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进来吧。”肖岳平冷冷说着，往昏暗的地窖下面走去。
通往地窖的楼梯一片漆黑，狭窄得必须侧身而行的通道分外具有压迫感，每走一步铁架搭建的楼梯都会嘎吱作响，在黑洞洞的空间里回荡出阵阵低吼。
肖岳平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黎疏正抬脚准备往下走，被俞寻拉住了。
俞寻能看出肖岳平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善，甚至应该说是带着敌意的。
“没事儿，他顶多是想用强磁干扰一下你的电子元件或者传感器，总的来说是个好人。”黎疏轻笑起来，“一会儿我走前面提前关掉就行。”
行吧，听上去致命，但也不是太致命。
就好像对一个人说“没事儿他只是想打你一顿，不会杀你”。
俞寻跟在黎疏身后走下去，警惕着四面八方可能潜伏的危险。
黎疏倒是轻车熟路的来到最下面，将楼梯最后一阶旁边的插座上第二个线路拔掉了。
“好了，走吧。”黎疏转头对俞寻道。
等在前面不远处的肖岳平回过头看向黎疏，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挺在乎他，连这点儿干扰都舍不得。”
“这点儿？”俞寻的语气也有些不善。
他能感觉到那强磁绝对他的干扰会非常大，轻则元件损坏，重则直接短路牵连甚广。
“呵，还挺有脾气。”肖岳平冷哼起来，“黎疏，别怪我没提醒你，别太相信这些东西，否则以后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肖岳平说罢往瞪了俞寻一眼：“你在这里等，别进去。”
他对黎疏还尚且算得上客气，但对俞寻显然是有些意见。
俞寻有些担心的看向准备往里走的黎疏。
黎疏在感受到他充满担忧的目光后，回头拉住了他的腕：“在这里等我，我们很快就回来。”
俞寻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点头嗯了一声，等黎疏一转身，他立马暗暗瞪了肖岳平一眼。
“这么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俞寻小声的评价道。
旁边的报警器响起来尖锐的嗡鸣，天上突然转着圈儿撒下水来，哪怕以俞寻的反应速度也没能躲过这远在意料之外的天降横祸。
俞寻慌忙歪头躲闪，为了不撞到旁边的货架只能从栏杆跨过去。
在他以一个勉强算得上潇洒的姿势落地时，一抬头就从发丝摔落连串的水花，好不狼狈。
还好仿生躯体防水。
俞寻回头看向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发现上面的消防喷头被改造成了智能控制。
肖岳平回头看了眼被淋成落汤鸡的俞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老肖，你就别捉弄俞寻了，他只是说话有些直接。”黎疏一边回头查看俞寻的情况，一边又要跟上肖岳平的脚步。
他也不敢回头帮忙，毕竟肖岳平这人脾气本来就怪，要是黎疏一个没跟紧被拦门外，一会儿该说不卖给他了。
他们很快来到一间光线暗淡得有些阴森的实验室，肖岳平关上门后才回头问道：“这是你研究出来的AI？”
黎疏有一瞬间的震惊，他没想到肖岳平一眼就轻易看穿了俞寻的身份。
“我只是根据你想买的东西猜到了。”肖岳平淡淡道。
黎疏没有回答，肖岳平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落得现在这个境地么？”
“我……不太清楚。”黎疏如实道。
他只知道肖岳平在将近十年前应当就已经是业内顶尖的人才，但后来听说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从此销声匿迹。
黎疏没有窥探别人**的兴趣，自然也没有去了解过他的生平。
肖岳平走向旁边的显示器，将一张储存卡插进去，读取出画质已经损失得不成样子的一段画面。
画面中的肖岳平还没有那么不修边幅，一身干净的白色风衣衬托得他斯文又矜贵。
但那么矜贵的人儿却在画面里跪地哭得撕心裂肺，对着面前的AI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磕头。
只可惜那机械躯体的AI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他一眼，便冷冷的往另一群人走去。
“当年他背弃了我，将我推入深渊。”肖岳平一片死寂的眼眸在此时动容，他伸手抚摸过画面中那AI的面容，“他现在叫矛300，你应该听说过。”
黎疏眼神震荡：“那个杀戮机器人？听说他拥有当前最厉害的杀戮程序……”
“是啊，他背叛了我，也背叛了我们的初衷。”肖岳平闭眼，“为守护而生，却成了杀人的利刃。”
“当年我跟你一样，想要进化出最好的AI，就算不能有自我意识，但好歹可以进行分析决策，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必须足够自主。”肖岳平猛地拔出储蓄卡，看着那显示器上的画面突然黑下去。
“可是过度自主，他逐渐开始失控。”他眼中的怒气中掺杂了悔恨，“他学会了趋利而往，学会了背叛。”
