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庭晏挨个“造访”完每一个高一班级时,第二节晚自习也快要下课了。从前不算正式开学时二中就上两节课,八点四十五就下课了。如今正式开学快一个月了,下课就要九点四十五。他们回去还得上一节晚自习。
讲了一个多小时,沈庭晏觉得嗓子快冒烟了,有点后悔出来时没有带瓶水,正皱眉时,一只手拿了瓶水从旁边伸了过来。
沈庭晏看过去,“你哪来的水?”
“偷来的。”何引舟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沈庭晏咧嘴笑了会儿,映着光的眼睛看向何引舟。“外面买的?”
“嗯,超市买的。”
“你下午去干嘛了?这么久才回来。”沈庭晏没和何引舟客气,说了声谢谢之后接过来,发现瓶盖还是拧开的,不禁挑眉。
心想这人还这么暖男作风。
“……家里的事,跑了一趟。”何引舟垂下眼,没有再继续的意思。
沈庭晏注意到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个月相处下来,沈庭晏发现何引舟从没提过自己的家庭,平时如果说到也是一句话就带过,从来不会细说。这个话题就像是一个禁忌,何引舟站在外面,从未踏足过被他圈禁的土地。
还没下课,这个点学校里安静得很得只有路灯孤寂地在夜色中亮着。灯光错落着洒下,一会儿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渐渐变短后,又被自己踩在脚下。
冷空气快来了,这两天有点降温的迹象,晚上吹起的风,扫过皮肤凉飕飕的,沈庭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突然感觉他的这个喷嚏和边上那个冰块有关系,虽然沈庭晏没有证据。
还在想些什么,就听见边上的冰块开口。
“感冒了?”
沈庭晏为自己辩解道,“怎么可能?就是鼻子有些痒。”
冰块听后又是嗯了一声,也只是嗯了一声。
沈庭晏侧目看了一眼何引舟,心下琢磨到,家里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之前林蕴说的话又冒了出来,何引舟确实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看待何家也自然不能寻常看待。
想来想去,这么多次看见何引舟回家都是不同的新能源车,这肯定不能说是何家家财万贯买了成千上百辆车,轮流换着来接送何引舟上下学。何况那天晚自习沈庭晏确实看见了何引舟打车。所以何引舟真的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的,而且是每天。何况一个月前的订婚宴在城东,何家老宅也在城东,何引舟为什么高三要转来他们学校?沈庭晏现在细想来,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何引舟不只和家里人不亲近,而且没有想要亲近的念头。
沈庭晏突然想起来之前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的事。于是他停了脚步,转头看过去,主动对上何引舟那双漠然的眼睛,问他,语气里还是那不多见的认真,“哎,之前问你的事你想好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何引舟跟着停下,愣在原地。
眼前的少年又一次向他说了一起。
“你……还记得?”何引舟轻声问了一句,生怕惊扰什么似的。那是奶奶去世之后他从未遇过的善意与真诚。
在原来的学校里,同学大多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接近他,无非是刻意讨好。何引舟不傻,也能分清真情假意。
“当然记得,我不是还说过,你可以想很久来着吗,所以,你想好没啊。”沈庭晏还盯着何引舟看,只是光线不好,他不太确定,他说这话的时候何引舟的眸是不是亮了起来。
沈庭晏突然冒出个想要捉弄捉弄何引舟的念头,他狡黠地一笑,“不过哈,忘记和你说了,无论怎么样你得付钱,而且很贵。”
“很贵?”何引舟疑惑。
“因为你想了这么久,得支付我的耐心这方面的利息。”沈庭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何引舟本来紧张的心放了下来,笑了笑,“怎么支付?”
“这简单啊。”沈庭晏继续走,
“我爸妈这两天又出差,过两天才能回来,都没人给我做早饭了。”
“咱们小区楼下又没什么早餐店,学校门口的小摊人有太多。”沈庭晏闲着没事把手里的水瓶摇得哗哗响。“所以——”
“你想让我给你带早饭?”
“孺子可教也。”沈庭晏拍拍何引舟的肩,“就明天的就好,怎么样,还愿意吗?”
