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玉面郎君
“……你……那你……现在可是要回客栈找你的朋友?”叶尘打破了这个尴尬。
柳朝闻听他忽然开口,忙转回头,扯了扯唇角道:“正、正是,我这便要走了。你明日……”他猛地将手从叶尘手中抽回,为掩饰尴尬,忙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这几年他极少饮酒,酒水入喉便觉得一股辛辣直刺入胃中。但这灼烧之感却也召回柳朝闻的理智,他忽然发现他适才竟想要留叶尘独自在此。遂又看向叶尘,说道:“你不如……跟我回客栈吧,这里……总觉得不太……不太适合休息……”
叶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还是点了点头,他自怀中摸出了两块银子放在矮几上,朝柳朝闻笑道:“我们走吧。”
二人也不走正门,互相对望一眼,鱼贯自窗口跃出,柳朝闻牵来追风,二人同乘一马向客栈而去。
次日晨曦初透,薄雾尚在村寨上方缭绕,远处剑门山峦起伏,如墨泼洒。此地地处剑南道边缘,山野苍莽,林深谷幽,正是入川一带常见的村落格局。寨中多竹木屋舍,苇草盖顶,沿山势而筑,鸡鸣犬吠之声交织其中,颇有几分朴野之气。
柳朝闻推开窗户,眼底淡青之色未褪,一夜辗转反侧,终是未能安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色将白,便着急忙慌地翻身下了床;好在这样的动静都没有吵醒叶尘,不然若让叶尘瞧见他这幅样子只怕更是尴尬难言。他匆忙套好了外衫,回头见叶尘仍然极为安静地仰面躺着,只有胸口微微起伏;柳朝闻一时心中微动,心中有一个念头竟是想要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看他一会儿,只是他理智尚在,这个念头不过刚冒出了头,便被他按了回去。
柳朝闻展臂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将憋了一夜的浊气吐了出去。他转头望向屋中,叶尘尚在里屋未曾露面,须臾,只听得一阵极轻的翻身之声,似是刚从睡梦中醒转。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昨夜同榻而眠时,那人呼吸轻浅匀净,却似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蛊惑,叫他几度几乎迷失心神。
正当他心中泛起涟漪之时,叶尘掀帘缓步而出,衣袂随行,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竟似睡得极好。柳朝闻微微一怔,心下暗自苦笑,自己一夜不曾睡好,那人却毫无异样,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每这般庸人自扰。
叶尘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扬,低笑道:“柳兄今夜似乎未睡好?难道是不惯与人同榻?”
柳朝闻耳根一热,忙转过头去,语气略带几分尴尬:“叶兄说笑了,只是我昨夜……只觉房中略觉憋闷,未曾睡稳。”
叶尘目光微垂,轻轻整理袖口,语声带着些许无辜:“原来如此,倒是我冒昧了些,还以为自己睡相不好,让你受扰了。”
柳朝闻听得此话,越觉窘迫难当,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忽听云卿在院中朗声唤道:“二位再不出来,我可要拆门了!”
柳朝闻心中大定,连忙应声:“这便来了!”与叶尘对望一眼,快步走出门外。
云卿站在庭前,神色颇为凝重,见二人出现,这才面色稍缓,道:“你二人倒好,一宿睡得安稳,全不管寨中已是风云突变了。”
柳朝闻心下一紧,忙问道:“怎么回事?”
云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昨夜半夜起,一夜之间来了数十名外乡之人,俱是关外装束,一个个面色阴沉,手中兵刃不离身,行动诡秘得很。我趁早出去打听了一番,听口音衣饰,似与你路上所提的昆弥教脱不了干系。”
柳朝闻闻言,眉头微蹙:“昆弥教?”他看向叶尘,见叶尘也带着一丝惊愕,忍不住又道:“可那昆弥教不是早就被灭门了?”
云卿摇了摇头:“他们的衣着配饰,与你口中所说的一般无二,初见时,我也吓了一跳,心说这玉玲珑倒有些本事,竟能在武林围剿之中卷土重来!”
