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漫天柳絮,扑在脸上竟带着几分砭骨的凉。
沈疏与谢烬带着手札与信件,本欲次日一早面呈圣上,却不料暗卫深夜急报,周显已知晓证据泄露,正调兵遣将,欲在城郊破庙截杀他们的旧部,销毁最后一丝人证。
“不能等了。”谢烬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旧部伤势未愈,根本无力抵挡。
我现在就去救他们!”
沈疏眸色一沉,指尖下意识扣住桌沿。
她深知周显的手段,此次截杀必定布下天罗地网,谢烬身中寒毒,贸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看着他眼底燃烧的焦灼与决绝,她又无法开口阻拦,那些旧部是为他而来,他断无坐视不理之理。
“我与你同去。”沈疏当机立断,起身取过墙上佩剑,“周显的目标不仅是旧部,更是你我手中的证据。
两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谢烬愣了愣,随即摇头:“不行,你刚病愈,且战场凶险,你……”
“我是中丞,更是你的盟友。”沈疏打断他,语气坚定如铁,“再者,只有我能缓解你的寒毒,我若不去,你若中途毒发,如何脱身?”
这话戳中了要害。
谢烬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
但你务必跟在我身后,不可逞强。”
沈疏心中微暖,面上却依旧清冷,只淡淡应了声“嗯”。
两人连夜召集沈疏的心腹暗卫,备齐兵刃马匹,趁着夜色向城郊破庙疾驰而去。
马蹄踏碎寂静的夜,风声在耳边呼啸,沈疏侧头看向身侧的谢烬,他身姿挺拔,长发被风吹起,侧脸线条冷硬,眼中却燃着不灭的火焰。
她忽然想起少年时,偶然在曲江池畔见过的谢烬。
那时他还是谢家意气风发的小公子,与人赛马击球,笑得张扬肆意。
如今岁月磨去了他的稚气,却沉淀出更深的桀骜与坚韧。
沈疏的心脏微微抽痛,若不是那场冤案,他本该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行至半途,谢烬忽然勒住马缰,身形晃了晃。
沈疏心中一紧,连忙停下:“怎么了?”
“没什么。”谢烬咬牙,额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寒毒……似乎有些异动。”
夜风骤冷,他身上的寒气几乎要透过衣料散发出来。
沈疏毫不犹豫,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掌心贴上他的后背。
温润的暖意缓缓流淌,谢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撑得住吗?”沈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嗯。”谢烬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无半分虚弱,“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沈疏却没有松手,反而扶着他的手臂:“我与你同乘一马。”
不等谢烬反驳,她已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两人身躯相贴,沈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中沉稳的心跳,以及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与草木气息。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稳住心神,低声道:“走吧。”
谢烬心中五味杂陈,身后的身躯纤细却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深吸一口气,夹紧马腹,马匹再次疾驰而去。
城郊破庙早已被周显的人包围,火光冲天,厮杀声震耳欲聋。
谢烬的旧部虽顽强抵抗,却因伤势过重,渐渐不支。
“杀进去!”谢烬一声低喝,翻身上前,长剑出鞘,寒光凛冽。
他身形矫健,如一道黑色闪电,瞬间便斩杀了两名敌军。
沈疏紧随其后,佩剑舞动,招式凌厉。
她虽是文官,却自幼习武,剑法精湛,寻常兵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暗卫们也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破庙内外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沈疏一边厮杀,一边时刻留意着谢烬的动向。
他虽勇猛,可寒毒未除,久战之下,脸色渐渐又变得苍白。
沈疏心中一急,想要上前支援,却被几名敌军缠住,难以脱身。
就在这时,一名蒙面黑衣人突然从暗处冲出,手中长刀直刺谢烬后心。
沈疏瞳孔骤缩,惊呼出声:“小心!”
谢烬猛地回头,长剑格挡,却因力气不济,被黑衣人震得连连后退。
更致命的是,体内的寒毒在此刻骤然发作,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浑身剧烈颤抖,手中的长剑几乎要握不住。
“谢烬!”沈疏心中大急,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一剑斩杀缠住她的敌军,挡在谢烬身前。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长刀再次劈来,直取沈疏要害。
沈疏挥剑抵挡,却因力量悬殊,被震得手臂发麻,后退数步。
谢烬看着沈疏为他挡在身前的背影,心中一痛,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心底涌起。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寒毒的折磨,提起长剑,再次冲了上去,与沈疏并肩作战。
两人配合默契,沈疏剑法灵动,牵制住黑衣人的攻势,谢烬则找准时机,一剑刺向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一剑穿心,倒在地上。
可就在这时,更多的敌军围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谢烬的寒毒越来越重,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谢烬!”沈疏心中焦急万分,她奋力斩杀着身边的敌军,却无法顾及所有。
一枚羽箭悄然射来,直取谢烬心口。
沈疏瞳孔骤缩,想也没想,便扑到谢烬身前。
“噗嗤”一声,羽箭深深刺入沈疏的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官袍。
“沈疏!”谢烬目眦欲裂,心中的疼痛与愤怒瞬间淹没了寒毒的折磨。
他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沈疏,眼中满是血丝,“你怎么样?”