“嗯,我很有钱的。”何引舟点点头。
“那我明天想吃荷包蛋。”
“好。”
-
一辆黑色宾利轧过夜色,停在门前。一为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匆匆迎出,打开后座的门,“老先生,您回来了。”
男人口中的老先生满头白发,这个年纪禁不得奔波,从城西到城东一趟就已经满脸倦色。可即使如此,老先生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仍难掩精明,深陷的眼窝下颧骨高耸,挺鼻薄唇。他脸上每一道皱纹中都藏着沉静与威严。这是在商场上浸润了一生后才能磨炼出来的,也是当惯上位者才有点模样。
“小少爷他还没回来吗?”男人扶着许老爷子。
“随他吧,这孩子也大了,能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
许老爷子今天特地腾出一天时间,到城西去见何引舟,和他聊了一些。从前他的妻子在时,还经常在他面前晃悠的小子如今渐渐长开,眉眼像自己,性子冷,不爱说话,有自己的主意,现在难管束一点,权当作是作为孩子的最后一点任性。何引舟自作主张转去二中的事,许老爷子大方地没有计较。
“爸,您回来了。”许行走过去从管家手中接过许老爷子,“引舟那孩子……”
“你也别总逼他了。”
许老爷子摆摆手,自己慢慢走向沙发,女佣自觉为老爷子倒了杯茶。
“等他高考完了,总是要回来的。你可别说是我让你叫他回来的,为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许老爷子喝了一口茶,“你管好公司的事,带着凭栏多练练,偶尔顾一下何俪,就可以了。”
“可是引舟一个人在城东,我不放心。”许行讲的这话要让何引舟听见估计会换来一声冷笑。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是许老爷子的冷笑,“这么多年你管过他吗?今天我和他聊了很多。”
“他不想回来,那就让他待在那算了,等待腻了,自然就会回来。你总追在后面是个什么道理?你要还想做个慈父的样子,就让人过去照顾,什么司机,保姆该请的请。”
正说话,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您不用请人照顾我,您放心就好。
“呐,看见没,你儿子不需要。”
许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到底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又问了许老爷子身体的事就回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了。
-
晚自习下课,第三次接到两个人的王伯又是一个劲儿地乐呵。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沈庭晏笑得差点撅过去,几次提醒王伯别再讲话,认真开车。就连何引舟也跟着笑了笑。
“那你们以后都一起上下学了是不?”王伯收了收,又一次确认,这是他接到他们俩后问的第三次。
“对,真到这时候王伯您咋还不信上了?”沈庭晏好笑道。
“你们不是有句话说什么太美好的东西都是假的吗?我这不是怕在做梦呢吗,多问问,你可不许嫌我烦。”
“是真的,不是假的。”沈庭晏用胳膊撞了撞何引舟,“你和王伯说。”
何引舟看了一眼沈庭晏,这才对着王伯说:“以后麻烦您了。”
“哎呦,这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都是顺路的事吗?这样算下来还更划得来,一趟载两个不比载一个的好吗?”王伯嘟嘟嘟就是一顿分析,倒也看得出来王伯真的高兴了。
把两人刚下车,王伯和往常一样,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沈庭晏这次还是与何引舟一起坐电梯,可却没了从前的尴尬,他帮忙摁了电梯,在轿厢里还和何引舟说话,“还记得我要吃什么不?”
何引舟看着沈庭晏眨巴眨巴的眼睛,突然想到前不久刚买回来的那只仓鼠。那仓鼠是个挑食的,买来的仓鼠粮净挑燕麦吃,其他的几乎动都不动。他瞎说道,“燕麦粥吧。”
沈庭晏知道何引舟记得,可还是忍不住说道,“是荷包蛋,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近墨者黑。”何引舟意有所指。
“真难为你了,拐着弯儿地说我。”沈庭晏冲着何引舟呲了会儿牙,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刚刚忘记给你了,喏,这我的微信号,一会儿加个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我和你讲,这微信号可值钱了,你可别往外传,听见没,别人想要还没有呢。”沈庭晏语气里带点嘚瑟,听得何引舟心里痒痒的。
“我看你之前给他们写的都是企鹅号。”何引舟接过来,看着那串字母加数字。
“加企鹅的都是工作需求,我不经常玩企鹅。”沈庭晏解释说,“和企鹅不一样,微信都是比较重要的人,家人,朋友之类的。”
何引舟在他说出重要那两个字时,就已经愣住,他那两只捏着纸的手指渐渐升起温度,变得不容忽视,“朋友?”
“对啊。怎么,我拿你当朋友,你不乐意啊?”沈庭晏皱了眉,没好气说。
“没,不是,挺好的。”何引舟又低头看那一张纸。
是上次那张便签纸的同系列纸,仍旧是青山,只不过这次上面印着的诗句是:轻舟已过万重山。①
何引舟笑了笑,“我很乐意。”
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朋友。
①:李白的《朝发白帝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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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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