黎疏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眼看着自己亲手造出的AI屠戮那么多无辜生命，内心不知会有多煎熬。
如果可以的话，他应当也更希望自己从没有造出过这样的杀戮机器。
这份血债，肖岳平一辈子都得背负。
“你要感情模块，想要那AI更接近人类。”肖岳平转头冷冷道，“但AI如果真的学会了人性，就定然会学会背叛与欺骗！”
肖岳平显然也没有看出俞寻有自我意识，毕竟AI根据几近完美的程序效仿人类，也能达到类似的情绪模仿效果。
黎疏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阿寻不会害人，死也不会的。”
他说得那样肯定，就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一样。
肖岳平见黎疏听不进去，也不再给他好脸色，把感情模块的组件拿给他后就将人往外轰。
黎疏在走出来的路上，不慎在昏暗的环境中绊了一下，慌忙想要稳住身形的手被旁边的门框撞痛了手腕。
不过还好，都是小伤。
黎疏见到俞寻，发现他已经艰难的烘干了身上的水渍，但仍旧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黎疏身后的肖岳平。
完了，忘了这茬儿。
俞寻很记仇的。
“阿寻，别乱来。”黎疏走过去拦在俞寻和肖岳平之间。
但他刚说出口，又为自己叫出的称谓微微一愣，低头不再言语。
俞寻在他面前倒是言听计从，只是又瞪了肖岳平一眼，并未再多说什么。
黎疏正准备带俞寻离开，俞寻在旁边一个破烂的货架旁停了下来。
这铁皮货架锈迹斑斑，上面摆了很多杂物，而最上面一排的痛觉模块，吸引了俞寻的目光。
“痛觉模块？”黎疏默默捏紧了自己刚刚撞了个红印的手腕，“痛觉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人有时候痛极了都得打止痛针，你看这个干什么？”
俞寻注意到黎疏手腕的伤痕，低头用宽厚的手掌拢住那手腕轻轻揉开。
带着一点梅花般色彩的白皙手腕被衬得脆弱，黎疏愣了愣，有些急促的迅速收回手。
“爱，恨，痛苦，快乐，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行冰冷的释义，我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俞寻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够体会。”
“算了，反正加上也可以开关。”黎疏叹了口气，“老肖，这个我也买了，钱我会放老地方，你到时候自己去取。”
肖岳平看热闹似的冷笑着，他有些乱蓬蓬的头发遮挡住本该璀璨如星的眸子，僵在嘴角的苦涩笑意最终崩塌成断壁残垣。
等黎疏和俞寻走远，肖岳平才从黑洞洞的地窖往门的位置看去。
唯一的阳光从门口洒进昏暗的地下室，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但就在那小小一方光影中，有两人并肩而行的剪影。
黎疏一回去就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里，于是俞寻又擅作主张的做了将黎疏的速食都换成了营养搭配合理得令人发指的饭菜。
白灼清蒸吃多了，就连看泡面都会觉得是人间美味。
“你做的饭让我想起了穹鼎的公司食堂。”黎疏忍不住皱眉吐槽，“抠搜得没有几块肉，翻来覆去都是萝卜白菜和土豆。”
“不一样，我这是合理膳食，配比很健康。”俞寻在旁边认真的抬头看着黎疏吃饭，仿佛这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
尽管他说看得赏心悦目，黎疏是吃得眉头紧蹙。
黎疏吃完之后，等俞寻收拾完餐具，就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电子元件。
“我已经改得差不多了，来装上试试。”黎疏说着，吹了吹那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模块。
俞寻在黎疏对面坐下，脱下上衣背对黎疏。
一旁台灯落下的光线勾勒出那近乎真实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当真是与人类无异。
只是后腰核心仓的缝隙，太过于突兀。
黎疏将情感模块和痛觉模块分别植入俞寻后腰核心仓旁预留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连接好。
“好了，你……”黎疏正兴冲冲的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俞寻的双眼。
黎疏手里的东西都一个愣神砸落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俞寻正转身看着他，倒映着灯光的眼中淌出晶莹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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