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月定定看着穆吟，忽然淡淡一笑。
她最担心敌人在暗，如今穆吟主动挑明，她反而轻松不少。
季寻月按了按钟灵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穆长老，你有何目的？”
穆吟平静道：“查明违反仙规之事，职责所在，何谈目的？”
无论神态还是语气，穆吟举手投足间一派自如。若非季寻月记得她当初假装良善的话语，还真要被她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骗过去了。
如果幕后黑手是燕归鸿，季寻月还能想出点缘由，可对于穆吟，她实在猜不出。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穆吟道：“眼下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要为钟灵辩驳的？没有的话，劳烦燕长老继续执行鞭刑。”
季寻月笑了笑：“恐怕，不会让你如愿。”
穆吟皱起眉，便听见大殿之外传来一个声音。
“过了几千年，你们还是喜欢屈打成招的伎俩。说起来，当年时渊也是这么被你们污蔑的吧？”
玄淮和时渊皆是一怔，向来者看去。
一女子出现在宫殿外，眼神冷冷扫过门口几人。
“你是……什么人？”方轻尘迟疑问，这般实力，绝非仙界之人。
女子无视了他的话，走上前。
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殿内。
此时，四位长老相互看了一眼，纷纷起身，殿内其他人见了，不由嘀咕起来。
穆吟先开了口：“不知魔尊今日到访仙界，所为何事？”
季寻月步伐未停，直至走到钟灵身旁，才道：“是时渊通知我过来的。”
时渊听了先是一愣，而后附和点头。
季寻月侧目，打量了几眼钟灵，对上她茫然无助的眼神：“这么小的姑娘你们也下得去手，还用的是最狠毒的招式。”
燕归鸿面色不佳：“魔尊，此乃仙界内部事务，你是否管得太宽了，之前那件事还算与你有关，今日之事——”
他还记得三千多年前，衍明宗宗主在她的威压之下，不得不低头，向还是修仙者的时渊赔礼道歉。
衍明宗出身的他，听到旧事被重提，自然面上无光。
“这次还是时渊的事，我关心不得？还是说，你做贼心虚，不敢让我过问？”季寻月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便找玉千婵要个资格，如何？”
翁影和白瑾交换了一下眼神，按照判决流程，他们两个必须在场，但他们并不清楚穆吟要做什么，也毫不关心，毕竟身在高位，总会有各种私心。
互相遮掩，是四人心照不宣的事。
现在情况生变，他们选择继续置身事外。
至于燕归鸿，他负责刑罚之事，也知之甚少，犹疑之下，看向穆吟，等她表态。
穆吟毫不在意地笑笑：“便是帝姬来了，也是证据确凿，改变不了什么。我等为神界执掌仙界，向来秉公执法，问心无愧，魔尊若想留下来监督，请便。”
有她的证词，和探灵针的证据在，如她所言，判决的确找不出问题。
季寻月反问：“可如果我能证明，她没有说谎呢？”
神界从不会让仙界脱离掌控，因此许多招式仙界是没有的，包括测谎术。
穆吟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一沉，若有所思。
“你们能测记忆，我也能测她是否在说谎。小姑娘，你把事情再交代一遍。”季寻月看向另一个自己，“麻烦这位……让一让。”
操纵着叶锦月慢慢走到一旁，季寻月不由捏了把汗。
这分魂术，用起来还真是费劲。
穆吟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有劳魔尊了。”
季寻月施下招式，一阵淡白色的光笼罩住钟灵。
钟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回忆着今日的事，踌躇道：“上午禁闭结束后，穆长老交给我一粒断尘丹就离开了，我服下之后，刚想出结界，穆长老却说我没有断尘，把我带到了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穆吟，生怕说得太具体反而得罪穆吟，为师父和师姐招惹是非。
她还记得，穆吟把断尘丹交到她手上，笑意盈盈：“你可以回去了。”
她想不明白，穆吟看起来和蔼可亲，为何要这么对她？
“魔……魔尊，我说完了。”钟灵目光又转向身旁的陌生女子，不知为何，对这位一界之尊，她竟感觉有些亲近。
季寻月闻言收了招，抬了抬下巴：“四位长老可都看清楚了，她没有说谎。所以，是哪里出了差池？”
她见识过他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而她要更胜一筹才行。
燕归鸿忿忿不平：“她今日只接触过我们，魔尊的意思是，我们诬陷她？”
穆吟拦住他，不紧不慢道：“既然她没有说谎，魔尊言下之意，就是我的错了？这指控我可承担不起，。”
季寻月耸耸肩：“这其中缘由，当然只有穆长老知道，不如穆长老也说一说今日之事，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在撒谎。”
“魔尊！”穆吟眉间现出怒意，“就算你与帝姬是朋友，我也还是神尊钦定的长老，岂能容你羞辱！”
“开个玩笑而已，穆长老向来公正严明，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季寻月慢悠悠道，“所以，问题就出在这丹药上，对不对？”
她毕竟是外人，只能寻求一个不损害双方情面的结果。
季寻月紧紧盯着穆吟，非要让她下不来台，承认这一说法。
穆吟转了转眼珠，似乎妥协了：“看来是司药宫炼制的丹药出了问题，让我误会钟灵了。”
“多谢魔尊出手相助，为此事查明真相。”穆吟依旧处变不惊，像是有恃无恐，“来人，带钟灵去疗伤。至于断尘丹，魔尊放心，我会给钟灵一个交代。”
