都有钱上寄宿学校了还用得着出去打工吗？”
四周响起了上课铃声，孩子们都快速的跑回了教室，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操场顿时冷清下来，只剩大爷浑浊的声音自顾自的响着。
董瑾瑜苦笑着想起一句“何不食肉糜”，她斟酌着语句：“你看这学校，荒郊野外，校内设施也不完善，相应的学费也会便宜很多。”
小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董瑾瑜的小学初中就是在这种寄宿学校上的，现在回看，那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小小的孩子每天趴在走廊的窗边，数着时间度过一个个春秋。
董瑾瑜却忽然从这段泛善可陈的记忆里想起来什么，嘴角不经意的缀起一点笑意。
很快，大爷领他们进了间门口竖了张“副校长”牌子的办公室，椅子后的男人疑惑的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你好，我们是北城市局刑侦队的，找你们来了解些情况。”
“啊？”男人局促的站起来，不知道他一个小县城小学校的校长怎么惹来了北市警局的人：“我是元华县飞翔学院的副校长张秋。”
董瑾瑜笑着握了握张校长的手：“我们来调查一下贵校曾经的两个学生，10届八年级的顾言和苏瑾。”
张校长连忙领他们出去：“行，我带你们找一下初中部的主任，帮忙查一下。”
张校长带着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廊两边的教室传来各科老师此起彼伏的讲课声。不时还能碰见一两个迟到的学生躲着他们跑过去。
“殷主任，这是市局的警官，要查一下我们原来俩个学生的资料。”
应声而起的是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警官，是几届几班的学生啊？”
董瑾瑜简单交代了一下，殷主任稍微回忆了一下：“10届八年级十班，那正好是我教的班啊，不过你说的两个学生我没什么印象了，时间太久了。不过他们班有个学生毕业后回母校当老师了，现在正好在学校上课，她说不定记得，我给您叫来问问？”
很快，那边来了个小姑娘：“苏瑾？那个转校生吗？我有点印象。”
小肖好像看见了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希望，连忙追问：“那顾言呢？有印象吗？”
小姑娘看了殷主任一眼：“老师，顾言是那个坐讲桌旁边的全县第一啊，你没印象了？”
全县第一，董瑾瑜一时有些恍惚。
小姑娘这么一说殷主任才想起来：“噢噢，你说你们班那个第一啊，那我有印象，那孩子调皮的很啊。”
殷主任对董瑾瑜说：“我记得那个小孩，很阳光，学习也好，是我们学校难得出过的全县第一。挺聪明的就是太淘了。不过那小孩心眼好，主意也正，一看以后就有大出息。”
旁边的小姑娘接到：“顾言啊，开朗聪明，人缘也好。我记得他还挺有才的，初中写的文章就发表在报纸上了。当时我们班好多小姑娘喜欢他，不过当时我就听说他喜欢苏瑾。”
曾经光芒万丈的少年，惊艳了无数人的青春，得到过身边人不加掩饰的青睐。但万里挑一又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少年意气散尽，才发觉所谓“天纵奇才”不过是偏远县城里井底之蛙的一场黄粱梦。
再怎么能耐，最终还不是沦为一家公司里默默无闻的基层员工，成为从小在皇城长大的“青年才俊”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杂役，直到身死才从别人那分得一点注视。
小姑娘抬头看董瑾瑜：“警官，他们两个现在是在一起了吗？这俩人同学聚会也没来过，是不是在外面发达了，我好多年都没看见过他们了。”
董瑾瑜想了想那已经在网上满天飞的“市中心镜影双庭遭到恐怖袭击，多名受害者坠楼身亡”附有顾言坠楼无马赛克视频的链接，觉着现在隐藏死者身份也没什么必要了。便向程队请示了一下能不能透露死者身份。
程析不知道在哪忙什么，就回了她俩字“自便”。
董瑾瑜斟酌着语句说：“他们两个出了点意外，不幸去世了，所以我们才要过来了解情况。”
小姑娘有些震惊，随后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是市局的刑警来问话：“他们两个是被人杀的？”
“还不确定，具体还要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判断。在案件公布之前，还请你们保密。”
小姑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开始和殷主任一起联系当年的老同学去了。俩人把能联系到的人全联系了一遍才拼拼凑凑的聚齐了这对不幸小情侣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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