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出乎郁扬的预料,“我和他什么时候好过?”
说的时候他偏着倚在背后的电脑上,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下意识摆出了略有攻击性的姿态。眼睛却透过电脑看到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身影,一下子愣住——是游骏。
“有什么好瞒着哥们的!”**见他这副姿态,觉得自己是不是惹郁扬不高兴了,伸手锤了一下郁扬的肩膀,“我舍友跟你们高中同校……”
**的话还没说完,郁扬的注意力还在游骏抬起的眼眸和**的话语间拉扯,柏妍突然从外面风风火火走进来。
“快走走走!”她不由分手地拉起郁扬,**的话噎在嘴里,没搞清这位隔壁系的同学突然跑进来干嘛,明明还没下课,又突然拉着郁扬就走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再说话了。
被拉住的郁扬居然很轻松地就被柏妍拉着站了起来,略有机械地跟着柏妍往外走,视线却还盯着穿黑色运动服的游骏。
游骏略微闲散地坐在电脑面前,手里捏着手机,却没有看手机上面的内容,而是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盯住郁扬显得略有些木讷的表情,好像在观察什么东西。
郁扬也盯住他,但郁扬的脑子里其实是空白一片,刚刚那一瞬间,他看到游骏面容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小猫咪,大脑所能调动起来运转的细胞迅速变少,他的思绪一点一点迟钝起来。
大脑没有思考柏妍为什么突然拉住他,只是下意识地就跟着柏妍走了。
而盯住游骏这个动作更像是一种机械性的程序,等到游骏离开了他的视线之后,他又机械性地眨巴了几下眼,一下,两下,从阴暗的走廊路过窗口的瞬间,眨眼时闭上的那几微秒里,他看到一片鲜红透亮的光。
又是一下,两下,他逐渐适应,血液一瞬间快速流动起来。
在这血液转动的瞬间,大脑思绪开始跟着疯狂转动起来,郁扬不由自主地急促呼吸了两下,好像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他停下脚步,拉住向前走的柏妍,开口问道:“柏妍,怎么了?”
“没……没事。”柏妍被他拉得脚下踉跄,差点回身撞在他身上,她好像一瞬间慌乱无比,只盯着郁扬白色T恤胸口的那只小熊,不敢抬头。
柏妍头顶的发旋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橙红的色泽,阳光让一切变得通透,背对着太阳的郁扬正好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突然觉得头皮有点痒,挠了挠脑袋,好像虽然搞不清柏妍的行为但是并不对此感到恼怒似的,“那去吃饭吧,我饿了。”
“我……这……”柏妍好像有点难为情似的,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这不知所措的瞬间,郁扬的对面走出一个人来,他对着郁扬温和地笑了笑:“柏妍今天跟我有约了。”
金丝边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穿着一身很是装逼的灰色大衣,是陈鹤朝,郁扬撇了撇嘴,“行了,我知道了。”
他没去问陈鹤朝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也没去管柏妍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按住正眼神乱飞的柏妍的肩膀,将她转过身面对着陈鹤朝,满意地看着柏妍的耳廓迅速红了起来,“快跟他走吧,不然他又跑了。”
说完推了柏妍一把,柏妍今天好像个提线木偶,又踉跄两步扑进陈鹤朝的怀里,郁扬功成身退,对着陈鹤朝招招手,手插兜走了过去。
快两年没见了,这对小情侣应该有很多话要聊,陈鹤朝这家伙还是一如既然地占有欲强,自己和他好歹也是两年没见的朋友了,出去吃饭,就连邀请自己都没邀请一下。
不过……
他其实比较想知道,在几分钟之前是谁提着柏妍小姐的线将她送到了实验室里,他路过楼梯转角的时候,朝着玻璃外看了过去。
**的红头发在楼下闪现,随即踩着滑板一溜烟走掉了。
…………
郁扬捏了捏鼻子,确定了周围没有认识或者熟悉的人之后,往男生宿舍走了过去,他从刚一进学校开始就住在外面,男生宿舍也没有来过几次。
凭借着开学时候发的群文件,找到了**的住所,门口的宿管大妈,只瞥了他一眼,都让他觉得有点紧张。
他拢了拢卫衣的帽兜,让帽子能更好地遮住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贼一样。
这个点大家都在回宿舍吃饭,郁扬走在人群里并不是很突兀,他快步地走着,生怕遇到熟悉的人——会通知柏妍。
他其实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相较于是自己的朋友,柏妍于自己好像更像是一个监控者,他周围熟悉的人也同样会帮助柏妍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