柳朝闻想到在姚城县听到传闻,结合云卿所言,恐怕那玉玲珑果真没死。只是眼下武林豪杰齐聚在这剑门山中,为的乃是玉虚宗大弟子之死,却与她们昆弥觉毫无干系,她派人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柳朝闻将所想与云、叶二人说了。
云卿“啧”了一声:“搅浑水?可也不像啊!”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我听说剑门山下,玉虚宗的‘逍遥大阵’已经设好,要将山下驰援剑门派的援军尽数拦截;而剑门派外的山林中,万荷岛所摆出的那个大阵叫什么‘杏坛八佾阵’,也是极为厉害,却也没有传闻中入阵即死的那么厉害。总之,此阵目的也是将玉虚宗的一众门人堵在山外,寸步难行。如此一来,双方谁也无法进退,一时僵持不下,局势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柳朝闻听到此处,沉吟道:“剑门派与玉虚宗素来无甚大仇,如今却成势不两立,那洪英之死,想必绝不简单。你那封贺寿的请柬,恐怕是难送出去了。”
云卿忽然轻笑一声:“送与不送,谁又在乎?此行本来就是为了瞧热闹的!”
柳朝闻无奈一哂,看向了叶尘,忽地忆起叶尘师妹失踪之事,微微犹豫,向叶尘道:“你师妹至今尚无消息,你……”
叶尘眸光微闪,眉目间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轻叹道:“此番局势诡异,我怕她已陷入其中,这几日都在为此担忧,如今那昆弥教又冒了出来,我心中更是焦躁……”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自然,柳朝闻却觉心头微微一沉,竟是有些不快起来,不由自主地脱口道:“既如此,我们不如今日外出打探一番,看看可有认识的朋友,也好再做打算。”
云卿在一旁细细瞧着两人神情变化,忽然似有所悟,他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却未点破,只道:“也好。只是如今山中形势复杂,你我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柳朝闻微微颔首,心下却难掩那一缕纷乱,余光悄然掠向叶尘,只见他面容平静无波,唇边依旧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却令他心头又泛起层层涟漪,愈加难以平复。
正此时,远处山寨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与喝斥之音,似是已有变故发生。三人俱是面色一紧,不约而同朝着声响传来之处望去,却只见得村中烟尘滚滚,刀光隐现,杀气蓬勃而起,隐约已有交手之势。
柳朝闻低喝一声:“过去看看!”
三人齐齐展开身法,迅速朝着寨中骚乱之处奔去,踏入风波之中。
柳朝闻、叶尘与云卿三人迅速穿过蜿蜒小巷,只片刻功夫便来到寨中一处宽敞的茶楼前。
这茶楼唤作“望云阁”,乃以青石砌成,高两层,飞檐挑角,上悬一面旧了的布旗,迎风猎猎作响。此时楼外已聚了许多人,男女老少俱有,议论纷纷,场面一时颇为混乱。柳朝闻眼光一扫,居然见得老君门的弟子沈君心与萧逸正站在人群中央,脸色难看地对峙着几名来历不明的江湖客。
“怎么回事?”柳朝闻上前一步,问道。
萧逸面色苍白,额头还渗着汗珠,见到柳朝闻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遇。来不及寒暄,赶忙道:“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硬要与我们老君门的弟子拼桌,还出言不逊,小师弟忍不住与他们理论,却被这贼和尚一禅杖拍倒了。”
柳朝闻眼光向地上一瞥,只见那小师弟正捂着胸口,面色煞白,显然伤得不轻。他心头微怒,转头细细打量那惹事的和尚。只见那和尚生得身材高壮,面色青紫,一双铜铃大眼怒瞪着四周,眉宇间带着傲慢与戾气。他身穿宽大僧袍,手持一根乌沉沉的禅杖,通体似由乌铁所铸,杖头雕着狰狞的狮头,锋锐凛然。
那和尚听了萧逸的话,冷哼一声,语气张狂:“小兔崽子们霸了七八张桌子却坐不满,老子与人拼个桌有何不妥?再说了,老子可没用上几分力道,不然这小兔崽子哪还有命在?”
柳朝闻闻言,眸中寒意顿生,这几日本就对和尚心存恶感,此刻见此蛮横无理之辈更是心头火起,不由冷冷扫了那和尚一眼。
那和尚眼光一闪,忽然“呦呵”一声,踏前一步,粗声道:“小子,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下酒!”
