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谏看着她,反应比吉纳维芙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
边沁坐在一旁也只是垂着头默默在伤口上抹药。
吉纳维芙看着他,轻声开口,“鲁珀特已经有动作了。”
谢时谏眼神一凝。
鲁珀特……那是吉纳维芙的姓氏。
“瓦伦家我没有得到消息,罗德尼不会跟我说的,”她望着谢时谏,语气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可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罗德尼·瓦伦是她的丈夫,也是瓦伦家现在的当家人,据谢时谏所知,他们感情向来不错。
吉纳维芙是塔理事会的理事长,但她在里面的话语权并不高,从她最初坐上理事长的高位时,塔就已经打好了算盘。
——他们不会容许鲁珀特和瓦伦家将手伸到塔这么深的地方。
如果不是当初塔的理事会大洗牌重组,现任理事会成员急需两家的支持,他们不会让吉纳维芙爬得这么高——塔没有那么慷慨。
谢时谏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没漾起半分波澜,他只是问,“什么机会。”
“两天后密涅瓦十二街会很热闹。”吉纳维芙缓缓开口,“鲁珀特这个姓氏,不会缺席。”
她回答得很简单也很痛快,但谢时谏依旧是那副毫无涟漪的样子。
“你会去吗?理事长。”他淡淡道。
“如果我能去,那这就不会是他们的机会了。”吉纳维芙宛如宝石般澄澈的祖母绿眼睛看着谢时谏,眼神里盛着一如既往的慈爱,那是她作为理事长,对塔里的向导们最常见的情绪,也是宽容。
“他们总是躲着我,”她说话时的神色很平和,但语气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叹惜,“我早就让他们失望了。”
谢时谏看着她,他大概听说过关于吉纳维芙和鲁珀特家的一些事情,这在首都星……或者说在五大家族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鲁珀特家和瓦伦家当初亲手将她推上理事会会长的宝座,可这份旁人趋之若鹜的权位,却从来不是她所希冀的。
在塔那种埋了一层又一层阴霾的地方,她始终带着几分明显的消极。
她并不想掺和到塔的事务管理里面,她的眼睛太过清晰,她没办法对那些束缚向导们的纸张视而不见,更无法在上面落下自己的名字。
她也早已厌倦了对着塔的理事们,强装出一副虚假笑脸的日子。
——可她的家族需要她,罗德尼……也同样需要她。
她必须安稳地坐在那个位子上,哪怕家族让了步,她也要安静地守在那里,守着理事会圆桌正中央的那把椅子。
她望着谢时谏,抬手将悬浮车上的窗蒙上了模糊的拟雾层,“谢,我希望你能去。”
她温和的眉眼投过来视线,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望,“我拜托你。”
谢时谏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
他和吉纳维芙在塔的关系算不上亲密,境遇相似的同时,却又像一对鲜明的对照组。
谢时谏不像吉纳维芙拥有那么显赫的家世,但作为塔最重要的两个关键部分,他们的分量却又同样不可或缺。
那么高的位置,塔却很喜欢愚弄他们。
被架空的理事长,和被操控的首席,往外说出去,恐怕连塔都会忍不住暗自发笑——多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往前数几百年,一直追溯到塔诞生之初,恐怕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多么有意思。
吉纳维芙都在构思该怎么做到的事,谢时谏该怎么办到呢。
他现在可又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吉纳维芙,”谢时谏轻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持守些什么,“我现在可做不到那么多听起来就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他轻轻耸了耸肩,竟然有些明白了靳见驰为什么这么爱做这个动作,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破罐子破摔的轻松感,“塔现在应该不会放过我了,我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将边沁摘了出去,“维珀是死是活。”
“他不会死的,”吉纳维芙难得地扯了扯嘴角,“他舍不得死的。”
“是么,”谢时谏轻声道,语气听上去说不上来的随意,“我倒是巴不得他痛苦地死掉。”
吉纳维芙有些意外,她印象里,谢时谏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向外表露情绪的人,“为什么?”
谢时谏仰头看了看悬浮车模糊的车窗,脸上的表情很浅淡,“老师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在悬浮车高速行驶被过滤掉的细微的呼啸声中,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飘渺。
吉纳维芙一怔,“什么?”