季寻月心中冷哼，错判一事，被她轻轻揭过，什么交代，也不过全凭她一张嘴罢了。
“有穆长老这句话，我当然放心，后续调查结果记得告知云星宗就行。”季寻月转身离开，摆了摆手，“先走一步。”
分魂术消耗极大，还好事情结束得顺利，让她能尽快结束分身状态。
就在魂魄回返叶锦月的身上时，季寻月心生几分异样，她的魂魄里……好像有什么？
未等她细究，魂魄已融为一体，她闭上眼，平复呼吸，忍耐术法结束后带来的不适。
钟灵已被两位仙姬带入内室疗伤，虽说穆吟不至于短时间内再做什么手脚，可她仍然放心不下，打算过去看看。
另一边，守卫放行，她听见殿内之人离开的脚步声，也感应到她的灵力在向她靠近。
季寻月睁开眼，含笑看向玄淮。
却在看见他毫无血色的面容时，笑容凝滞在嘴角。
只见玄淮紧蹙着眉，似乎在竭力忍受痛苦，季寻月呆愣了一瞬，便连忙伸手抓住他手臂。
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入掌心，也烫得她心头发紧。
“你——”
玄淮倾身向前，她询问的话还未成句，便硬生生止住。
“阿月。”干燥灼热的呼吸贴在她耳畔，玄淮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带我回去。”
“……好。”
克制着分魂后席卷全身的倦怠，季寻月打起精神，看向满脸担忧的时渊和虞在野。
“师叔、师弟，钟灵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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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和玄淮走了一段距离，他的步伐就越来越慢，直到每迈出一步都似乎要花费他极大的体力。
季寻月忙扶住他，还没等她问出口，他就先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不太舒服，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如果是小事，怎么会向她求助？
见他有心瞒着，她也没再追问，以后再说也不迟。
她握住他的手，想渡些灵力给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你才用了分魂，不能再消耗灵力了。”
季寻月固执地拽回：“你还有心思担心我？”
玄淮不再推辞，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才输送了一点灵力，季寻月就察觉不对劲，她的灵力像是落入了无底洞，根本无法为他缓解丝毫痛苦。
她惊诧看向他，他却避着她的视线，一言不发。
她又尝试了几次，玄淮终于忍不住抽开手：“别试了。”
季寻月怔然，直到他已经走出几步开外，才回过神追上去。
玄淮忽然脊背一僵，脚步也随之停顿。
他揪着心口的衣服，急促喘息着，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随后，他捂住嘴，咳出一大口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而下。
“玄淮！”
季寻月大惊失色，在他摇摇欲坠时，及时接住了他。
“你受伤了？”不顾体内越积越重的疲惫，季寻月慌慌张张地又给他渡了几次灵力。
灵力被不断吞噬，玄淮却始终毫无起色，数次尝试后，她才探清他心上有一处伤口。
她认出他为何受伤，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的灵力没有效果，而是他的伤太重，这点灵力根本杯水车薪。
玄淮尽力站稳，苍白如纸的面容浮现虚弱的笑：“你没看错……是归元咒。”
“是什么时候……”季寻月声音颤抖，“是那次我们下界，你给钟灵施下的？”
玄淮微微点头，眼神温柔。
归元咒，施术者可替对方承担伤害，代价是加倍的反噬。
逐魂鞭伤及经脉，本身就损伤极大，更何况是被放大数十倍的痛楚？
现在回想，还没到应彰宫时他就已经受伤，却强忍着没有说，为她出手，陪着她直到事情终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季寻月打断：“别说了，先回去疗伤。”
可她的心却越来越乱，她眼睁睁看着他痛楚彻骨，却无能为力。
一天之内，接连目睹两个亲近之人受伤，无论她做什么都太晚太迟，那点微不足道的补救，根本弭平不了他们所受的痛苦。
她明明已经很强了，为什么总是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四千年前是这样，现在，仍旧毫无改变。
“玄淮！”
她看着他痛到扭曲仍极力忍耐的面容，看着他咯血后白衣上开出艳红的血花，看着他眼神涣散，控制不住化形。
耳朵、尾巴……
她的心中有一处崩塌了。
又是那种溺水般的无力感，令她窒息。
可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绝不能。
25.11.8，终于百收啦，感谢所有的读者宝宝[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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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契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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