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的剑,名曰霜华,此刻剑尖正滴落最后一滴粘稠的暗红。
周遭横七竖八倒着十数具黑衣蒙面的尸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一种若有似无的甜腻异香。
他身姿如孤峰挺立,玄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线条,只是那俊美如铸的脸上,血色正以一种异常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卑鄙!”萧彧咬牙低咒,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
他大意了,没料到对方竟在最后一名死士身上藏了如此阴毒的情毒。
红鸾引……
此毒专克他苦修二十余载的离火真罡,如跗骨之蛆,引动他体内至纯至阳的内力逆冲。
此刻,那股霸道无比的情毒正蛮横地冲击着他的经脉,更可怕的是,它正贪婪地蚕食着他作为武者根基的纯阳真元。
若他没记错……保命之法只有一个。
在一个时辰内,与人交欢,泄去情毒。否则,元阳焚尽,经脉寸断,神仙难救。
.
荒凉的官道早已被战火和流寇遗弃,杂草丛生,四野无人。
萧彧踉跄着离开那片修罗场,剧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空虚灼热从小腹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必须找个安全又隐蔽的地方,更要……找到那个解药。
“糟蹋姑娘……断不可为。”萧彧喘息着,眼神已蒙上了一层水光。
他是天剑门首徒,名震江湖的霜华剑萧彧,自有铮铮傲骨。即便是生死关头,亦不愿玷污无辜女子清白。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
但那条路……也有些强人所难。
萧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身体内的剧毒在催促他。
“罢了!横竖是不想死,不如……找个男人?”
这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师门责任的执念压过了所有。
元阳破了便破了,根基毁了便毁了,只要活着,总有重来的机会。若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只是……
他萧彧是何等人物?眼光何等挑剔?纵然是找个男人“解毒”,也绝不能委屈了自己。
对方须得是个人物,须得……长得顺眼。
不,是必须极其顺眼。
他是个极品颜控,对着歪瓜裂枣,他宁可毒发身亡。
于是,在这荒郊野岭,身中剧毒、内力紊乱、连呼吸都灼痛肺腑的萧大侠,一边艰难挪动着脚步,试图寻找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破屋或山洞,一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挑三拣四。
“须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五官须得精致,剑眉星目是底线……”
“气质不能猥琐,最好有世家子弟的清贵……”
“皮肤不能糙……”
“声音不能难听……”
“最好武功不要太好,免得事后纠缠……”
他越想越离谱,仿佛不是在找救命稻草,而是在给自己挑一位入幕之宾。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举目四望,除了呜咽的风声、枯败的草木和偶尔飞过的几只黑鸦,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别说符合他苛刻标准的大美人,就是个歪脖子树似的樵夫也见不着。
时间流逝,一个时辰的期限如同悬顶利剑。
难道他萧彧一世英名……竟要死在这不堪的情毒之上吗?
