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宁没和任何人说她分手的消息,如果和孙琳说了,按她的性子非要把这事问清楚,为自己出气,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种事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也只会因为那个烂人浪费不必要的精力。
她随便找了家小宾馆凑合了一晚上,然后赶飞机落地这座北方城市清阳,去酒店睡了几个小时,醒了之后按原本的旅行计划来了现在的这片海滩。
楼宁把烟头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二分。
通知栏有一条微信好友申请通过的通知。
她觉得她该走了,兀自开口:“面和酒多少钱?我转你。”
“酒我请你的,只付面钱就行。”隋今颂一手撑着头,散漫地侧着身看她。
楼宁忽然有些不敢扭过头去,抿了抿唇,僵硬的说:“那……你的名字,我备注一下。”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耳边海浪翻涌,风声呼啸。
隋今颂闷笑了下,却没说话,把名字打出来发给楼宁。
s:隋今颂。
“我叫楼宁,高楼的楼,安宁的宁。”楼宁备注好,想了想,还是转了三十块钱,应该是够了一碗面和两瓶酒的钱。
“我知道。”
楼宁蓦然抬头:“嗯?你知道?”
隋今颂对这个反应很意外,不由得失笑着指了指手里的手机解释道:“你的VX名字。”
“哦,我忘了。”楼宁所有社交软件的账号都是自己的真实姓名,她从位置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走了。”
隋今颂早有预感地大步走到门口,把门一推到底,带着凉意的海风瞬间灌进店里,风铃清脆地响动,像在演奏一曲激烈无序的曲子。
“路上小心。”
楼宁走出店门,随手撩起遮挡视线的碎发别到耳后,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谢谢。”
隋今颂站在门口,看着楼宁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片刻后,他把门关上,转身盯着楼宁坐过的位置,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楼宁……安宁的宁。
这片沙滩离酒店有十二公里。楼宁打过车,坐在路灯下人行道的路沿石边上等,脚边有块石子,她捡起来,捏在指间,想在地上写些什么字。
昏黄灯光下,石子在粗砺的地面划出浅白色的痕迹。
顾复。
楼宁久久凝视着。
高中做了两年同桌,顾复因为她考东高大学,大学期间,顺其自然地在一起,毕业后也没有分开,楼宁以为爱情会是她这辈子最顺利的事。
但现实给了她一巴掌。
两个人不是只要互相喜欢就能够在一起,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楼宁不怨他,因为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父母、家庭,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接受。
楼宁幡然醒悟,对一段感情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不过是她没拥有过什么,她太渴望爱这种东西,爱什么?曾经她以为自己体验过、得到过,现在回头看,楼宁糊涂了,“爱”又成了书面上一个常用的字眼。
车灯的光亮由远及近,停在跟前,楼宁扔掉手中的石子,眯起眼睛,对了下车牌号,而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身后地面上那个名字被两条斜线划去。
“姑娘,星程酒店对吧?”司机师傅是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中年男人,他笑着向楼宁再次确认行驶终点。
“对,师傅。”
楼宁把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侧过脸看着窗外闪过的漆黑树影,好像就眨了一下眼睛,高楼大厦和各色霓虹灯便映在眼底,这样热闹繁荣的夜景告诉她,这里不是明城。
——
落了所有的电闸,一出店门,凉意紧贴上来,隋今颂打了个哆嗦,觉得以后可以带件薄外套来,晚上有点冷,虽然他这么晚关门的时候屈指可数。
隋今颂吹着风,想到了楼宁。
她穿着轻盈似纱的裙子,更单薄。
喝了酒,不能开车,隋今颂打了辆车。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贴满了开锁疏通管道的小广告,三楼转角的墙上订着一个木质的奶箱,上面落满了灰,角落还结着蛛网。
小时候早上有人来送奶了,小隋今颂总是慌着下楼去拿,到了奶箱跟前,只能仰起脸看着,跳起来也够不到,更别说拿到箱子里的奶了。
然后小隋今颂再爬三层楼回到家,拉着妈妈下楼去取奶,拿到手里,不等回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咬开奶袋乐滋滋的喝起来。
订奶箱的位置好像没有记忆力那样高,现在的他轻而易举就能够到,隋今颂匆匆看了两眼,如往常一样踏上台阶的脚步没停顿半分,只在心里感叹两句时间的流逝改变了太多。
到了六楼,隋今颂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膝盖配合着顶了一下,门这才开。
家里空无一人,打开客厅灯,口袋里的手机有人来电,隋今颂接通后换上拖鞋,拿着手机往卧室走。
谢净远把自己要说的一口气说完,唯恐在他哥那讨不到好:“哥,项目的总结报告我发你邮箱了,你记得看,我可是熬了三天的夜,明天能给我放一天假吗?”
隋今颂敷衍的答应着:“行,我一会儿看,明天七点半前回你消息。”
“好嘞哥,那我挂了。”谢净远喜滋滋地挂断了电话。
隋今颂去浴室冲了个澡,随后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邮箱里果然有封邮件。看完加上核实复查一些核心数据至少需要两个多小时,于是隋今颂再抬头,已经快凌晨一点。
这份报告与公司正式员工提交上来那份比自然是不够好的,对于谢净远,已经相比较一个半月前刚进公司的时候好太多了。
隋今颂感到一丝安慰,于是给谢净远回了条微信。
s:能做的更好,好好休息一天,后天我去公司了给你讲。
谢净远今年二十二,大学刚毕业,比隋今颂小四岁,当初他读高中时,逃课喝酒打架,违反纪律的,就没有他谢净远没干过的,眼看已经高二下学期,谢净远他妈也就是隋今颂小姨拜托隋今颂这个学生时期学习还不错的他帮忙给谢净远补习。
隋今颂不好推脱,于是答应下来,就这么赶鸭子上架补习了一年,还真把他辅导进了一所不错的一本院校,从此就没什么联系了。
今年六月底,某天吃晚饭时,隋正明突然告诉隋今颂:“明天你弟去你那上班,你带带他。”
隋今颂心一惊,问道:“谢净远?他毕业了?”
