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筝不得不承认,她被陆洵俘获了。
她对于这类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总是像飞蛾扑火般着迷。
严格意义上来说,像她这种女将,又死了丈夫,现在战事结束,她大可凭借自己相门独女的身份请求圣上赐她一个如意郎君。
可陆洵是一个商人。
他明明看上去那么文质彬彬,没想到身份完全够不到她。
“反正你也已经娶过一个丈夫了,虽然这位陆公子身份低微,不过我看他满腹经纶。若是你爹从中帮衬一下,你再娶一个如意郎君,也不是问题。”
九方临斜斜靠在门边,话刚说完就被李筝一本书砸过来,好在这本书的重量是很轻的,砸在他腿上和挠痒痒似的。
“瞧瞧,瞧瞧!又发大小姐脾气了。你既然看上了人家,干嘛还犹犹豫豫的。我要是碰上喜欢的姑娘,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要跟她在一起。”
“说得轻巧。这世上又有几个卫朔。”
卫朔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一个军营里的小将,她看上了,对方也不在意世俗眼光入赘进了相府。后来她随表兄出征,再回来时他已经死了。
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连死法也很平静,来涵里说是冬日里紧闭门窗,烧炭取暖,不幸身亡。她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有意而为之。
两情相悦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她更喜欢掌控男人。这种抓捕猎物的感觉,和战场上奔走于生死之间所获得的快感如出一辙。
只是陆洵这个人,看似好掌控,却总是给人若即若离之感。相识不过数十日,为他,她快疯了。又疯又快乐,简直叫人抓狂。
九方临撇撇嘴,“他想利用你做相府乃至于王府的生意,你没看出来吗?这种男人玩玩儿就算了,真要被丞相发现了,少不了要责怪你。”
“我才不怕。过些时日,你就有自己的府邸了,应当已经建成了吧?过了元宵,我去跟圣上求一求,指不定也能给我开个先例,赐我座独宅,早日逃离爹爹的管束,届时我想养几个男人就养几个!”
“你还真是,女中豪杰。”
九方临走之前背对着李筝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祝你得偿所愿。”
李筝闭眼一笑,“我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我要像男子一样活得潇洒自在。”
她头上有三个不学无术的哥哥,明明她样样不差,甚至连战场也能上,就因为她是女子,却从未得到父亲的正视。
脚步声慢慢逼近,李筝在来人踏进门之前,早先一步站了起来。
李顽带着一肚子火,见到她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除夕夜跑到外头在雁楼上跟几个男子厮混也就算了,方才听你二哥说,你最近同一个杭州城来的商贾走得很近!你不知道圣上最近对我盯得很紧么?稍有差池,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我就玩玩嘛。父亲,你怎么还跟我较起真来了。”李筝毫不在意地两手撑在桌上,转而又嘟着嘴撒了个娇:“我前几日去太尉府上可是听说了一些事,你想知道吗?”
太尉徐须是李顽在朝堂上的死对头,不过李筝可以算是徐须长子徐量的徒弟,自幼跟着他习武,后来入军为将也是因为徐量。而徐量的母亲又与李顽长嫂是亲姐妹,所以两家本来算是亲戚。
“什么事?”李顽走近两步,这下子又把那些训人的话全抛之脑后了。李筝有战功,这次回来皇上一定会封赏,其实想想也算好事。不过她一个文臣之女,竟然去干武将的事,这多少总是落人口舌,李顽终究是听不得那些贬损自己儿子却抬高女儿的话。
李筝煞有其事地说:“说是梁王有意将自己的外甥女德妃捧上后座,但圣上反而频频送徐妃珍宝,想来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就是徐太尉的那个宝贝女儿啦。”
李顽听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而拉了一把靠椅坐下,他抬头扫了一眼李筝,免不了又开始叹气,“当年圣上有心与你结为连理,你倒好,转头就进军营,让那个半路杀出的王美人把人抢了去。若是当年这桩事成了,我也不用每日这么战战兢兢。这宫里头有人,那就是不一样。”
“天子的爱,有几分长情?就说父亲,之前不顾众人非议,在母亲死后,抬了个丫鬟做妾,现如今她还不是守着那空房日日惆怅。”
李筝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皆因这位丫鬟照料她很是用心,在她心里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好姐姐,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姨娘。她恨也不成,爱也不是。她想起,这位丫鬟来时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生得倒是很可人。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像狐媚子一般......
“你还敢教训起我来了?真是目无尊长!”
