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宫内，玉千婵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摆着两盒首饰，听见兰夕禀报来者姓名，她微微点头示意，继续挑拣着盒中的首饰。
季寻月走了进来，见玉千婵两手各捏着一支发簪，似乎在比较。
玉千婵抬眸，对着镜中映出的身后之人笑了笑：“没想到你会一大早过来，照理说，来的应该是玄淮才对。”
季寻月同样看着镜中人：“他过会就到，我来是有事想跟你说。”
她和玄淮虽然是一起过来的，但到了神界之后，两人还是选择分开而行。
毕竟，他们还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话题。
“看你不急不躁，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如此，不如先帮我看看，这两支发簪哪个更好看些？”
玉千婵转过身，递上手里的簪子。
季寻月接过，细细打量一番：“若要我选，我觉得这个更衬你。”
说罢，她把那支白玉雕琢而成的梅花簪斜斜插入玉千婵发间。
玉千婵又回过身，望向镜中，簪上流苏随她的动作摇曳，衬得她温婉中又透着灵动。
她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合上两盒首饰，一边道：“那就这支了，明日我要参加晏家家主的寿辰宴，结果拖到今天才开始敲定着装打扮。”
“晏家？”季寻月重重咬着这两个字，意有所指，“看来晏辰又多了次表现的机会。”
玉千婵起身，轻轻斜她一眼：“晏家作为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不光是我，就连神尊也会去，你让他表现什么？”
二人坐到茶桌旁，待兰夕奉上茶离开，季寻月才道：“前几日我遇到商暨神君，他对你俩的进展可是关注得很。”
“是在时渊的生辰宴上吧？你和时渊谈得如何？”
季寻月愣了愣，随后失笑：“你倒是厉害，每次谈起晏辰，你都能把话题拐到我身上来。”
玉千婵淡然道：“你看，你也不愿明说，有些事无需多问，顺其自然就好。”
季寻月只得认输：“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
“说回正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交给玄淮的草药被我损毁了一部分，所以这次他没能完成你要求的数量。”
季寻月掂量着开口，却见玉千婵似笑非笑看她，不由心虚地移开目光。
总感觉，玉千婵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玉千婵悠悠道：“那便恭喜你了。”
“恭喜？”季寻月大为折服，“阿婵，我真是好奇，究竟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可没你想的这么无所不知。”玉千婵抿了口茶，解释道，“当初我救下玄淮，他养伤时问过我几次你的消息，后来我找他炼药时，他也偶尔隐晦问几句，我才从中察觉他对你的心思。”
季寻月听了，情绪有些低落，玄淮一直惦念着她，可她却全然不知。
她忙笑着掩饰：“这就看出来他喜欢我了？兴许他就是关心魔界的安危呢。”
玉千婵答非所问：“玄淮修养了好几年，勉强保住性命后，却没有急着修炼，反而花费大量的时间研究炼药，你可知其中缘由？”
季寻月想了想，那次她替玄淮解围，其实问过一次，他的回答是，为了救人。
照理说，玉千婵并不会吝啬草药给他疗伤。
所以不是为了救他自己，而是为了……
与此同时，玉千婵道：“是为了救你母亲。”
季寻月神情一滞，嘴唇翕张，却没说什么。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叹道：“原来是这样。”
学成炼药至少要千年之久，玄淮从未详说他为何要学炼药，也许是因为他始终抱憾没能帮到她，可如今，是他救了青黎。
玉千婵放低声音，语带安抚：“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可我看你似乎不认识他，便也没多问，后来出了蜃渊的事，你们三个又像没事人一样，我更不好插手，只能看着这误会越滚越大，不过现在看来，全都迎刃而解了，也算了结我的一桩心事。”
“阿婵，谢谢你，让你为我烦忧了。”
季寻月冲玉千婵感激地笑了笑。
“那不然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玉千婵笑着摇摇头，“好了，怎么把气氛弄得伤感起来了。”
季寻月提起精神，打趣道：“既然如此，作为朋友，你以后能不能尽量别找他炼药了，神界人才济济，总不至于盯着他不放吧？”
