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声音来处。
一个男侍扑通跪倒在地,面色惨白,脚下是四溅的酒液与瓷片,两名护卫立即上前将他死死按在雅室中央。
趁着这阵骚动,沈砚书迅速隐入廊柱的阴影中。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指尖深深掐进酒托里,连呼吸都带着颤。
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死死盯着那个仍跪在地上的身影。
陆昭缓缓直起身,玉佩在他指间泛着冷光。
只过一瞬,那双眸子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眼前的狼狈和远处的沈砚书,与他都毫无干系。
穿过骚动的人群,沈砚书看见陆昭似乎想要朝他走来,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倾向。
别过来。
这三个字卡在喉间,化作一声急促的抽气。
沈砚书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撞开身后的屏风,头也不回地扎进更深的嘈杂里。
他逃得那样狼狈,衣摆扫翻了路边的灯盏都浑然不觉。
仿佛不是他撞破了陆昭的隐秘,而是他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被当众剖开。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沈砚书一路狂奔,直到拐进一个假山后才扶着墙壁停下。他弯着腰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待喘息稍平,沈砚书一拳砸在墙上。
“我跑什么?”
他像是突然被自己点醒般愣住了,眼底的慌乱渐渐被懊恼取代。
“丢人的明明是陆昭……”
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墙上粗糙的砖缝。
那个向来清高自持的陆知微,竟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该无地自容的明明是他才对。
可方才那一瞬间,看着陆昭跪在冰冷地面拾取玉佩的模样,他心头涌起的竟不是鄙夷,而是某种尖锐的刺痛。
仿佛看见皎皎明月坠入泥淖,美玉蒙尘。
“真见鬼了。”
他抹了把脸,内心深处,沈砚书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角落,他逃跑不是因为撞破陆昭的丑态,而是怕陆昭看清他眼底翻涌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痛惜与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书把自己的背摔在坑洼的墙壁上,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将翻涌的情绪暂且压回心底。
正事要紧。
再出现时,他刻意绕开陆昭所在的那个方向,借着园中错落的假山、飘拂的纱幔与廊柱的掩护,端着酒盘在宾客间穿梭。
他要尽快找到惠娘。
沈砚书低垂着头,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终于,在水榭东侧的雅座上,他找到了目标。
那女子穿着锦绣华服,姿容与画像上的柳娘一般无二,可细看之下,她左眼尾处缀着一颗极小的泪痣,在灯下若隐若现。
是惠娘。
沈砚书心头一凛,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就在他挪动到离桌案还有两步的距离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桌的酒,我来斟。”
陆昭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那双青筋分明的手,从身后绕过来,按住沈砚书怀中的白玉酒壶。
沈砚书双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没有抬头看他,往前绕了半步,执意要将手中的酒壶递向惠娘,
“怎敢劳烦大人,让小的为夫人斟酒。”
他话音未落,陆昭也侧身一步,再次挡在他与惠娘之间。
两人衣袖相拂,暗流涌动。
沈砚书终于抬起眼。
撞入眼帘的,是陆昭低垂的目光。
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沉沉落在他脸上,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底下是什么样的情绪沈砚书不愿深究,只是这次沈砚书没再绕过他,直接往前紧逼一步。
陆昭的手同时抬起,这次覆上他紧握酒壶的手背。
那只手骨节分明,微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力道不容置疑地向下压去。
沈砚书五指骤然收紧,指节稳稳托住壶底,抵抗着那股沉沉的力道。
小小的酒壶顿时成了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场,在方寸之间微微震颤,壶中的酒液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坐在主位的钦天监监正魏良见状,眯起略显浑浊的眼睛,如黏腻的蛛网,缓缓缠上沈砚书。
灯下看人,更添三分颜色。
只见这“小厮”骨相清绝,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他呼吸微微颤动。
许是与陆昭暗中较劲,此刻他薄唇紧抿,本是极淡的绯色,此刻被贝齿无意识地咬出一抹秾艳,宛若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魏良带着几分了然,打趣道,“欸,陆百户,既是你中意的男倌儿,何必藏着掖着?一起坐下饮一杯,如何唐突佳人,赶紧赔罪。”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响起几声暧昧的低笑。
陆昭周身气息骤然阴冷,他猛地转头看向魏良,眼神锐利如冰刃,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地上,
“他,不是男倌儿。”
那语气中的怒意毫不掩饰,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怔,连魏良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陆昭猛地出手,不等沈砚书反应,便已将那酒壶夺过,“哐当”一声重重掷在桌上,琼浆溅湿了华美的桌布。
他一把攥住沈砚书的手腕。
“走。”
他声音低沉,拽着沈砚书离开这处是非地,径直穿过层层纱幔,将一室喧嚣甩在身后。
沈砚书被陆昭攥得手腕疼,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他抬眼望去,连陆昭的背影都好似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沈砚书有些莫名,他从未见过陆昭如此外露的震怒。
直到南风馆的门口近在眼前,沈砚书哇哇大叫起来,“陆知微!你放开我!”