萧彧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身体的灼热感越来越强,视线开始模糊,他靠在一棵枯树上喘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呵……萧彧啊萧彧,死到临头还在做春秋大梦……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有人……”
就在这时,一道迅疾如电的白影穿过枯黄的草丛,带着熟悉的气息奔至他面前。
“呜……”低沉的、带着焦急的呜咽声响起。
萧彧勉强聚焦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蓬松胜雪的白毛,一双冰蓝色、此刻带着几分担忧的兽瞳。
嗯?担忧?他一定是被毒昏了。
这是他的白狼,阿雪。
三年前,他在北境雪原看到这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小狼崽。
它那身皮毛纯粹雪白,蓬松柔软,眼睛也并非寻常狼类的黄褐或幽绿,而是如同北境冰川深处凝结出的冰蓝色,清澈剔透。
萧彧一时心软,给它处理了伤口,喂了些吃食。谁知这小家伙就此赖上了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萧彧性子冷,起初嫌麻烦,但阿雪极其聪慧懂事,狩猎看家护院无所不能,且灵性十足,教什么会什么。
在无数个独自练剑的寒夜,是它默默陪伴在侧。久而久之,萧彧习惯了它的存在,将它视为一个沉默忠诚的伙伴,甚至家人。
“阿雪……”
萧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看到它,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丝,身体也卸了力,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
白狼阿雪焦急地在他身边打转,敏锐的嗅觉让它立刻察觉到了主人身上那股异常甜腻的毒气和体内狂暴紊乱的内息。
它凑近萧彧颈侧被暗器划破的伤口,伸出温热粗糙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试图帮他清理伤口。
伤口被舔舐带来微妙的刺痛和麻痒,让他体内那股被压抑的邪火,“轰”地一下烧得更旺。
萧彧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意识陷入越发难以自控的混乱。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焦急的白狼。它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雪白蓬松的毛团,而是已然成年的、充满野性力量的巨狼。
模糊的视线里,那身曾经柔软如絮的白毛,如今呈现出一种油亮光滑的质感,散发出原始而纯粹的雄性气息。
一个极其荒谬地、带着绝望求生欲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钻入他混乱的脑海。
这里……只有阿雪了……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随即,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直冲天灵盖。
“……不行,绝对不行!阿雪……它……它都不是人,它只是一匹狼,我萧彧再是穷途末路,也断不能……断不能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他用力摇头,狠狠甩脸,试图将那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
似乎是被他破防的嘶吼和自虐般的动作所刺痛,阿雪的动作顿住了。
它抬起头,冰蓝色兽瞳深深地看了萧彧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嗷呜”,像是委屈的呜咽。
下一刻,它猛地转身,矫健的身躯化作一道离弦的白箭,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秋枯败的山林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阿雪?回来!你去哪?!”
萧彧下意识伸手想唤住它,声音却虚弱无力。伸出的手徒劳地抓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他看着白狼消失的方向,心头涌上一股失落和绝望。
连阿雪……也弃他而去了吗?
真是…白养它这么多年……
最后的希望,也断绝了。
……
身体越来越烫,意识像沉入滚沸的岩浆,不断下沉、模糊。
红鸾引的情毒已蔓延至四肢百骸,离火真罡的根基被疯狂侵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时间所剩无几。
萧彧靠在冰冷的树干上,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只剩下粗重滚烫的喘息。
难道……今日真要命绝于此?
不甘心……
好不甘心……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之际,模糊的视线边缘,仿佛被一道清冷的月华照亮。
一个身影,踏着荒草枯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前方不远处。
那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在这荒芜破败的背景中,宛如谪仙降世。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墨发仅用一根素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
他的面容……
萧彧在极度模糊的意识中,只捕捉到惊鸿一瞥的震撼。
那是超越了他所有苛刻标准的、极致的俊美。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精雕细琢,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冷玉般的疏离感。肤色是近乎透明的冷白,薄唇微抿,清丽脱俗。一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望过来,像结了冰的寒潭,却又奇异地吸人心魄。
帅得很!美得很!
而且一看就容易推倒!
简直是老天爷在他临死前,把最符合他心意的人送到了面前!
哪怕是回光返照、大梦一场呢?他也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回光返照般冲击着萧彧即将溃散的意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声音嘶哑破碎。
“兄、兄台……留步……”
萧彧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加快语速说道:“我…我中了情毒……需……需与人交欢……方可活命……此地……此地唯见兄台一人……万望…万望兄台……相助……”
他努力想保持礼节和体面,但毒性的折磨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狼狈不堪:“事后……萧某……必…必有重谢……倾……倾我所有……断不辜负……”
话未说完,那股支撑着他的气力彻底耗尽。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瞬,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清冽如雪松的气息靠近,紧接着,他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那怀抱的温度,奇异地缓解了他体内焚烧般的痛苦。
荒岭的风呜咽着吹过,卷起了几片枯叶。乌云遮月,唯余一抹白影于荒原之间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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