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辉似乎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他缓缓道:“你…叛逃师门,修习邪道,滥杀无辜,甚至要杀昔日同门…引起众怒…”
奚晚林又是一声笑:“真不错,那卫上仙现在是又要为民除害了吗?”
古宅内,阴风怒号,卷起一地的死叶微微挪动。阴森的月光打在奚晚林和卫景辉的脸上,不多不少,刚好衬得奚晚林像个阴鬼似的。
奚晚林的眼底同样也映出了卫景辉的身影,那一身白衣,手执长剑。若是前世奚晚林肯定不愿再多费口舌,就冲他一副“我就是正义使者世界中心”的样子,他二话不说也得上去开打了。
但这一世的卫景辉变了许多,看起来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呃啊——”
卫景辉刚要说话,旁边的女鬼却冲破临时的镇压阵,一声怒号响彻云霄。
卫景辉迅速反应过来,手势结印,几道蓝光闪过,女鬼的额头上多了一道镇鬼符。
卫景辉贴好符咒后默念口诀,女鬼的怒号声迅速消失,转化为被镇压时痛苦的挣扎声。
在卫景辉默念驱邪镇鬼口诀的时候,奚晚林同时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好像有千斤重物压在身上似的,又好像有十个一百斤大胖子密密麻麻挤在身边,让他越来越难以呼吸。
对,他现在是妖。这个口诀对他也是有效果的。
可恶啊,这具身体真是个累赘。
奚晚林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表情也逐渐裂了口子,迅速变化成捂着胸口,重心放低,颦颦蹙眉的虚弱样子。
女鬼渐渐没了声音,明明周围恶鬼已经被镇压住了,但卫景辉念口诀的声音却依旧不止。
奚晚林把手伸进头发里,他伸手一摸,头发里全是花瓣。这破咒竟然快把他逼的现原形了。
奚晚林浑身都在颤抖,花瓣掉了一地,恍惚间似乎双脚也慢慢在变成树根扎根。但这里是一片石子路,他得在泥地里才能扎根。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周围弥漫开来,卫景辉看着跪在地上,满头都是小黄花的奚晚林,半晌停止了念咒。
奚晚林这才缓了过来,他也不想顾及那么多了,直接瘫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瞪着卫景辉。卫景辉则是蹲了下来,目光与奚晚林持平。
卫景辉张嘴刚要说话,奚晚林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就扇了上去,卫景辉猝不及防,直接狠狠的咬了舌头。
“奚晚林!”卫景辉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强忍着自己想一拳揍上去的动作,粗暴的抓着奚晚林的衣领怒声质问:“你当初为什么叛逃?!”
“我就是不愿再委身明心派,我看见明心派三个字就恶心!”奚晚林缓过神来,虽然还虚弱着,但还是一字一句的倔强道:“婆婆婆妈妈的跟个老妈子似的,你今天杀不了我,我明天就去杀你!”
“你当初不是这样的。”卫景辉忽然柔声道:“当初拜师大会上,你我初见,彼时你还被人尊称为七泽君…”
奚晚林咬牙切齿,直接上手掐住卫景辉的脖子:“闭嘴!闭嘴!!不许再提那个名字!”
“不提也好。我这几年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夺舍重生,我自然是要说与你听的。”卫景辉忍下火气说道:“你当年犯下的许多罪行里,我发现‘滥杀天下修行世家’一事的可能另有隐情。”
奚晚林愣住了,松开了卫景辉。卫景辉说道:“数万年前妖兽横行,明心派先辈将百妖之首龙族镇压在西南水武道下。而近百年龙族一直有活跃的迹象,多起修仙者被杀,皆有妖兽活动迹象。我猜测,龙族近几年可能一直在谋划什么,企图冲破封印。”
卫景辉继续说道:“直到你身陨前,世间近一半的修仙世家门派都遭到了袭击,天下正道受到重创,连本该登仙的掌门许仙尊也……”
奚晚林冷笑一声,他还以为卫景辉能说些什么呢,原来又是在为了他新拜的师傅打抱不平呢。
“多年前封印就已经松动了。”奚晚林说道:“有人蓄意破坏了封印,可能是想将恶龙一族放出,以达到天下大乱的目的。”
卫景辉点头:“所以可以这样假设,有一伙人,在十年前就蓄意屠杀仙门世家,令正道受挫,再松动封印,试图让龙族冲破封印,天下大乱。”
“那十年了天下怎么还没乱啊。”奚晚林慢悠悠的说道:“我猜多亏了卫上仙法力滔天,七年前可斩杀魔头,阻止天下大乱岂不是也轻而易举?”
卫景辉一字一顿说道:“妖邪伤人近七年来已然沉寂,这是第一次发生在云渊城脚下,正巧你也转生,必然与你相关。所以你哪里也不许去,只能与我同行。”
卫景辉一番话奚晚林既惊讶又无语,他看着月光下卫景辉的脸庞发自灵魂的反问:“哈?
“此处是文家旧宅,文家曾也是修仙世家,何人才能将其满门屠杀?又为何单留下文韵一人?”卫景辉闭目思考:“据文家长女的魂魄所说,凶手乃当今此地的修仙世家家主骆泉,他又与此有何关系呢?”
奚晚林看着卫景辉困扰的样子便说道:“你不必想太多,这在十年前算是大事了,不会无人知晓的。”
旧宅内冷风依旧在四处乱撞,女人的怨魂发出底底的呜咽,卫景辉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开口:“世间皆传,此事是你所为。你……”
“不是我。”奚晚林说道:“我修的阴鬼之术确实是需要操纵死后的亡魂怨气,但……此间怨鬼之气虽为上乘,但杯水车薪,若是为了这些小东西惹来正道围剿,实属麻烦。”
卫景辉说道:“非你所为,却将罪名加负于你……”
卫景辉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涟漪,奚晚林笑了一声,拍了拍衣裳后抬脚就往门外走:“怎么,后悔杀了我吗?”
