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都是煞气?!”
“是煞气!春风渡的程念不是在那笛吹岭失了踪?听说他家门生顺着踪迹一路追去,险些被那沿途煞气弄得入了魔!”
一人大口吃面,愤愤然道:“而且啊,那煞气浓郁至极,不似一般常人,没准儿就是那柳云峤的追随者做的!”
有人迟疑两秒,忍不住反驳:“柳云峤?柳云峤不是被封在鬼域里了吗?说不定早就死了!怎会叫同伙做乱?”
另一人摇头,一副他不懂的模样,深沉道:“那可是柳云峤!柳云峤!他是什么人?岂能与凡夫俗子一样?自然是耳目通天。”
“……”
柳云峤垂眸抿了口茶,慢吞吞饮下。
谢谢!
承蒙厚爱!
可惜被幽禁鬼域百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数雪吹风,堪称“孤寡老人”,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如通天手段。
“啊呀,可那程念不是最得他们宗主步如絮的喜欢吗?步宗主怎么不去救人?”一人挠挠下巴。
“步宗主?你不知道他已经闭关几十年了?眼下怎可能出得来?”
听到这里,柳云峤暗道怎么又是这个“程念”?也罢,逆徒收了徒,不知这位程爱徒会不会步他师父的后尘。不过,步如絮怎么会闭关几十年呢?
还欲琢磨,身旁“当”一声。
柳云峤一愣,侧目见陆京尧手边的茶水洒了大半,他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似是有些不爽,浑身冒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步如絮。”他忽然开口,声调极是平淡,好似寻常。
不过柳云峤却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看清了那双眼睛,那琥珀色的眸底暗潮汹涌的冷意。
“哎呦,怎么?”在座都是修士,再者陆京尧念得又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自然惹得身后那桌人朝二人看来,“道友,你也对他感兴趣?”
陆京尧颔首:“不错。”
“哦!”众人登时便来了劲儿,嘻嘻哈哈说,“那你一定知道步宗主大义灭亲,一剑捅穿了他那位歹毒的师尊咯!”
陆京尧笑意更深:“如此有名,我怎会不知?”
“哈哈哈哈哈,也是,这件事仙都有一个算一个,谁会不知道呢?”
众人愈发兴致勃勃:“据说啊步如絮捅了柳云峤后便大彻大悟,悟了道,修为连升。后来便在龙华宗的基础上修了春风渡,如今已经媲美其他六宗,听说藏宝阁里更是物资颇丰,没准儿柳云峤的执澜剑也在那宝阁里呢!”
陆京尧:“不会。”
“你这人!”众人纷纷瞪他,“你怎知不会!如今可是人人都这样说!”
“奇怪,人人所言便是对吗?”陆京尧笑意倏敛,眉眼下压,那温润如玉的面相竟逼仄出几分阴鸷,“我就偏说执澜不在春风渡。”
柳云峤也没料到他这般笃定,这下是真的有些稀奇。
世风日下,大家这样想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当时那个境地,如果不是步如絮为了留下一个“心胸宽阔”的美名,想必恨不得生啖他血肉,他也不会如今还站在这里,更没准儿已经轮回百遭了。
柳云峤没忍住拿膝盖碰他:“若本尊说他们所言极真呢?”
陆京尧碰了回去:“哥哥别拿我寻开心,步如絮也配?”
他说话时,眼眸澄澈而纯然,简直如同山野之鹿,可他的话却高傲极了,尖锐而激烈,仿佛生而便有睥睨旁人的资本。
柳云峤心情微妙,却是看向了众人:“……咳,好吧诸位,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见众人都瞧来,他这才清清嗓子:“我嘛,就听说执澜通灵性,步如絮一拿就重若千斤,叫旁的人来帮他,就重若万斤、万万斤。他们料想那姓柳的生气皆无,于是就此作罢,不得不将执澜留到了鬼域。”
众人咂摸片刻,觉得不失一番道理,不免惊叹:“哇。道友你说得在理,知道的好清楚!”
柳云峤唏嘘:“不清楚的,跟你们一样,道听途说罢了。”
众人一迭声的“哦哦哦哦”,也不知信了没信,嘈杂了片刻,一人忍不住捶胸感慨:“不过,若是执澜留在鬼域那便太遗憾了!那可是把顶好的剑!”
陆京尧不置可否:“剑随物主,自是好剑。”
众人面面相觑:“主人?你是说柳云峤吗?唉,执澜也是可惜,跟了这么个主人!”
那可是执澜剑,破云定澜,搅弄苍穹,柳云峤昔年可没少用执澜风流潇洒。
不过那都是陈年老事,现在提起柳云峤的那柄执澜,怕是和他一样只落下人人喊打的骂名。
“什么样的主人?”陆京尧琥珀色的眼睛扫过众人,那瞳色比方才更淡了,像一块剔透的冰,可那年轻又俊逸的面上却仍是盈盈笑意,“是说十八岁惊鸿一剑冠绝仙都,不过百年荣登天榜的柳云峤吗?”
所谓天榜,全称“天之骄子榜”,在上面的人物非化神不可上,非俊美不可上,要颜有颜,要实力有实力 ,最重要的是年岁个个不过两百!真真是一群天之骄子!
