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黑狗呜咽声落,尾音散在夜风里,带起一股寒意。它回头望了风柠月一眼,随即转身,率先扎入那片荒草丛中。
余下的几只狗儿也低低吠叫几声,相继跟上,隐没在深沉的夜色。
风柠月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小径久未人行,碎石与荆棘遍布,草叶划过衣袂,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越往深处,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先前的喧嚣已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的味道。
风柠月腰间的银铃不再摇响,余下微微震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场牵引。
四周虽虫鸣依旧,却显得格外压抑。
风柠月脚步轻盈,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她注意到,路旁的草丛里,偶尔可见一些零散的毛发。
约莫一炷香后,小径蜿蜒向上,通往一座不算高的山坡。坡顶,朱家那高耸的院墙在稀疏的月光下显露出轮廓。
引路的狗群在山坡下的一片矮林前停了下来,不再前进,只是焦躁地原地踏步,呜鸣地低叫。那只领头的黑狗再次看向风柠月,用鼻子使劲朝山坡上拱了拱。
风柠月凝神望去。
月光勉强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山坡的另一侧,似乎紧邻着朱府的后院。她指尖拂过银铃,集中意念,试图捕捉更细微的声息。
起初,只有风声过耳。
但渐渐地,一些微弱的声音,如同沉在水底的泡沫,一点点浮了上来。
是犬吠。
并非充满活力的吠叫,而是断断续续的哀鸣,还有铁链拖曳过地面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轻的声响——像是许多细小的爪子踩过落叶,带着迟疑,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围拢过来。
风柠月微微侧头,低语道:“有很多‘朋友’来了。”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
绿的、黄的、蓝的,属于猫。
它们悄无声息地蹲踞在枝头,静静地望着山坡上的朱府高墙,又偶尔将视线投向风柠月腰间的银铃,眼神复杂,既有野性的警惕,又似乎掺杂着一丝寻求庇护的期盼。
这些镇上的流浪猫,也被听风铃引来了。
风柠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布囊,打开,里面是一些散发着淡淡肉香的干粮碎屑。她将碎屑轻轻撒在身前的地上,并未试图靠近那些猫儿。
做完这些,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朱府的高墙上,她深吸一口夜气,眼中那点玩味的光芒早已敛去。
“看来我们今晚,非得翻一翻这朱家的墙头了。”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朱府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风柠月立刻隐入一棵大树后的阴影中。
只见那扇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两个家丁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一番,随后抬着一个用草席裹缠的东西走了出来。
那草席的缝隙间,隐约渗出暗红的色泽。
两人一言不发,步履匆匆,朝着后山更深处走去。
这时,腰间的乾坤袋动了动,白清清摇身一变,化为人形。
“需要我打架还是做贼?”白清清言简意赅。
风柠月:“……说的这么难听做什么。”
风柠月指尖在白清清腕间轻轻一压,“分头。”她声音极低,“我进去,你跟着他们,风铃为信号,记住,务必先保证自己安危。”
清清立刻明了。
朱府内部情况不明,需要柠柠这身便于感知的功夫,而外面这两个抬着“东西”的家丁,踪迹易失,清清身手敏捷,追踪更为稳妥。她点头,指尖在风柠月掌心飞快一划:
“小心”。
下一刻,清清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缀在了那两个家丁后方数丈之外,融入更深的夜色。
风柠月则深吸一口气,沿着墙根阴影,寻找着更隐蔽的入口。
最后她在一处墙角停下。
这里藤蔓丛生,墙体略有剥蚀,墙内是一丛茂密的竹林,正好遮蔽视线。
就是这里了。
风柠月足尖一点,身形轻飘飘拔起,手在墙头生着青苔的砖瓦上一搭,借力翻身,裙摆如水波荡漾,却未发出半点声息,人已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入了竹林深处的阴影里。
风柠月屏住呼吸,借着夜色的掩护,缓缓移动。银铃在这里变得有些紊乱,接着又循着那声音集中的方向望去——
那是院落深处一排低矮的房舍,看起来像是废弃的仓房,但此刻门窗都被木板钉死,只在下方留有仅供食物递送的开口。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方向吸引。
在院落的正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绘制着一个诡异的图案。
