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林清辞和王珂三人重新走入那片看似宁静的街道。阳光和煦，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淡淡的花香，与之前浓雾弥漫的阴森判若两地。几个孩子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一个正在给玫瑰浇水的白发老奶奶抬起头，对他们露出慈祥的微笑。
“真是…太正常了。”王珂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困惑，“如果不是经历过列车和那些怪事，我简直以为我们是在某个普通小镇做客。”
“越是这样，越要小心。”雷烈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看似友善的居民，注意着他们脸上最细微的表情，“记住，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接受任何邀请进入屋内，只问问题。”
他们决定先从那个浇花的老奶奶入手。她看起来最没有威胁性。
“下午好，夫人。”雷烈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是路过的旅人，对这个小镇很感兴趣。能跟您聊聊吗？”
老奶奶放下水壶，用围裙擦了擦手，笑容和蔼：“当然可以，亲爱的。回声镇很久没有外来客人了。我是玛格丽特。”
“这是个很安静的小镇。”林清辞试探着说，“大家似乎都过得很快乐。”
“哦，是的。”玛格丽特奶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们这里没有纷争，大家互帮互助，就像一家人。只要遵守规矩，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内心的安宁。”
“规矩？”王珂立刻抓住了这个词。
玛格丽特奶奶的笑容微微收敛，但依旧温和：“是的，孩子。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不是吗？在这里，最重要的是…诚实。真诚地面对自己，面对他人。镇长常说，谎言是玷污灵魂的污渍。”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三人，让王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镇长？”雷烈追问。
“老乔治是我们的镇长，也是镇上最受尊敬的人。他住在镇广场东边那栋有白色廊柱的房子里。他总是乐于帮助迷途的人找到方向。”玛格丽特奶奶说着，又拿起水壶，“你们应该去见见他。”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盘刚烤好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饼干。“玛格丽特，又在跟新朋友介绍我们小镇吗？来，孩子们，尝尝我太太刚烤的饼干，她的手艺可是全镇最好的。”
那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王珂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男人脸上的笑容无比真诚。
雷烈不动声色地挡在王珂面前，礼貌但坚定地拒绝：“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刚吃过午饭，还不饿。”
男人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那一瞬间的变化没有逃过雷烈和林清辞的眼睛。“那太可惜了。”他语气依旧热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如果你们改变主意，随时欢迎。记住，在回声镇，分享食物是表达友善的方式。”
男人拿着饼干离开了。玛格丽特奶奶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对三人笑道：“别介意，约翰是个热心肠。你们不是要去找镇长吗？快去吧，这个时间他通常都在家。”
离开玛格丽特奶奶家，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些许。刚才那看似平常的交流，处处透着诡异。
“她反复强调‘诚实’和‘规矩’。”林清辞低语。
“那个约翰，我们拒绝饼干时，他不高兴了。”王珂心有余悸。
“分享食物是表达友善…”雷烈眼神冰冷，“恐怕，接受食物，就意味着接受了某种‘规则’，或者…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他们朝着镇广场方向走去。越靠近广场，周围的居民似乎越多，每个人都对他们投来友善的微笑和问候，但那无处不在的“善意”却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让人喘不过气。
在一个拐角，他们看到了那栋有白色廊柱的房子。然而，房子门前聚集着一些人，他们围成一个圈，中间似乎跪着一个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肃穆的老者——想必就是镇长乔治——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你的谎言，如同毒虫，啃噬着社区的和谐……”镇长的声音洪亮而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跪着的那个人瑟瑟发抖，泣不成声：“我错了…我不该隐瞒那次交易获得的利润…我忏悔…”
“忏悔得以净化！”周围的居民齐声应和，他们的眼神狂热而统一。
镇长伸出手，放在那人的头顶：“既然忏悔，便得宽恕。起来吧，我的孩子，你重归纯净。”
那人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幸福，周围的居民纷纷上前拥抱他，仿佛在庆祝他的“新生”。
雷烈三人隐藏在拐角的阴影里，目睹了全过程。
“他们…他们在公开审判？”王珂的声音发颤。