柳朝闻冷冷一笑,并未接话,正欲再问沈君心时,只觉身后劲风倏然朝他袭来。他不敢多想,忙使出一招“燕子回巢”:他脚下未动,身子如陀螺一般向侧翻转,待站定时,人仍在原地,却已避开掌风转过了身。
那和尚赞了一声“好身法”,蒲扇一般的大手再次向他劈了过来。柳朝闻虽不想生事,但却也不能让人白白欺负,故而不再退让,用足了杨偘所授内功,但施展出来的却是他跟着姑丈赵恪所学的“赵氏无敌擒拿手”。
那赵恪出身长安平凡百姓家庭,本没有什么家传武学,所习功夫其实皆是柳朝闻的姑姑所授。这套“赵氏无敌擒拿手”,也不过是赵恪与赵夫人斗嘴打架时悟出的功夫,平日里随便练着玩儿,既可“威慑”夫人柳氏,也可逗一逗柳朝闻这个好奇的小外甥而已。可柳朝闻哪里知道这些,他只当这便是姑丈的家传秘学,自小不住习练,久而久之,这套擒拿手已融合了陈磬与杨偘所授的上乘内功,使得这本是“花拳绣腿”的武功在出招之时竟出奇地凌厉好用。
大和尚没料到这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内力如此之强,竟能跟他的达摩掌法对上这十数个回合。
那和尚脸色骤然阴沉:“嘿,好小子,来来来,今日我史天雄便来领教一下你的真本事!”话音刚落,他脚下一踏,身形如山岳般直撞过来,再不用掌,铁禅杖在空中划出一道森寒的弧线,直取柳朝闻面门。
柳朝闻见他来了真的,足下一错,身法飘然躲开这雷霆一击。那禅杖砸在地上,登时青石四溅,烟尘滚滚。他暗自心惊,此僧力大无穷,适才恐怕也是试探而已,此人显非等闲之辈,当下不敢大意,抽出腰间墨咫陌刀,施展开破风十二势的“风起流枝”,刀势轻灵虚引,欲试探对方武功路数。
史天雄哈哈一笑,丝毫不惧,禅杖挥动如风,带起阵阵劲风,与柳朝闻展开激烈搏斗。柳朝闻刀势如风卷云舒,轻灵迅捷,刀影如同白练游龙;而史天雄却刚猛凶狠,每一击落下都带着泰山压顶之势,禅杖挥舞如虎,带起阵阵呼啸之声,周围桌椅纷纷被震成碎片,场面颇为壮观。
周围人群纷纷退让开去,生怕被波及到,个个屏息凝神观战,谁也不敢吭声。
柳朝闻见对方气势汹汹,心下微凛,当即改施“潮断平川”,刀势沉稳如潮水退落,忽然斜削禅杖,顿时令史天雄身形一顿,竟退后了半步。
史天雄眉头微皱,目光凝在那柄乌黑陌刀之上,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道:“你这小子使的可是陌刀……叫什么来着?哦对,墨咫!你莫不是那个玉面小郎君——柳朝闻?”
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愕然,纷纷投以疑惑的眼光,柳朝闻更是脸色大变,暗自吃惊,心道:“我何时有了这么个奇怪的称号?莫非有人冒用我名号惹了祸端不成?”
史天雄见他神色诧异,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不认得你?江湖传言你刀法绝伦,人又长得俊俏得很,故有玉面郎君之称,本和尚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柳朝闻面色微红,心下暗怒,当即刀势一转,“裂云断空”势施展开来,刀光凌厉如电,竟连连逼得史天雄后退数步。史天雄却丝毫不乱,禅杖横扫,步步为营,口中仍是冷笑:“果然有两下子,只是你这点本事要取老子性命还差得远!”
柳朝闻刀势更急,破风刀法连连施展,瞬息间与禅杖交击数十回合,刀杖相撞,铮铮作响,火花四溅,煞是好看。然史天雄功夫确是深厚,守得稳如泰山,步伐沉稳似铁牛,任柳朝闻刀光再盛,亦难占上风。
叶尘在旁静静观战,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神色,似乎在细细揣摩着什么,唇角微微扬起一丝难察的笑意;而云卿则一直紧张盯着二人交手,手中铁笔紧握,生怕柳朝闻稍有差池便要出手相助。
斗了数十招,二人各自退后一步,场中顿时静了下来。史天雄喘了口气,赞道:“果然不愧玉面郎君之名,这墨咫在你手中倒也不辱名号!”
柳朝闻额角微微沁汗,冷声道:“和尚休得胡言乱语,我柳朝闻从未用过什么‘玉面郎君’之名!”
史天雄朗声大笑,如同狮吼一般:“如何没有?你这名号在洛州早已传遍,此番我等前来也是应了陈兄之邀特来助你!”说罢,他忽然向身后几人一挥手,说道,“这便是玉面郎君了!”
柳朝闻只觉一阵劲风,忽然冒出了六个身型各异年龄参差的怪人来。
柳朝闻:这个羞耻的外号是谁传出去的?
赵恪:(看了一眼自家老婆)
柳月茹:(叉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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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玉面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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