于是想要探索**话里蹊跷的他,只能避开熟悉的人,鬼鬼祟祟来到了**的宿舍。
宿舍号7203,郁扬对了对门牌号,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的话格外让他在意,虽然不明白柏妍那和陈鹤朝相差无几的控制欲从何而来,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关于高中的记忆是有一定缺失的。
记忆中所有熟悉的人,都早已远去,自己想知晓的事情,都无从找人问起,于是他在听到**说出“你和他什么时候和好”的时候,下意识就联想到了自己过去的事情。
本来以为是个突破点,但柏妍又突然出现了。
郁扬深又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7203的门。
虽然知道柏妍对自己没有恶意,但还是不免想要探知真相。
清脆的敲门声在走廊里回荡,郁扬觉得世界好像突然有点奇怪,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起来,好像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只剩下这敲门声了似的。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扇薄荷绿色的门在他眼前打开了。
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昏暗的走廊,郁扬看到一双黑色眼睛转了过来,他耳边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Warning! Warning!”
郁扬眼前的一切旋转起来,世界的一切染上诡异的色彩,所有的一切纷乱繁复起来,世界的线条混乱无章,只剩下黑色的双眸,那是不见底的黑,阳台的门没关,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风,郁扬看到飞扬的刘海,和一道浅浅的伤疤。
…………
郁扬感到自己肺部的急速膨胀,求生的本能让空气快速汇集在自己的肺部,引起了一阵抽痛。
脑子里也觉得缺氧似的,不由自动地晃动了两下,随即才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灰色的窗帘遮住大半的日光,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种似是而非得到奇怪感觉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他好像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又忘记了什么事情。
郁扬伸出手张开又捏紧,觉得自己对于这具躯体也不甚熟悉一般,但仔细想来,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浅灰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来,阳光在地板上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光斑,世界安静地令人心安。
在这样的静谧中,郁扬好像忘记了心里那些奇怪的事情,觉得眼皮沉重就快要睡去,而他明明刚刚醒来,但环境太过舒适,让他想要忘记一切地沉溺在里面。
"叮铃叮铃"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溺。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郁扬下意识转低头朝着手机的方向看过去,黑色的手机屏幕已经亮起来,在灰白色窗帘隔绝了的灰暗中,他看到亮起的手机屏上的亮粉色——来电联系人显示的是一个爱心。
一个爱心?????
纵然自己对于爱情没有诸多经验,甚至可以谈上一窍不通,但是对于爱情的腐臭味自己却是略有耳闻,除了恋爱中的情侣谁会没事给人备注是粉色爱心啊?
但……
这是谁?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疑惑归疑惑,郁扬还是伸手去接了电话——难道是自己错拿了谁的手机?
正在思量着,他还没出声,对面的声音就已经通过听筒传了出来。
"喂,扬扬你怎么样了?身体好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个中年女声,声音轻快,尾音上扬,能从中听出声音主人的开心、郁扬这个时候脑子有点停转,他拿远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爱心,又把手机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半天。
黑色的苹果,背面的左下角激光打印着自己的编号——这分明是自己的手机啊。郁扬的所有东西都有属于他的编号,这是一串二进制的编码1100010100100110010101,的确是他的手机。
那……所以为什么会有一个备注是爱心的阿姨给他打电话,难不成自己觉得怪怪的原因真的是自己失忆了忘记了?
而在自己所没有的那段记忆的时间内,自己傍了个富婆?