“怎么，心疼了？”
“是啊。”
季寻月答得坦荡。
玄淮付出那么多，还刻意瞒着她，她如何不心疼？
玉千婵还想说什么，就被兰夕的传音打断。
“帝姬，玄淮仙君求见。”
季寻月见状，起身道别：“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出去转转。”
玉千婵微微颔首，忽然道：“接下来几天我都不在，你若有事，传讯与我便是。”
从前两人虽然见面少，但时常也会通过传讯联络感情，不过相比于冷冰冰的传讯，季寻月还是更喜欢面对面的交谈。
季寻月眨眨眼，狡黠道：“帝姬放心，明天钟灵就回来了，我还要陪她呢，这几天我可没空惹是生非。”
玉千婵笑了笑，不再多言。
季寻月出了房间，就看见在门口等候的玄淮。
她故作冷淡地瞥他一眼，嘴角却止不住地扬起。
玄淮正要向她行礼，她便按下他的手，顺势捏了捏。
“不必多礼。”
她收回手，轻飘飘抛下一句话，就先离开了。
其实是担心再多看他几眼，心思就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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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寻月刚过一个转角，就见一年轻男子急急忙忙奔来，才与她打了个照面，他就立马转身，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
季寻月又好气又好笑，喊道：“回来！”
已经溜出数米远的身影后背一僵，悻悻折返。
那男子样貌清秀，眉眼和玉千婵颇为相似，却带着些稚气。
此刻他一脸苦相，却又不得不扯出笑打招呼：“季……季姐姐，好久不见。”
季寻月扬了扬下巴，语带挖苦：“的确是多年未见，还以为玉千舜帝君不认得我了。”
玉千舜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辩解：“怎……怎会不记得！”
“那为何见了我就跑？”
“我……四姐罚了我三个月禁闭，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怕……怕你告诉四姐。”
想来是因为追魂草一事，让他被玉千婵罚了禁闭。
“都被我看见了，你再跑又有什么用？”季寻月气极反笑，“你不好好反省，偷溜出来做什么？你可别忘了，你差点误了别人的救治。”
“不是这样的！是四姐说……”玉千舜瞪大眼睛，“四姐？！”
“玉千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没到三个月吧？”
玉千婵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季寻月转身，见玄淮也跟着玉千婵过来了。
玉千婵走到两人身边：“看来两个月不见，你修为涨了不少，我是不是该夸夸你，能趁守卫一不留神的功夫就跑出来？”
“四姐，你怎会这么快就找到我？我留下的线索明明是——”
玉千舜叫苦不迭，本以为遇到季寻月就够出师不利了，想不到还没把她糊弄过去，就被玉千婵发现了踪迹。
撞上玉千舜哀怨的眼神，季寻月同情地摇了摇头：“我可没告密。”
玉千婵慢条斯理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心思？被我拒绝了几次，你想找父亲求情，让他允许你参加宴会，对吧？”
季寻月看了看，这确实是通往神尊宫殿的必经之路。
玉千舜垂头丧气：“四姐！我、我错了！求你别再罚我了！季姐姐都在这，我当面跟她道歉不好吗，如果她愿意原谅我，明天的宴会，你就带我去吧。”
玉千婵眼神冷澈：“不知道反思，还一心想着玩乐，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季寻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站到玄淮旁边。
察觉玄淮眸光落在她身上，她便对他轻轻笑了笑。
毕竟是姐弟俩的事，她一个外人听着也不合适。
于是，她试探着插话：“要不，我们就先回去……”
“寻月，你觉得呢？”
却不想，玉千婵和她同时开了口。
季寻月眨眨眼，看着玉千婵不怒自威的神情，也是不寒而栗。
玉千婵平日里看着姿容温婉，沉静端庄，可处理事务时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光凭一副伶牙俐齿就能让人无地自容溃不成军。
好友严肃起来，就连季寻月也有点吃不消。
可被玉千舜眼巴巴地望着，她也不能不表态。
神界中人，除了玉千婵，她也就和玉千舜打交道多些，知道他心性纯良，就是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