“我没事……”沈疏脸色苍白,却依旧强忍着疼痛,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管我,快走……”
可敌军早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路可逃。
谢烬抱着沈疏,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震天的呐喊:“圣旨到!周显谋反,即刻拿下!”
是大理寺卿带着禁军赶来了!
周显的人见状,顿时乱作一团。
禁军训练有素,很快便将周显的人包围,斩杀。
大理寺卿快步走到谢烬与沈疏面前,躬身道:“沈中丞,谢将军,陛下已知晓周显的阴谋,特命下官前来支援!”
谢烬松了一口气,抱着沈疏的手臂却愈发收紧。
他看着怀中脸色苍白,肩头流血的沈疏,心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若不是为了救他,她也不会受伤。
“快……快传太医!”谢烬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必了。”沈疏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下来,“我没事,只是小伤。”
可她刚一动,便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谢烬连忙按住她:“别动,我带你回去。”
他抱起沈疏,转身向破庙外走去。
此刻的他,早已顾不上什么身份之别,什么恩怨情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她回家,治好她的伤。
沈疏靠在谢烬的怀里,感受着他坚实的臂膀,心中满是暖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知道他还在承受着寒毒的折磨,却依旧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放手。
“谢烬,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沈疏轻声道。
“不行。”谢烬的声音坚定,“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
沈疏没有再坚持,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微弱暖意。
她知道,自己的心跳早已失控,从他为她挡在身前的那一刻起,从他抱着她不顾一切冲出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意。
回到中丞府时,天已破晓。
太医早已在府中等候,连忙为沈疏诊治伤口,又为谢烬检查寒毒。
“沈中丞的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及要害,只需好生休养,便能痊愈。”太医道,“谢将军的寒毒此次发作甚重,若不是沈中丞一直以自身暖意渡他,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只是这寒毒终究无药可解,日后需更加小心,不可再如此劳累,动怒。”
谢烬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落在沈疏身上,眼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太医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沈疏与谢烬两人。
沈疏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谢烬坐在床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对不起。”最终,谢烬还是开口了,声音沙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不必道歉。”沈疏摇了摇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坚定,“我们是盟友,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而且,我救你,也不仅仅是因为盟友之情。”
谢烬愣住了,他看着沈疏,眼中满是疑惑。
沈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知道,现在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她不想再隐瞒,不想再欺骗自己。
“谢烬,”沈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弹劾了你八十一次,并非是想置你于死地。
我只是……只是怕你出事,怕你在沙场九死一生,怕你永远都无法为谢家平反。
我想用这种方式,将你留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让你能平安地活下去。”
谢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从未想过,那些看似无情的弹劾背后,竟藏着这样深沉的牵挂。
“我知道,这很荒谬,很可笑。”沈疏的脸颊微微泛红,却依旧勇敢地看着他,“我父亲与你父亲是挚友,他的死,与你父亲的冤案息息相关。
我一直想为他们洗刷冤屈,也一直……一直牵挂着你。
谢烬,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是简单的恩怨,而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已无需再说。
谢烬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星光,看着她脸上的羞涩与坚定,心中的冰山瞬间融化。
原来,他并非一厢情愿。
原来,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死对头,心中早已对他情根深种。
谢烬伸出手,轻轻握住沈疏的手。
她的手微凉,却带着一丝暖意。
他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与深情:“沈疏,我知道。”
沈疏愣住了:“你……你知道?”
“我不确定,却隐隐有所察觉。”谢烬笑了笑,眼中的疲惫与痛苦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温柔,“从你在诏狱为我渡暖,到你在朝堂为我据理力争,再到你为我挡下那一箭,我便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绝非仅仅是盟友之情。”
他顿了顿,握紧了她的手:“沈疏,我对你,也是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在你为我据理力争的时候,或许是在你为我熬药的时候,又或许,是在你靠在我怀里,为我缓解寒毒的时候。
我只知道,我已经无法再将你仅仅当作死对头,当作盟友。
我想要保护你,想要陪伴你,想要与你共度余生。”
沈疏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看着谢烬,心中满是激动与幸福。
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
“谢烬……”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谢烬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道:“别哭,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危险。”
他俯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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