见郁扬久久没有说话,那边的声音焦急起来:"扬扬,你怎么了啊,还在生病吗?怎么不理阿姨?还是那小子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让,生阿姨气了啊?"
郁扬听得糊里糊涂,但好像又理到了一点头绪,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不好意思啊阿姨,请问您是……"
话还没说完,对面一阵嘈杂,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不是让您别……他……不好意思,我先挂了。"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前面的话嘈杂混乱,郁扬没有听清,只有最后匆忙的道歉还算清晰,中间夹杂着争夺手机的动作。
郁扬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从混乱的脑子里终于厘清了思绪,回拨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才被人接了起来,接起来也是沉默,郁扬预感到对面不会说话,好像怕对面突然挂掉一样,着急忙慌地说道:"游骏是你吧?"
嘟——
没有等到回答,回应他的是一阵电话挂断的忙音。
在这一瞬间,郁扬眼前的事物又天旋地转起来,他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
又变成猫了。
世界太混乱了,郁扬泄气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自己是在做梦吗?好漫长又混乱无序的梦。
自己的记忆体系好像也崩溃了,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只猫
变成猫的自己看到的还是那个和自己相似的游骏的家,游骏不在,家里的一切静悄悄的。
瘫坐的这个姿势对于猫来讲不是很舒服,郁扬坐了一会儿爬了起来,四脚着地的触感对于他来讲已经不陌生了,甚至可以灵活地运用起这个身体。
他先跳上沙发观察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这个世界还是他熟知的世界,游骏应该在学校上课,他也应该在。
所以——自己在家睡着了吗?
他又跳上窗台朝外张望,两栋楼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够让郁扬猫猫观察到自己家里的情况,郁扬猫猫漫无目的地绕着窗台走了两圈,总觉得自己本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但现在已经全然忘记了,确认不了自己的情况,也不知道具体要干嘛,只能顺着脑子里要找东西的念头在游骏的家里翻找起来。
身为猫猫的郁扬翻找东西起来当然很费劲,而游骏的家里又足够简洁,凭借着猫咪身体灵活的优势,郁扬猫猫在家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甚至连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翻过了,也干净地异常。
一阵翻找之后,郁扬盯上了游骏曾坐过的那张电脑桌下面的抽屉,抽屉有着微微凸起的把手,如果是人类郁扬的话只要轻轻转动手腕就能轻易地将抽屉打开,但这对于郁扬猫猫来讲却是一件大难事。
郁扬猫猫先是跳到了桌子上努力用自己的肉垫扒拉着抽屉的把手,试图将它推开,但猫猫的力气只有一点点,努力了大半天也只推开一个缝,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再怎么努力也推不开了。
郁扬猫猫急得原地跺脚,抬头看到书桌旁边立着的衣柜,一个不靠谱的大胆计划在心里成形——说干就干,郁扬猫猫借着衣架的横杆跳上衣柜的顶点,盯住抽屉裂开的那一个小缝,在心里反复默念——要相信猫猫的能力!要相信猫猫的能力!要相信猫猫的能力!
重复了三遍之后,郁扬心一狠跳了下去。
肉垫成功的按在了抽屉的边缘,借着向下俯冲的冲力,抽屉哗啦一下被推开了,并且因为不平衡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抽屉里的零散物件连同郁扬猫猫一起掉在了地毯上。
郁扬被摔得有些眼冒金星,跌跌撞撞爬起来之后,意识到这个抽屉里除了一些常用的笔和书本之外,只有一张照片飘了出来,那张照片正被自己的肉垫摁在手下,蓝白相间的运动衫是郁扬很熟悉的高中制服,这是个四人的合照,背景是秋天的银杏叶,金黄的银杏像是一朵朵金色的云堆叠在背景的树杈上。
郁扬从左到右一一看过去,看到放大了的陈鹤朝的脸,然后是柏妍,然后是游骏……正惊讶于他们怎么认识的同时,郁扬挪开了自己的肉垫,露出了藏在底下的那张人脸——那是自己的脸。
这张照片的最后一个人是郁扬。
看样子……他的确应该认识游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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