陆昭非但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声音冷得像冰,“我说过,这个案子,不准再查。”
“你愿意当狗,不敢查,我不怕。”沈砚书被他激得口不择言,语气阴阳怪气。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陆昭的心里。
他脚步猛地一顿,周身气压骤降,攥着沈砚书手腕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气得不轻,
“听话。”陆昭低喝。
沈砚书闻言,猛地发力挣脱,“你是我的谁,我记得咱俩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我割袍断义。”
说话,还要撩起袍子准备撕。
陆昭扣住他的手腕,将人猛地往自己身前一带,逼近的距离让彼此呼吸可闻,
“你非要……这么气我。”陆昭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低沉喑哑,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里此刻暗潮翻涌。
沈砚书冷哼一声,挣脱出来,转身接着往南风馆里跑。
可他刚迈出一步,腰间骤然一紧,天旋地转间,竟被陆昭直接拦腰扛上了肩头。
“陆知微,你放我下来。”沈砚书又惊又怒,手脚并用地挣扎。
陆昭却充耳不闻,扛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街角停着的马车旁,毫不客气地将他塞了进去。
不等沈砚书爬起,陆昭在他身上几处穴位重重一点。
沈砚书顿时浑身酥麻,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陆昭。
陆昭对车夫沉声吩咐,“送他回府。”随即“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马车辘辘驶离,只留下沈砚书在车厢里,瞪着车顶运气,心里把陆昭骂了千百遍。
*
翌日,醉仙楼。
沈砚书懒洋洋地倚在二楼栏杆处,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垂落的流苏。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小二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目光一直盯着酒楼门口,直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酒楼大门盈盈走入。
那女子戴着帷帽,轻纱遮面,径直走上二楼雅间。
正是惠娘。
昨日在南风馆虽然未能接近,幸亏他早有准备,趁乱在递给惠娘的那只酒壶底,藏着一片纸条:柳娘申冤,醉仙一见。
他当时只是赌一把,赌这对双生姐妹情深,若柳娘当真含冤而死,身为姐姐的惠娘绝不会坐视不理。
如今看来,他赌对了。
惠娘冒险前来,便是最好的证明。
沈砚书凝神细观,见惠娘身边跟着两个目光精悍的家丁,寸步不离,显然是魏良派来看守她的眼线。
惠娘走进雅间从容落座,对两个家丁吩咐了几句,两个家丁犹豫片刻,可只有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人仍如铁塔般立在原地。
沈砚书走进雅间奉茶,心念电转,手里端着的热茶一歪,佯装失手,
“哎呀!”
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正好溅在惠娘的裙摆上。
惠娘身边的丫鬟立刻呵斥道,“你这个小二怎么做事的。”
沈砚书连连告罪。
惠娘微微蹙眉,挥了挥手,“不碍事,我换身衣袍就好。”
如此,雅间内终于只剩下惠娘与她的贴身丫鬟。
沈砚书退出来后,重新翻窗进门,惠娘并无多少诧色,解释丫鬟乃陪嫁,信得过后,两人便直入正题。
沈砚书先亮明身份,“徐小姐,我是应天府捕头沈砚书。”
惠娘攥紧手中帕子,“沈捕头冒险约见,所为何事?”
沈砚书从怀中取出那支素银簪子,轻轻推到她面前,“此物,夫人可认得?”