她在地下车库拦住带着伤的谢时谏和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向导时,她并没有惊讶,这是她早就猜测到的情况。
但没想到,她竟然会从谢时谏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她紧紧皱起眉,不再年轻的脸上出现了焦灼。
她的重心并没有放在林绍先被谋杀的这件事上,她只是语气肯定地说,“谢,你必须去。”
谢时谏转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吉纳维芙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林院长之前一定找过你了吧?”
谢时谏蹙起眉,这个问题,维珀也问过他一遍。
“我不会询问你他跟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只希望你去密涅瓦十二街,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她看着这边,沉声道,“那也是林院长所希望的。”
吉纳维芙从驾驶位上站起身,上前两步,说出了她今天来到这里的原因,“林院长两天前给我发了信息,他希望我今天来到研究院,然后带走你。”
谢时谏骤然抬起头,眼眸紧紧盯着她。
“我原本并不理解他的用意,直到第二天,塔传出了你被靳哨兵挟持的消息。”
她神色有些怅然,“我知道,塔盯上你了。”
她脸上表情柔和,转头看向谢时谏,“你应该去看看的,到密涅瓦十二街去,那里会解开你的疑惑的。”
——
悬浮车在康洛街慢慢停了下来。
这里是首都星最偏僻的辖地,也是最著名的非官方治安区——有名的“平民窟”。
悬浮车停下时,边沁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转身想去扶谢时谏,却见对方撑着把手,利落地跳了下来。
边沁犹豫地说,“首席……小心伤。”
谢时谏摇了摇头,“没事。”
吉纳维芙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
“谢。”她喊住谢时谏。
谢时谏闻言转头,眼神里没有别的东西。
吉纳维芙沉默了两秒,只是说,“你会如愿的。”
谢时谏望着她,轻声道,“再会。”
吉纳维芙抿了抿唇,转身走进悬浮车,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边沁站在谢时谏后面,他们目送悬浮车渐渐远去。
等悬浮车的背影看不见痕迹,他才开口小声问道,“首席……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认不出吉纳维芙的身份,但听得出她并不简单。
谢时谏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说,“走吧,去康洛街二号,特里萨会送你去找达米安的。”
“首席……”边沁追上了不断往前的谢时谏,语气难得急切,“那你呢?”
谢时谏停下脚步,轻轻看了他一眼。
边沁垂了垂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正当他以为谢时谏不会再理他时,他却听见对方静静开口,“今天你砸的那个人叫维珀。”
“他是塔理事会的副理事长。”
边沁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
“不管他今天死没死,如果他们得知你今天出现在过那件研究室,塔是不会放过你的。”谢时谏平静地阐述事实。
边沁的眉头渐渐皱紧。
谢时谏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所以你最好今天就离开这里,去找达米安,泽德家不会想惹上塔这个麻烦的。”
“那你呢……塔会为难你吗?”边沁犹豫道,“需要我把靳队长喊来吗?”
谢时谏笑了笑,“不用。”
他顿了顿,“替我告诉他,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三天后,我会去找他。”
谢时谏往前走了几步,对身后的边沁挥了挥手,“走吧,带你去投奔。”
康洛街二号是一个修理铺……一个什么都修的、杂乱的修理铺。
铺主人叫做奥尔瑟雅·克莱夫,特里萨·克莱夫是她的弟弟兼帮工,一个年轻的高阶哨兵。
他长得看上去有些潦草,也许跟他的工作有关,他浓密的头发蓬松到格外毛躁,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看上去非常夸张,属于那种上街就会被向导们躲着走的类型。
边沁跟在谢时谏后面,第一眼看到他时差点冲上前来将对方护在身后。
——毕竟抛开特里萨那双看上去略显憨厚的眼睛,对方的身形看上去真的有些像犯罪预备役。
特里萨远远就看见了谢时谏,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沾满乌黑机油的庞大部件,愣愣地喊了一声,“谢?”
谢时谏对他点点头,看上去反应并不激烈,但了解他的人应该看的出来,他现在心情应该还算不错。
“午安,特里萨。”谢时谏笑了笑。
特里萨将双手在身前布满污渍的围布上擦了擦,语调慢慢道,“已经快傍晚了,谢。”
谢时谏耸耸肩,“现在也可以说午安不是么,反正不会有人来捂我的嘴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