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章从峥想去烧点热水。厨房很冷清了,完全没有经常做饭的油烟痕迹。
庭柯厨艺不差,简单的菜式也能做得清淡好吃。从前应酬喝多了,庭柯总是已经熬好了小米粥,或是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青菜通心粉等着他,没什么油星,但吃完胃里就舒服许多。
餐桌上还有开封了的方便面,十连包里只剩三袋,看来平时就这么对付着。
水烧开了,章从峥一边倒出来放凉,一边给沈之真发了条信息,问他平时送餐的那几家餐厅电话,看能不能送份粥过来。
沈之真鲜少在晚上接到老板的电话,知道情况不一般,但也顾不得调侃了。平时给章从峥订餐那几家都是私房菜,只定时送餐。幸好这也难不倒他,问清地址,他让章从峥等三十分钟左右下楼拿外卖。
章从峥顺手把餐桌上那些方便面、酱菜收了起来,想着要不要说他两句,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几年也没在吃喝上多用心。
明明两人从前最是喜欢挤在这小厨房烟熏火燎地做饭,好吃的不好吃的都可以默契光盘。
他不合时宜地冒出个念头——两个进食意志那么薄弱的人,是不是靠压缩饼干和方便面就可以如啮齿动物一样抱团过活?
章从峥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连凉开水都没有。满屋绿植倒是养得很好,人却好像不怕渴坏。
幸好客厅柜子上还有一瓶没过期的矿泉水,他兑好水,拿着杯子回到沙发边,庭柯已经睁开了眼睛,直直看他。
还敢这种眼神,又想赶他走吗?
章从峥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庭柯顺从地喝下去了,水一下子就见底。
章从峥放好杯子,正想开口,却被突然压过来的力量定住,怔愣在原地。
庭柯跨坐在他身上,手环着他的脖子,眼神虽不清明,却专注又直白。
章从峥扶住他的腰,想探手摸摸他额头,看看是不是已经醉晕乎了,却被庭柯更用力地推着肩,压到沙发靠背上。
“你……”章从峥思索着该从何说起,鼻尖已经被暖意扑近,吻落在唇沿,轻得像错觉。
暧昧气息满怀,章从峥下意识的反应快过理智许多,不想问为什么,只想彻底加深这个吻。
从被动变主动,章从峥循着记忆中的温软,撬开更喜欢的地方,深入确认某人藏得拙劣的情愫。
庭柯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想错开脸。
章从峥轻啧了一声,手托住他的脖颈,看似安抚,实则钳制。
眼看着那瓣唇已经开始红肿,章从峥才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却没有松开手。
庭柯的脸气鼓鼓的,这回倒是敢和他对视了,眼神还挺凶。
手机震动,章从峥知道外卖到了。
他把人放回沙发上,又兑来半杯温水,“等我上来,不准锁门。”
章从峥拎上来两大个保温袋,有粥还有各式点心,不只宵夜,连早餐都有了,沈之真一向细心。
庭柯不看他,把粥喝完,规规矩矩地收好餐盒,然后说自己要去洗澡睡觉了。
眼神流转再次委婉地赶客。
章从峥带着笑看他,说自己沾了酒,没法开车了。
庭柯有些恼怒,这人刚还开车来的,哪里有喝酒……他打了下嗝,嘴里有酒气翻涌上来,心念一闪,突然明白了章从峥的意思。
“怎么,想否认?”章从峥挑了下眉。
庭柯瞪了他一眼,飞快地扯住他衣领,又吻了他一下。
“这又不代表什么,有啥不敢承认的。”他故作镇定往浴室走去,却被自己不配合的拖鞋绊了一下。
庭柯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章从峥果然还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己家。暖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衬衫袖口随意挽起,场景竟那般熟悉。
庭柯没想出更得体的赶人理由,只能硬邦邦地开口:“明天周六,你早上走的时候锁上门,不要吵醒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钻进卧室。房门“砰”地关上,紧接着是开关被用力按下的声响,“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章从峥望着紧闭的房门,唇角微扬。闭门羹做额外宵夜,章从峥也没觉得太憋屈,反而心情舒畅,脑海下意识浮现一串德文单词。
Ball?nchen(小气球)。
沉默倔强地膨胀,左摇右摆,但拉扯一下,又轻飘飘落回掌心。
他清理了饭盒垃圾,走到客厅。方才没注意,现在万籁俱寂,皮鞋踩在木地板上还是有些动静。
想了想,走到玄关鞋柜,打开最左上角的位置。
那里有一双半旧但干净的蓝色鳄鱼拖鞋,是他的尺码。
主人已经睡下,无法先征求同意,但章从峥想起这双鞋也是那次一起逛超市他付过钱的,应该没关系。
换上拖鞋,章从峥一不做二不休,又循着记忆找到自己喝水的杯子,喝了杯温水,抱着那只龙猫抱枕选了个舒服姿势坐下休息。
人都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了,章从峥也就放任眼睛环视视野范围内的角角落落,心中暗自比较,这和从前有哪些不一样。
很快,他被沙发边柜上的相机吸引了。一台富士,一台拍立得,相机的旁边,散落着一沓打印出来的照片,每一张的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
章从峥拿起一张,斑驳的光影映衬着熟悉的小径,葳蕤林木在风中舒展,绿意几乎要溢出相纸。
拍摄者大概在这里等待了很久,直到光线最温柔的时刻按下快门。
照片里种类繁多的树木从不同的角度定格入镜,眷恋都倾注在方寸之间。