惠娘一见簪子,脸色骤变,“这是……柳娘的簪子。怎么在你们这里?”
“在西郊荒山发现的,她遇害的样子,与我们先前查的另一桩案子手法一样,所以,想问问夫人,你知道多少?”沈砚书沉声道。
“荒山?父亲分明说要好好安葬妹妹的。”惠娘闭目,泪水滑落,“妹妹与郑郎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可惜郑家家道中落,郑郎为让父亲同意这门亲事,三个月前从军,可是,前几日收到了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惠娘道完缘由,问沈砚书,“沈捕头,可查出是谁害了她?”
“正在查。”沈砚书神色凝重,“我们发现,连同柳娘在内的三名死者,都是极阴命格。凶手似乎在暗中进行某种献祭活动。”
“献祭?”惠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细节,“经你这么一说,我在魏良的书房里,曾偷偷见过一张古怪的图样。我当时心中不安,便凭着记忆将它誊抄了下来。”
她说着,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展开后推至沈砚书面前。
沈砚书凝神看去,只见纸上绘着一个复杂而诡异的仪式场景,并有密密麻麻小字备注:
铜镜:前朝司天监监正袁威墓陪葬之物,可通阴阳,取七情之物祭之,可请出镜魇书生,换取阳寿。
沈砚书猛然想起,在祁文山府里见到的铜镜内幻想,难不成就是这个镜魇书生?
再往下看。
尸髓烛:取横死之人的脊椎骨髓,骨髓藏精,横死者骨髓怨气不散,混合坟头磷火,与尸油一同熬煮,倒入模具,以处决囚犯的麻绳为烛芯。点燃后,火焰呈幽幽绿色。
符文:于秋分日,取纯黑渡鸦的心头血,绘制符文,此符遇尸髓烛之光则显,无光则消,锁住献祭之人魂魄及七情,七日不散。
献祭之人:命格必须是极阴八字,尸体束手跪姿,以迷幻之药催其“七情”至顶峰,献于镜魇书生。此后,剜取眼球,作为药引。
最后,沈砚书在卷轴一侧看到 “长生法阵” 四个字。
看完这一切,沈砚书倒吸口凉气,所有线索似乎在这刻都串联了起来。
惠娘指着图样,嗓音悲痛交加,剧烈颤抖,“这与柳娘的死状如出一辙。”
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而且,图上的铜镜、蜡烛,我在魏良的密室里见过。沈捕头,我妹妹柳娘的死,绝对跟魏良脱不了干系。肯定是他用这邪法害了我妹妹。”
“我要为柳娘报仇!”
可魏良与应天府尹谢晦明同窗,谢晦明态度尚不明朗,且其背后还有更加位高权重的黑手,他想起草草了事的祁文山案。
又想到陆昭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
知道不能贸然检举。
他沉吟片刻,“倒是有一计,可试探魏良是否真凶。”
“什么办法?”惠娘闻言,整个人为之一振。
沈砚书言道,“你寻个时机,装作无意间向他透露,当初合八字时弄错了,你才是那个极阴命格,柳娘不过是替你挡了灾。”
惠娘眼中闪烁,尚不明所以。
他紧盯惠娘,继续解释,“若魏良真是凶手,得知此事后定会再次举行献祭仪式,更正错误,到时我们便能人赃俱获。”
惠娘坚定点头,“我明白了。”
沈砚书又补充到,“若有消息,让府外乞丐传信。”
见惠娘应下,沈砚书迅速将银簪收回怀中,不敢再有片刻耽搁,转身便欲再次从窗口遁走。
然而他刚探出半个身子,雅间的门便被“哐当”一声推开,那两名被遣开的家丁去而复返,正撞见他在窗边的身影,当即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站住!你是谁?怎会擅闯夫人雅间。”
沈砚书心知解释无用,更怕牵连惠娘,当下不再犹豫,手在窗棂上一撑,整个人便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般从二楼纵身跃下。
“唔!”
落地时竟不慎踩中了街边散落的碎石,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崴伤了。
沈砚书疼得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咬牙起身奔逃。
可那两名家丁的动作更快,冲下楼后,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抓贼!有贼人惊扰夫人!”