“毕业了,想当时他高中的时候你辅导他学业,每次回家你都黑着脸,可把你气的不轻哈哈哈哈。”
隋正明丝毫没感觉到自己儿子的不对劲,提起这事,只觉得好笑。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久,但现在提起来还是很烦,隋今颂把筷子搁下,冷声道:“我忙,带不了,底下随便他去一个部门,我安排别人带他。”
隋正明听见这话,笑容立刻没了影子:“那怎么行?你是他哥,你们两个又不是没相处过。”
就是因为相处过,才知道他有多难搞。
“那已经是四年前了。”隋今颂提醒,但他知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离开餐桌前扔下一句:“算了,随便吧。”
也不怪隋今颂不愿带这个弟弟,实在是高中补习那一年对他造成的心理创伤太大,至今都让他记忆犹新。
当初的谢净远好话听不进去,重话倒是一说就进耳朵里了,两个人谁也看不起谁,有一次还打起来了,隋今颂背地里向小姨打了个小报告,谢净远脾气这才稍微缓和些,两个人倒是没打过了,但对话里常常暗讽对方,不带点刺儿就不能交流一样。
一年的时间里,一向不爱说话的他被磨练出了能言善辩的本事,不过隋今颂面对难缠的客户时,内心也是感谢过谢净远提前练出了他的口舌功夫的。
第二天隋今颂推开办公室的门,谢净远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见他进来,迅速站起来叫了声哥。
观察试探几天,隋今颂变了注意,将谢净远从市场部调到自己身边,他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谢净远成为了一个会给予别人尊重、虚心求教的人。
更是因为他突然有了自己的私心。
隋今颂的脑神经终于肯放松下来,他一只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另一只手随意翻着朋友圈页面。
一堆宣传公司新项目新产品的广告中间,一张夜景照片格外突出。
没有配文,照片里透过落地窗,清阳地标性建筑一座双子塔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霓虹,哪栋楼能拍出这个视角,隋今颂再熟悉不过。
发布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隋今颂对着那张照片看了两分钟,随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与楼宁的聊天界面。
那三十块钱他还没收。
他点击领取,内心生出一点隐秘的期盼。
楼宁失眠了,一闭上眼睛,所有事情像洪水般一瞬间涌进大脑,她无法思考,只能在汹涌翻腾的水里挣扎呼救,然后失去所有力气,楼宁对发生的一切都无可挽回。
叮咚,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她不再逼着自己进入睡眠,睁开眼睛,从枕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隋今颂已收款。
楼宁想发些什么。
怎么还没睡?
自己这不也没睡呢。
怎么现在才领?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贪小便宜,盼着他忘记一样。
隋今颂看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时隐时现,然后……等了两分钟也没看见消息。
s:怎么还不睡?
楼宁愣了愣,没想到隋今颂会主动发消息给她。
她如实相告:失眠了。
隋今颂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s:我也睡不着,所以打算看部电影。
楼宁没想很多就问了:什么电影?
s:自杀专卖店,一部动画电影,只有八十分钟。
s:要一起看吗?
楼宁从被窝里爬起来,随手整了下睡衣,打开手机手电筒,赤着脚下床把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床上来,才回复了隋今颂。
楼宁:可以。
下一秒,一通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两个人隔着屏幕,楼宁盘着腿靠在床头,电脑放在腿上,隋今颂依旧坐在桌前。
总有许多因为各种原因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来到这家自杀专卖店,里面有绳子、毒药毒气、甚至是枪支子弹售卖,各式各样的死亡工具,这家店里都有。
经营这家店的是三岛一家,三岛和妻子露里克斯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但马上,他们又要迎来一个新的小生命。
小儿子阿伦一出生,脸上就带着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的欢乐笑容……
影片结束,楼宁闷闷的说:“最后那个男人拿走了阿伦割过的绳子,我以为他会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没有想到他再次去到专卖店,眼前是欢乐明亮的可丽饼店,他依然不为所动,还是向三岛要了一份有毒的可丽饼吃了下去。”
隋今颂有些困倦,嗓音暗哑,却显得格外性感:“也许在悲观的人心中,快乐总是短暂的,痛苦如影随形,他或许恐惧过死亡,可更令他害怕的是往后无数个日子里的折磨,所以死亡与他而言是解脱。”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亮着,楼宁缄默不语,脑子里突然蹦出一种奇怪而又让她自己庆幸的想法。人终有一死,但在中国历史与古代神话里,会有一部分人想要寻求能够长生不老的神药,这部分人大多都是当时上层社会拥有钱权的人,他们利欲熏心,放纵奢靡,权利和**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留恋,幸好,他们也只是人,也会生老病死,和在底层挣扎的人们没什么不同,什么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仙丹从来不曾存在。
隋今颂灭了书房的灯往卧室走,听楼宁沉默良久,适时道:“很晚了,睡觉吧。”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晚安。”
楼宁迟疑了两秒钟,晚安还没说出口,隋今颂已经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漆黑一片,楼宁瞪着眼睛,房间漆黑一片,眼前仿佛出现了隋今颂那张少年意气十足的脸庞,他浑身总给人一种散漫不羁的感觉。
她竟能想象出这样一个人说出一段关于死亡议题的认真神情。
只见过一次面而已……楼宁反复念着隋今颂的名字,胸腔里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从来不会去记不重要的或者是她认为以后她们并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但隋今颂,楼宁想记住他,想和他产生更多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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