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之正一时语无伦次。
江树的茫然非常真挚,且不说路之正干了四年刑侦,他对江树太熟了,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警局的监控不会骗人,江树没说谎,那就是他真的不记得。
这事可大可小,如果只是寻常普通的一天,记不清出没出门这种小事确实正常,但是出车祸这么大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就很异常了。
路之正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面端上来了。
两碗牛肉面,都是清汤,一边飘着绿油油的香菜一边没有。
刚刚一闪而过的异样感又隐隐浮上路之正心头。
这家伙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不吃香菜来着?
如果是原来的江树那倒不奇怪,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才认识不超过两年,他们那会就有这么熟了吗?
吃饭的时候不聊这些,从小接受的优秀餐桌教育让路之正默默闭上了嘴,顺手给江树递了双筷子。
江树吃饭很慢,就算不和现役民警的饭均时长五分钟比也还是慢,像仓鼠或者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看起来是在一口一口没停着,碗里就是不见动,吃个饭吃出一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效果。
路之正说吃饭不说话就是真的不说话,支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进食。
看来他们确实是真的挺熟了,路之正暗自思量。江树就这样被他盯着依旧非常自然地缓慢吸入,不带一点不自在的。
直到看着江树把最后一筷子面捞干净,路之正才缓缓开口道:“上礼拜一,你在干什么?”
江树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把纸巾折起来,不着痕迹地看他的表情。
小警察上身微微前倾,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啧,就说这小孩不穿警服都自带威压。他下意识垂眼躲了躲他的目光。
“这是查我岗吗警察叔叔?”他闪烁其词。
“你不记得。”对方回应的是一个笃定的陈述句。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
路之正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江树被他这么盯得发毛,突然冒上来一股无名火。
他单手支着脑袋,歪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似笑非笑:“我是被害人没错吧?你凶我干什么?”
“啊?”路之正愣了一下。
“把你审犯人那套收收,这不是派出所我也不是你嫌疑人,别给我来那套。”
“……抱歉。”
小警察愣了一下,一下熄火了。
路之正冷静下来,江树被撞这回事和现在的案子其实没什么关系,他本意没想审他,就是一时职业病上身没收住。
江树这一下给他震住了,也不知道怎么算是收收架势,原本交叉支在身前的手抬起来不知道往哪摆,手忙脚乱最后摆了个投降的姿势,凑过来看了看他眼色:“那你现在愿意去做一个体检吗?”
江树:“……”
让他注意态度,一下换成派出所亲切大哥哥那一套了。
亲切大哥哥也没用,江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早就过了吃这套的年龄了……
警察叔叔眼巴巴地看着他眨巴了下水灵灵的大眼睛,睫毛呼扇呼扇的。
江树:“……”
一个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剑眉星目人神共愤雅俗共赏老少皆宜国泰民安强国有我的……
他的一口一个帅哥可不是白叫的,江树一直知道路之正长得帅。
当你看向路之正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高挺的略带驼峰的鼻梁、立体的眉弓饱满的印堂、完美的鼻额角鼻面角和饱满的颅骨,接着是深邃的眼窝、纯正的黑色虹膜和婴儿般的长睫毛,再向下平直的不过分饱满的唇,整体呈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不讲道理的解剖学的帅。
这孩子去刑侦真是可惜了,江树心下叹气。别的不说,光这张人民群众严选的脸就是天选派出所圣体,进能吓退不良青年退能哄笑走失儿童,那双眼睛一盯,上到邪恶老奶下到降世魔童都能给哄得服服帖帖的,他要是公安局长直接毕业给人弄去宣传部。
莫名其妙被帅哥哄了一下还挺爽的。江树板着脸想道,希望这岗位的岁月和工作量饶过帅哥的身材和脸。
……
他在想什么,不会脑子真被撞坏了吧。江树不争气地闭上眼。
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其实江树自己也说不清。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忆的,出事之后他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关于那一天他只能想起排山倒海的眩晕头痛,颅骨裂开般的疼,稍微一想就感到生理性恶心,大脑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和他说了。
在小警察殷切的目光中,江树认命般缓缓开口。
“我也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他顿了一下,眉头微皱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措辞,“可能是脑震荡吧?如果你能确定我是上周一被撞了,那至少从那之前的事我不记得。”
逆行性失忆,如果是头部受到严重物理撞击倒是可以解释。
路之正观察着他的表情。江树说得很慢,语气算得上真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不容易吃完恢复了点血色的脸色随着他说话又开始变差。
江树继续慢慢地往下说: “不光是出事的那一天,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模糊——我现在能确定有清楚正确记忆的就只有这一个礼拜左右的事……”
他说着说着好像走神了,盯着路之正的脸呆了两秒。
这张脸长得果然还是挺爽的……
“咳咳……总之就是这么个事,满意了警察同志?”江树说完发现小警察没反应,“嘿,刚还知道卖萌,苦着个脸给谁看呢?”