追魂草一事，他并非有意害人，谁都不曾想就在这缺药的几天空隙里出了事。
季寻月思忖片刻，笑道：“阿婵，你也说了，就连神尊都会出席，所有人都去了就他没去，面子上也说不过去，这场聚会也难得，他喜欢热闹便让他去吧，大不了回来再多加几天禁闭就是。”
玉千舜两眼放光，连声道谢：“多谢季姐姐！四姐，你看……”
玉千婵道：“既然寻月都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就依她的意思，回来后，再加一个月禁闭。”
“一个月？”玉千舜刚想求情，就见玉千婵眼神冷若寒冰，冻得他一哆嗦，只得噤了声，点头如捣蒜。
季寻月无奈摇了摇头，这才又再次道别。
待季寻月和玄淮离开后，玉千婵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六弟，跟我说说，这一个多月你反思得如何？”
玉千舜委屈道：“四姐，这事我虽然有错，可我不是故意的啊，是你跟我说，这些追魂草放了太久，药效不足，可以给我随意处置，我才都拿回去的。那我也不知道，恰好就有人需要它救命啊……”
他这才想起，他本来想和季寻月解释的，被打断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玉千婵笑了笑：“有区别吗？”
玉千舜听得一愣：“没有吗？啊不，没有区别，都是我的错。”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玉千婵的神情。
神尊一共六子四女，玉千婵年长他三百岁，和他是年纪最小的两个。照理说，他们年龄相仿，又一起长大，关系应该比其他年龄差在一千岁以上的哥哥姐姐更亲近些。
可实际上，玉千舜打小就有点害怕他这位姐姐。
他记得，有一天，他和玉千婵修炼结束，玉千婵盯着他看了很久。
“我看见了你的未来。”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我看到明天你会受伤。”
而第二天，他就在练习飞行法咒时从半空中跌落，摔断了腿。
他只当这一切是个巧合，可玉千婵的预言越来越多，不分对象，不论好坏，全部一一印证后，玉千舜开始惧怕和她交流，那种被看透未来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
长辈们终于意识到，玉千婵觉醒了灵视之力。
不少人趋之若鹜，想从她那里打听未来。
也是从那时起，玉千婵再没吐露过清晰的预言。
她告诉众人，她的力量并不完整，受其限制，她不能透露太多，否则极易遭到反噬。
因为这份力量，玉千婵成为一众兄弟姐妹中最受宠的，也是最被寄予厚望的。
也正因此，对玉千舜的关注就少了很多，从小到大他没怎么受到约束，倒也自在。
虽然他不管品行还是修为，样样都比不过四姐，但好在他在炼药上有些天赋，也不算一无是处，平日里他就捣鼓草药，尝试他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和玉千舜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玉千婵心思细腻，沉稳持重，待人接物虽滴水不漏，可看人的眼神总是冷淡。
尽管她不再预言，玉千舜还是对她敬而远之，害怕和她对视，害怕她那双和他相似却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弟，他当然也关心她，总觉得她过得不是很开心，也许知晓旁人的命运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就遇到秋梧神君后，玉千婵脸上的笑才多了起来。
遗憾的是，他们没能在一起。
战争结束后，神尊将不少事务交由玉千婵处理，她又交了季寻月这个朋友，这些都帮助她走出失去恋人的痛苦。
不过玉千舜一直很好奇，玉千婵那么难相处，季寻月是怎么和她成为朋友的。
四姐可从没给过他这么多好脸色……
就像现在，玉千婵冲他摆了摆手，打发他离开：“行了，回去收拾吧。”
玉千舜走后，兰夕才现身。
“帝姬，穆吟长老还在等您。”
“知道了，把她带过来吧。”
玉千婵神色淡漠，望着天边翻卷的流云，冷声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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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契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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