“不是在审判，”林清辞看着那个被“宽恕”后，眼神变得和其他居民一样空洞麻木的人，轻声道，“是在同化。‘忏悔’就是他们的规则，不接受忏悔，或者…说了谎却不肯忏悔的人，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镇长乔治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他们藏身的角落，那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睛，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的存在。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随即转身走进了房子。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三人。这个看似和谐的小镇，其运行的规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和危险。收集情报的行动，似乎也早已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镇长乔治消失在白色廊柱的房子内，留下三人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街道上，那些居民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但此刻在他们眼中，这些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和诡异，仿佛一张张精心绘制的人皮面具。
“那个忏悔的人…”王珂声音发颤，回想着刚才那一幕，“他最后…好像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
“关键在于他吃下去的东西。”林清辞低语，她回忆起玛格丽特奶奶和约翰都提到了“食物”，“分享食物是表达友善”，而刚才那个忏悔者，在得到“宽恕”后，旁边一位妇人立刻递给了他一小杯像是清水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随后眼神才彻底变得空洞。
“恐怕不止是分享食物那么简单。”雷烈眼神锐利，“我怀疑，那些主动递来的食物和饮品里，掺了某种‘东西’。吃下去，就会被这个小镇同化，成为他们的一员，失去自我，变成只会微笑和强调‘诚实’与‘忏悔’的空壳。”
这个推测让王珂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被迫‘忏悔’，然后拒绝喝那个东西…”他没敢再说下去，但恐惧已经写在脸上。
“我们需要知道拒绝的后果。”雷烈沉声道，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些看似平和的居民，“必须找人问清楚这个‘仪式’的细节，喝下去的是什么，不喝的代价又是什么。”
“这太危险了！”王珂立刻反对，“那些居民明显不对劲，去问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正因为他们不对劲，才必须弄清楚规则。”雷烈的语气不容置疑，“在这种地方，无知比直面危险更致命。”他看向林清辞，“你怎么说？”
林清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需要问，但要找对方法和人选。”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居民身上，最终定格在最初接触的玛格丽特奶奶身上，“那位老奶奶，她似乎…比其他人多了一丝‘人性’，或许是个突破口。”
雷烈同意了这个判断。他看向王珂：“你留在教堂附近接应，我和她去。”
这次王珂没有反对，他深知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如另外两人。
雷烈和林清辞再次走出教堂，这一次目标明确，直奔玛格丽特奶奶的小花园。老人依旧在修剪她的玫瑰，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人，她似乎并不意外。
“孩子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她的笑容依旧慈祥，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玛格丽特夫人，”林清辞上前一步，语气尽量保持平和，“我们刚才看到了一场…忏悔仪式。我们很好奇，那个人喝下的是什么？如果…如果有人忏悔了，但没有喝下它，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出的瞬间，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几个正在散步的居民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这边。
玛格丽特奶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放下园艺剪，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那是‘净水’，从镇中心的井里打来的…喝下它，灵魂才能得到净化，成为我们的一员…”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声音更低了，“如果不喝…‘回响’就会找上你…你会听到内心最恐惧的声音，看到最不堪的记忆…它们会把你逼疯，然后…然后你会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她猛地抓住林清辞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刺骨：“孩子，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在这里承认任何事！不要忏悔！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宁可喝下净水，也绝不要被‘回响’吞噬！”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迅速松开手，重新拿起园艺剪，背过身去，恢复了那副专注修剪的模样，只是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僵硬。
雷烈和林清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净水”…同化。
“回响”…比死亡更可怕的疯狂与异化。
他们得到了答案，但这答案却让前路显得更加黑暗。就在这时，他们注意到，之前停下脚步的那些居民，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他们靠近。
“该走了。”雷烈低声道。
两人迅速撤回教堂。在他们关上教堂大门的那一刻，看到那些居民停在教堂外的栅栏处，不再前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统一的、冰冷的微笑，注视着教堂，仿佛在等待什么。
教堂内，听完两人带回来的信息，气氛降到了冰点。
“要么被同化成没有思想的空壳，要么被逼疯变成怪物…”张涛面无人色地总结道，“这算什么选择…”
一直沉默的小杰，忽然小声开口，问了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问题：
“那…如果说了谎，但是没有被‘问’到，需要忏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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