众人脸色讪讪:“……天榜而已,谁还没上过。”
“如此,”陆京尧一只手托着腮,笑嘻嘻问,“那,是你上过,还是你上过?又或者是你?”
他说一句,便指一个人,被指到的人个个面色难堪,半晌有人受不住了,大叫:“人家步如絮上过!”
“哦。”陆京尧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面露讥诮,“要我说,他师尊一百来年又是给他灵丹妙药,又是给他锻体淬魂的,别说是他,就是头母猪都能御剑飞行了。若还上不去天榜榜首,我看还不如去跳河,死了一了百了,省得丢人现眼。”
“……!!”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柳云峤啪啪鼓掌,笑容可掬道:“嗯嗯嗯,这位小友分析的实在鞭辟入里,可赞,可赞,诸位不觉得吗?”
“……”
诸位不觉得,诸位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口血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更怕被步如絮的拥趸听见这番大言不惭之论,纷纷作鸟兽散,麻溜的远离了这两个神经病!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柳云峤抱着臂向后一仰,没骨头似的躺在椅上,评价某位的小姐脾气。
“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哦,不对,”他纠正,“是对步如絮不小。”
陆京尧并不回避:“哥哥不喜吗?”
柳云峤不说话,略略倾身凑近他,霜雪般气息倾泻而出,犹如锋刀开刃。那修长的指落在陆京尧微有散乱的领口,似要为他一点点抚平,却猛地发力将那块布料攥紧,面色更是骤然森冷下去。
“知道本尊是谁还这么说,这么做,想干嘛?”他嗓音冰冷,“投其所好?别有所图?”
陆京尧任由他揪着,也不恼,静默片刻,轻声:“有。”
“什么?”柳云峤皱眉。
陆京尧闷不做声,就着那被人把控的姿势在指尖沾上湿热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
——步如絮。
端端正正,铁画银钩。
他长睫颤动,如振翅的蝶,眼神可怜而脆弱,仿佛柳云峤稍稍用力他便能碎在他手里,可他却笔锋一转,力透桌背的在字上画了一个硕大的“叉”,那浅色的瞳中升起一点幽幽的火,道:“有仇,我想他死。”
“……”
步狗的脑袋还挺抢手。
柳云峤心情复杂的将陆京尧的衣角抚平:“哈哈,别紧张,别紧张,本尊只是开个玩笑。”他冰凉的指腹一掠陆京尧胸口,若无其事的催促,“快去,快去,把好东西给掌柜,咱们也该去见见步大掌门了。”
陆京尧:“……”
柳云峤善心大发:“想说什么?”
陆京尧欲言又止:“……哥哥当真不试试霸王餐?”
“不。”柳云峤冷酷的拒绝。
……
仙都正值盛夏,过路的城边溪水潺潺,碧湖里扁舟荡漾,粉荷绿叶开得正盛,长街上更是摩肩继踵,热闹甚极。
柳云峤觉得新鲜。
听了鬼域一百年的鬼哭狼嚎,如今听什么都如闻仙乐耳暂明。
过了城池,二人便进了山林,绿草如茵,树木葱郁,山路蜿蜒盘旋,只偶有虫鸣蝉叫,俨然是另一副人间景。
陆京尧正埋头给柳云峤剥莲子,剥一粒便递给他一粒。
柳云峤先前还自矜,后面便乐得有人费心费力,竟诡异的觉得被人叫“哥哥”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至于莲子如何来,柳云峤便很有话要说。
陆京尧这人真是一朵交际花。
一入凡尘如鱼得水,嘴甜人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天谈到地,再从地谈到天,甚至方言也说得惊为天人。短短几刻,便从路边一众眉开眼笑小娘子,甚至还有小伙子的手里顺来两串糖葫芦,一捧盐水毛豆,还有一把湿漉漉的莲子。
以至于这一路行来二人过足了嘴瘾,愣是叫柳云峤神思恍惚,觉得他们不像是要去剁人的,而是打算去赴宴的。
“沙沙沙——”
“沙沙沙——”
一幢花花绿绿的影倏地出现,摇摇晃晃的朝二人跌撞而来。
柳云峤吞下莲子后抬眼,当即入目两团鲜艳的酡红,一张砌了墙灰似的脸,随着他跑动,脂粉扑簌簌往下掉。白的白,红的红,着实瘆人。
而那细长枯瘦的四肢则活像是插了几根柳条!随着他愈来愈近,柳云峤才发觉他喉间凸起的喉结。
……竟是个男人?
柳云峤倒吸凉气,难以评判这等老吊鬼的尊容,陆京尧也跟着愣了一下。
“啊——!!”
男人神情幽怨,一路叫喊,将近二人时,更是瞪大眼,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柳云峤下意识要伸手拦人,男人登时便淌下两道泪水,瑟瑟发抖地刹在二人面前,继而脚尖一转扭头就跑,还不忘双臂抱胸,撕心裂肺的哽咽大喊:“非……非礼了!!!”
一声不够又喊了第二声:“非礼啊——!!”
陆京尧:“……”
柳云峤:“………”
柳云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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