上次见面不了了之,章从峥以为庭柯已经没那么在乎那片旧地。
疏离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再沟通争取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在面对自己的事情上,庭柯总是采取最消极的选项。
章从峥轻轻叹了口气,翻开那些照片背面,庭柯果然还是保留着在照片背后记字的习惯。
“蚊子很多啊,却是我最喜欢呆着的凉亭。”
“和我同龄的树,被推翻后大概只有我继续记他们的年轮。”
章从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看着照片从远到近的日期。
从知道植物园要被推翻的那天起,庭柯几乎一有时间就去拍照留存,每一张照片都像是无声的告别。
日期最新的照片后,庭柯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匆写下的:“你也经常来这里……”
晨光熹微,庭柯悄悄拉开门缝。
昨夜溜回房间,一晚上却没怎么睡好。
他酒量不差,逢年过节都要和林凝箐对饮几轮,只是喝了酒就容易上脸。
但饮酒还是误事,比如冲动地恃酒逞凶,也露了破绽让对方得寸进尺。
章从峥的生物钟比他还离谱,已经把昨天剩的点心都热好了,还知道翻柜子拿豆浆粉冲泡好。
“过来吃早餐。”章从峥的声音低沉温柔。他不知从哪找来一件宽大卫衣,未打理的头发有些松散,慵懒又居家。
很犯规。
很像从前许多个安心又熨帖、充满期待的早晨。
庭柯和他对视了几秒,终于忍不住问:“你还不走吗?”
“嗯,头有些疼”,章从峥挪了挪位置,似乎在抱怨沙发不舒服,“我吃点早餐再走。”
吃完早餐,庭柯迅速霸占沙发,用主人姿态表明立场。
“你最近有没有去……”章从峥话说到一半,瞥见边柜上的照片,突然改口,“植物园的部分土壤样本有异常,望海酒店的项目需要重新评估。”
庭柯眼睛亮了,指尖不自觉陷进龙猫柔软的肚子,那样他就有更多时间了。
手机震动,庭柯瞥了眼微信上的信息。
“你得走了,我今天要出门。”庭柯语气平淡,但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章从峥点点头,起身收拾了食盒,“好,一起下楼吧,要不要送你?”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眼神却带着几分试探。
庭柯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不用了,我约了人。”他说完,转身走向玄关,动作利落地换好鞋,随手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章从峥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他身后,顺手带上了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
庭柯看着章从峥上了车开出了街口。他松了口气,继续等在路边。
没过多久,林炎的车就开了过来。
人未下车,先从窗口给庭柯递了个袋子,城西林婶的咸蛋黄粽子,香气扑鼻。
“给你带的,趁热吃。”林炎笑着招呼。
庭柯早餐虽然吃得很饱,但还是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章从峥停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直到林炎的车缓缓驶离。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缓缓驱车离开。
车上,庭柯靠在座椅上,目光望向窗外。林炎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一大早就没啥精神,又没睡好?”
庭柯摇摇头,“没有。”又问,“送桌椅的师傅已经先过去了吗?”
林炎笑了笑,“放心吧庭老板,我亲自看着装车的。”
庭柯没说话,但神色轻松了很多。
临溪小学条件简陋,孩子们用的桌椅大多破旧不堪。这次多得林炎帮忙,终于给孩子们换上了环保漆的桌椅。
车子开出市区,道路两旁的景色逐渐变得开阔。庭柯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心神却有些恍惚。
林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有心事?”
庭柯回过神来,“没事,我一坐车就有点犯困。”
林炎没再多问,只是放慢了车速。
到了临溪小学,孩子们正在操场上玩耍,看到他们的车,纷纷围了过来。
庭柯下车后,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庭老师!林叔叔!”
庭柯蹲下身,摸了摸一个小男孩的头,“新桌椅喜欢吗?”
小男孩用力点头,“喜欢,滑溜溜的都没有木刺的!”
庭柯被逗笑了,站起身,和林炎一起把最后一批新桌椅搬进了教室,看着孩子们兴奋地围着新桌椅转来转去。
忙完已经是中午了。校长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招呼他们:“庭老师,林先生,辛苦啦!今天特意加了菜,有你们最喜欢的酸菜鱼!”
林炎一听,假装不满:“校长,您这偏心也太明显了吧?明明只有庭老师喜欢酸菜鱼!”
校长哈哈一笑,拍了拍林炎的肩膀,“林先生,别挑理了,今天这酸菜鱼可是特意为你们俩准备的,好几斤的大鱼!”
庭柯也忍不住笑了,转身和林炎说道:“走吧,别贫了,好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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