路之正也不知道他萌在哪了:“我在想,你那八字算得挺准的,咱俩碰上就没啥好事。”
江树乐了。这可能是他俩为数不多能达成的共识了。
“那必须的,花了八十块大洋呢。”
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路之正有点无语:“……你被诈骗了吧?”
“你就说灵不灵吧。”
不该灵的乱灵。路之正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起身:“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回去早点睡,注意安全,记得来做笔录。”
把人送回医院,亲眼看着伤员在病床上躺下并听完护士关于伤情的讲解,再次嘱咐他去做伤情鉴定,路之正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简单和自己三年前的家熟悉了一下——没什么可熟悉的,路之正对自己三年前的生活习惯和布置品味表示了高度肯定,扔了冰箱里所有购买日期刻意的食物,换掉了上次换洗时间不明的床单,再把自己洗干净,翻出一身他最喜欢的睡衣躺在了床上。
重生还是有好处的。路之正抱着自己——的正是黄金状态,不新也不旧柔软舒适香喷喷旧睡衣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老伙计,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还有你我的条纹被套……
路之正在心里泪流满面,抱着枕头被子一通顶级过肺,满足地瘫在床上。
关上灯拉上窗帘,房间里一片漆黑,今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跑过。
江树失忆了。
这是路之正始料未及的。他原本以为时间回到了三年前,只有他重生之后的事会与前世不同。
但是上辈子可没有江树失忆这回事,而这确确实实是在他穿回来之前就发生了的事。
七天前,是前世他出事的那天。
时间太巧了,尤其是在自己经历了重生之后,路之正很难相信这是个巧合。
如果,只是一种可能……要是江树也重生回来了呢?
路之正非常合理地提出这个大胆的猜想。
要验证这事本来很容易,直接问就行了——但是偏偏当事人失忆了,别说上辈子了,上周的事他知不知道都两说。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倒是轻松。路之正脑中浮现出某人没心没肺的脸。
他越想越头大,连他最亲爱的睡衣都没能让他入睡。
江树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最后见到江树那天,他说来打个招呼——他是要去做什么?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吗?
如果他真的是警察,那他这些年又是在做什么?
他最后是想对他说什么?
……
路之正做了个梦,梦到江树在那个十字路口对他说话,梦里的路之正听不清,走上前问你是谁,梦里的江树说真正的我就是你所以为的我加上我所以为的我加上你明天早上八点要上班。
……
噩梦。
苦命小警察在好运来铃声中醒来,黑眼圈可以直接受到国家一级保护。
一夜未眠并非毫无结果,路之正得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结论:管他的三七二十一,还是得先和江树本人聊过再说。
想通这件事之后路之正倒是不内耗了。他约了江树来做笔录。倒时候再说也不迟,路警官决定把失忆的死对头暂时搁在脑后。
结果一连一个礼拜都没把江树等来。
第一天的时候路之正想他可能还在休息,第二天的时候路之正想当事人都不急他也不急,第三天的时候路之正想当事人不急他还急着结案呢,第四天的时候路之正想我知道我很急但我先别急,第五天的时候路之正想急急急急急。
这人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路之正没有他私人联系方式,警务通打了一次电话没人接,这点事又没到警方上门找人的程度,但是路之正自己有私心,只能独自焦灼等待。
等到第二个礼拜一,路之正伴着好运来的铃声出门上班的时候,身上的怨气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他走到单位门口,远远看见一个人蹲在路口cos石墩子,穿得挺辣眼睛,有点眼熟。
宿醉街头的来派出所门口杵着也是挺有眼力见的,值早班的小路警察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瞪瞪地想道,这醉鬼长得还挺像江树……
等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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