李顽还在唠叨着,但李筝脑海中忽然闪过陆洵的身影。好熟悉的一双眼,她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也有一双这样会勾人的眼睛。
而今日,她正是在等他前来。
正想着他,府上下人来报,说有人带着一批杭州城的丝绸在外厅的堂上等她。李筝找个借口溜走,自己跟着人快速到了堂上。
“来了。”她一眼就看到陆洵带着一男一女两名裁缝在哪儿候着。出于对那位姨娘的讨厌,李顽并没有先前见到他时那么热切,反而眼中带了几分厌倦。
“我久居边关,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儿家。你这批料子很不错,摸上去细腻柔软,东西我先收下,若是内院的家眷们喜欢,到时自会派人去采买。”
陆洵知道这位阴晴不定,但他素来是不做赔本买卖,因此也并没有顺着李筝给的话就这么走了,而是又带着李筝看了另外两匹料子。
“这些还不算最好的,”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最上等的货,“若是只送给李将军,倒显得我小气了,想来想去,只送将军最好的两匹。这其余的也都是很好的料子,平常王府里也有送,将军大可放心收下,让府上女眷们尽情挑选。”
方才他进来时,就有人急匆匆看了一眼跑开了。无论如何,李筝这样的风云人物不管做什么事,总会招人看闲事。这不他话刚说完,就来了一位爱凑热闹的卓姨娘。
李筝好面子,现在被架上高位,两手抱臂冷冷地看着陆洵,“好啊,卓姨娘,你去将另外两位姨娘和她们身边的丫头们都叫来,一起选选,今日所有的料子,都算我送的。”
她倒要看看,这桩生意,他吃不吃得下。到时候东西不够分,损了她的颜面,可别怪自己翻脸不认人。
哪知陆洵早有准备,他不动声色地到了旁边,叮嘱一起来的裁缝说:“刘师傅,你去外头让人把东西都搬进来。”
这边慢慢地来了一群人,陆洵反而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客椅上。两个裁缝在场,后面又来了个卖东西的名嘴巧婶,对着这群平常不怎么出门的女子耳旁吹大话,一时间整个堂上热热闹闹的。
李筝这时坐在另外一端,她负气地看了陆洵好几次,他根本不在意,只是有些落寞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他在等什么?她也不由得往那儿跟着看。
直到她最讨厌的那位连姓都没有的姨娘姗姗来迟,还是母亲赐了方姓。她陡然间发现,陆洵几乎是在看到方姨娘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平时万分谨慎的男人,在她走到了他身侧都没有察觉。
陆洵颤抖着眼睫,目光追随着方姨娘的步伐,当方姨娘愈发靠近了这里,他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抖了两下。
这分明是见到熟人了。
但方姨娘很快被卓姨娘拉了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洵的存在。还没等陆洵借机上去说上一句话,忽然又跑来一位老妇,对方姨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她马上放下了还在挑选的料子,跟着老妇急匆匆跑出去了。
卓姨娘见此,摇头笑着说:“哟,八成又是那个混世魔王闯祸了,她急着要去善后呢!”
这话里的讥讽由语气可见,陆洵忽然有些站不稳,险些跌坐在椅子上。他一只手撑着扶手,只听到几位姨娘笑着悄声谈说。
“这个方茕儿还真是为了这个孩子操碎了心......”
“自从夫人去世后,相爷没再续弦,小妾倒是一个接一个。要我说,这孩子能养在自己跟前,那就是不一样。哪儿像咱们呐,见到自己亲生的都要叫声‘公子’行个礼哩。”
真是很好的一个消息。
母亲真的还活着,也真的在相府。只是她似乎有了全新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会认出自己么?
陆洵胡思乱想时,一旁的李筝忽然快步往外走去。她存了私心,跟上方茕儿,在半道上把人拦住,“方姨娘是不喜欢我送的礼吗,为何来去匆匆?”
“李将军。”方茕儿行了礼,赔着笑脸,说话时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局促与不安:“将军说笑了,奴才只是急着去看看小公子,他打翻了一个大坛子,此时吓得哇哇哭呢!我想快些回去照顾他。”
“他也有五六岁的年纪了,早能明一些事理。这种芝麻小事有什么需要你照顾的?你莫不是找借口想避开我。真是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我还怨恨你么?”
不等方茕儿回话,李筝硬拉着她往回走,“我记得你喜欢紫色,给你留了一块料子,一起去看看。”
两人刚进院门,迎面就撞上了往外走的陆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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