更糟的是,醉仙楼外马车旁还有四个家丁,听见声音,一齐朝沈砚书追过来,看来魏良防止柳娘之事暴露,严密监视着惠娘。
沈砚书强忍着脚踝的刺痛,凭借对街巷的熟悉,一头扎进旁边的小道,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那几个家丁。
他踉跄着穿过两条窄巷,刚拐过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心下便是一沉,
眼前,竟是一条死胡同。
青砖高墙巍然耸立,彻底断绝了去路。
他猛地转身,只见巷口已被那六名精悍的家丁堵得严严实实。
六人面色不善,一步步逼近,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
沈砚书抓起一根竹竿,裁了一截当刀,几个回合后,挨了一个家丁胸口一脚。
他的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砖墙,发出一声闷哼。
这条死胡同窄得几乎令他难以完全施展,面前六名家丁手持利刃,呈犄角之势步步紧逼,刀刃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嗜血的寒光。
沈砚书刚格开左侧劈来的一刀,右侧刀风已至,只得狼狈侧身,那锋刃擦着他胸前衣襟划过,留下一道裂口。
紧接着正面又是一记直刺,他猛地旋身,刀尖擦着腰际而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呼吸早已紊乱,脚踝处的疼痛愈加难忍,额角汗水混着灰尘滑落。
“吱呦——”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木头摩擦声。
沈砚书下意识抬头,只见右侧高墙约一丈多处,一扇原本紧闭的雕花木窗此时被推开。
陆昭正斜倚在窗边,半张脸隐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沐浴着清亮的日光,手中甚至还端着一只白瓷茶杯,氤氲着淡淡热气。
他那双沉静的眼眸低垂着,正无声地注视着巷中的厮杀,仿佛在观赏一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
“陆知微!”沈砚书如同将溺之人看到浮木,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有些变调,“帮忙。”
陆昭闻声,只是极慢地掀起眼皮,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没有任何动作。
“陆昭,你聋了嘛?!”沈砚书险之又险地低头避过横扫脖颈的一刀,几缕发丝被刀锋削断,飘然落下。
焦急灼烧着他的理智,大喊,“再看热闹老子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时,陆昭才缓缓将茶杯从唇边移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兵刃交击的噪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凉薄,
“沈捕头之前在南风馆里,不是骂得字字铿锵?说陆某是‘狗’。”
他微微前倾,日光终于照亮他整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凝结着一层冰霜,
“既然是看家护院的狗,自然只会吠叫。沈捕头何曾见过,狗会跳下来□□?”
“你混账。”沈砚书被他这番话气得气血翻涌,动作一滞,左臂顿时被划开一道更深的口子,白皙的肌肤遇凉,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招式越发凌乱。
见状,陆昭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茶,继续往他心头点火,
“更何况,那夜不知是谁,醉醺醺地揪着陆某的衣领,非要我亲口承认,你沈捕快的刀法比我快,办案比我强,而陆某只能屈居第二。”
他顿了顿,“既然沈捕快天下第一,眼下这点小场面,想必轻松应对,岂敢贸然出手,抢了您的风头。”
话音未落,有名家丁发现沈砚书的破绽,脚下猛地发力,手中钢刀带着破空之声,朝沈砚书胸口劈下。
沈砚书踏脚躲避,却因脚踝扭伤,身体骤然失去平衡,直接向旁边翻滚出去。
他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两圈,才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衣袍沾了尘土,几缕碎发散落下来,黏在汗湿的额前。
借着翻滚的势头,他半跪在地,抬头望向那扇依旧洞开的窗户,嘶声吼道,
“陆昭,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如此绝情是嘛。”
窗口,陆昭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飘下来,
“沈捕头莫非忘了?昨日可是你亲口说的割袍断义。”
他双臂搭在窗棂上,意态闲适,
“这断了的交情,还有续上的道理?”
又一刀劈过来。
沈砚书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已退无可退。
他抬起头。
高窗之内,陆昭端着那只白瓷茶杯,正凑到唇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巷底这场生死搏杀,尚不如他杯中茶汤来得重要。
刀锋已至面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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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思诡·人皮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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