图案的周围,摆放着七盏的油灯,灯焰并非寻常的暖黄,而是幽幽的碧绿色,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那图案的核心处,地面明显向下凹陷。
风柠月眼神一凛。这图案,她曾在某部记述巫蛊的残卷中见过类似的变体,是以生灵精血为引,强行扭转生机的邪阵。
“嗡——”
腰间的银铃发出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轻鸣,不是指向那邪阵,而是指向院落一座亮着微弱灯火的小楼。
风柠月念头一转,正欲向那小楼潜去,却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
她立刻缩身藏入一丛茂密的冬青之后,将身形彻底掩住。
来的是两个提着灯笼的护院,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今晚还要再送一只过去吗?库房里剩的也不多了。”一个声音略显担忧。
“老爷吩咐了,不能断。”另一个声音沙哑,“小公子这两日脸色是好了些,可离‘稳妥’还差得远。外面那些野狗抓起来越来越费劲,不过王老伯家那只精壮的自己送上门来,倒是顶了好几天……”
“唉,作孽啊……”
“闭嘴!不想活了?老爷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赶紧巡完这一圈,天爷的,这地方呆久了,浑身都不舒服。”
两人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风柠月从冬青后缓缓探出目光,落在他们来的方向——那座独立的小楼。朱森,可能就在里面。用这些无辜狗儿的性命,为他那病弱的儿子“续命”。
她指尖拂过腰间的银铃,感受着它细微震颤。那楼里,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紧接着,风柠月身形一矮,越过栅栏,向那小楼深处而去。
与此同时,镇外荒山。
清清跟着那两个家丁一路深入,越往山里面走,越静谧荒芜。
最终,两个家丁在一处隐蔽的山坳前停下,山坳里里外外皆是一些动物尸身,血迹外露,显然是来不及掩埋。
家丁二人将草席一卷,扔到了一处新的坑洼,草席散开,露出一只体型较大的黄狗尸体,干瘪僵硬显然是被榨干了精血。
“赶紧埋了,这地方真晦气。”其中一人啐了一口,拿起铁锹就开干。
另外一个却有些犹豫,颤颤巍巍的声音环绕在四周:“你说这些真的能保住小公子的性命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老爷找高人说的,这还有假!别废话,赶紧干活。”
清清藏身暗处,正凝神观察,怀中的一片风铃闪着微光。
是柠柠的信号。
白清清随即转身,朝着朱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卷起她的衣诀,带起一股寒意。
清清身形如风,几个起落便已逼近朱府高墙。她心中记挂着风柠月传来的信号,气息微促,扫向风柠月之前潜入的方位。
朱府后院墙外,月光清冷,树影婆娑,一片诡异的宁静。
就在那片竹林投下的阴影边缘,一个熟悉的水蓝色身影正静静而立,不是风柠月又是谁?
清清心下稍安,身形一闪,已至风柠月身侧。
风柠月见她归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未询问她追踪的结果,而是先指了指高墙之内,声音压低:“里面,确是血狗续命的邪阵。”
她语速平稳,将潜入小楼后的所见清晰道来:“阵眼困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黄狗,旁边榻上的应该是朱家小公子,面色诡异的红润。”
“那大狗,绝非寻常犬只,”风柠月语气肯定,“虽被邪法折磨得形销骨立,灵智将散,但我与它对视那一眼,其眼中残存的悲鸣。它,怕是已开了灵智,至少也是半只脚踏入灵兽门槛的存在。也唯有这等生灵,才堪堪能支撑这般逆天续命的邪术,吊住那朱家小儿一口残气。”
清清静静听着,她想起荒山乱葬岗那的邪阵轮廓,心知此事牵连恐怕更深。
她问:“朱森之子,状态如何?”
“看似‘好转’,实则是被强行灌输生机,如同无根之木,邪气已深入肺腑。离了那阵法与大狗,顷刻间便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他本身,病弱不堪,若无此术,早已夭亡。”
风柠月顿了顿,补充道,“我退出时,朱森已闻声赶来,但我并未与他照面。”
清清随即简略说了自己追踪家丁的发现:“那二人去了乱葬岗,那里是一些动物的尸身,数量之多,土不掩身。”
两人对视一眼,朱府之事,已不仅是杀狗续命那么简单,牵扯上了开启灵智的生灵的阵法,其背后隐藏的阴影,令人心惊。
“当务之急,是确认那大狗的来历,以及朱家是如何寻到它的。”风柠月思路清晰,“镇中近日丢失的狗儿,精血恐怕多是初期为那朱家小儿吊命所用。而阵眼核心那只开了灵智的大狗,才是关键。”
清清突然想到那日茶楼的对话:“王老伯常年养狗,对镇上犬只乃至周边可能出现的特殊狗儿,应最为了解。他丢失的狗,或许也与这事有所关联。”
“不错,”风柠月眼中光芒一闪,“先去拜访王老伯。他丢了视若性命的狗儿,心中悲愤疑虑最深,或能从他口中,问出些最近丢失的线索。”
此时,东方已隐约泛起一丝鱼肚白,暗夜将尽。
两人不再耽搁,身形一动,悄然离开了朱府后墙,向着镇中王老伯家的方向,疾行而去。
清冷的晨风拂过,带起风柠月腰间银铃,清脆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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