“……”卫景辉半晌说道:“我…后悔。”
这个答案倒是让奚晚林猝不及防,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凝望着这个少年。
七年过去,少年已脱稚气,曾经的意气风发也淡泊了许多,身上挂着略有繁琐的银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奚晚林这已经不是前世了。
“后悔又如何。”奚晚林转身侧对着卫景辉,不愿再看他。
前尘往事如同利刃一般刺痛着奚晚林,他厌恶那些往事,甚至连这世间也不曾留恋半分。
此时的他活在这世间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理由。
但卫景辉是自己亲手收的徒弟,即便现在他已经改投他人门下,但也是有几分亏欠的。
“隐患尚在,就算是为你洗清罪名。也是为了天下众生。”卫景辉说道。
奚晚林点点头,边鼓掌边瞥了他一眼:“不错,正道之光啊。”
这句话奚晚林说的阴阳怪气的,毕竟他是叛逃正道改修邪道的。
“走吧,明天一早就去找骆泉对质吧。”卫景辉抓起奚晚林的手腕就往外走。
“哎!你轻点!卧槽疼死我了你是属螃蟹的吧!”
奚晚林匆匆忙忙跟在卫景辉后面,看着卫景辉的手,那只手上带着许多的银饰,白皙又细长,虽然好看的很,但奚晚林却讨厌的很。
就这么怕他跑了吗?
怎么不拿个狗链子把他栓起来啊。
哈,狗链子早就栓上了,他脖子后面还有个追踪符呢。
天色渐晚,卫景辉却带着奚晚林直奔一家旅店。
“来旅店做什么?”奚晚林疑惑不解。
卫景辉并未回答奚晚林的问题,而是对店家点头说道:“店家,一间房,最好靠后院。”
店家连忙点头:“哎!好嘞!跟我来!楼上刚好有一间上房,景色好看的紧啊,后院前院都能看见…”
奚晚林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宠物犬,被卫景辉拽着到处跑,问句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奚晚林不情不愿的说道:“你松手!我不跟你住一间房!”
然而卫景辉的力气显然比奚晚林大多了,甚至一度把奚晚林拖着走了。
“你妈的松手!强/奸也没你这么粗暴啊!”奚晚林忍不住骂道,卫景辉的手正和老虎钳一样狠狠地掐在奚晚林的手腕上。奚晚林又哀求道:“我手要断掉了啊!”
卫景辉听闻此言放缓了脚步,力气似乎也松了些,但却说道:“断掉也无妨,连翘花的生长能力,一晚便可恢复原样。”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行,可以,非常可以。
真不愧是能一剑杀他的人,他还差点忘了。
前方的店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有些犹豫道:“少侠,您牵着的是…?”
卫景辉微微一笑:“是一株修炼多年的连翘花,鄙人已经用封印镇压,晾晒几日后就可入药了。”
奚晚林在后面闷闷不乐,不知不觉间他除了“茶水摊”外,又多了个“药铺”的去处。
店家似乎还有些顾虑:“这……”
卫景辉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铜钱,放到了店家的手中:“鄙人乃是明心派弟子,店家放心,不会损坏房中用具的。”
听到了“明心派”三个字,店家这才彻底放心:“哦!原来是明心派的仙人!我这就给您送热水来!您先进屋歇息片刻!”
卫景辉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劳您费心。”
店家又后,奚晚林又阴阳怪气的说道:“劳卫上仙费心,赶明儿我就召些小鬼把我给磨成药渣送到药铺去,免得您亲自动手。”
卫景辉并未搭理奚晚林,只是关紧房门后卸下了鎏明剑,放在桌子上。而后松开了奚晚林:“今夜就不送你回府了,先将就一晚,明早与我一起回去。”
说实话,那个宅子里的一切对奚晚林来说都是陌生的,倒是文韵,奚晚林对她的印象有些不一样。
卫景辉终于松开了奚晚林,奚晚林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处已经通红的了。即便他是一棵树也在隐隐作痛。
“早些休息。”卫景辉说道。
奚晚林环视房间,灯光昏暗了些,但他发现只有一张床。
“只有一张床,你难道要我和你一起睡吗?”奚晚林质问。
卫景辉边摘耳朵上的耳饰边说道:“你是树妖,在地上休息即可。”
奚晚林:……
“你听没听说过有些树也是会在冬天被冻死的?”
卫景辉摘下了耳饰:“抱歉,我记性有些不好,既然你怕冷,那你睡床上吧,我晚上打坐修炼一下心法。”
奚晚林也是毫不客气,解开腰带脱掉外衣就坐到了床上。
这边奚晚林鞋子都脱完了,那边卫景辉还没摘完他的手链。他只觉得有些奇怪,卫景辉为什么要带这样繁琐又邪气的东西呢?
奚晚林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说道:“我记得明心派中有规矩,不可佩戴繁琐首饰,不可衣装不整外貌不端。你为什么要戴这么多的…小东西?”
卫景辉抬头看着奚晚林,半晌说道:“原来你还没忘明心派的戒律,原因…你就当做我喜欢吧。”
这一看就是卫景辉不愿意说,奚晚林也不愿多问,这话题就不了了之了。
这边奚晚林正烦躁着热水怎么还没来,就听“咚咚”一声响,奚晚林探出脑袋:“热水来了?”
确实是有人来了,但不是从门来的,而是从窗户外面来的。
一个漆黑的人影正趴在窗户外,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就仿佛索命的恶鬼似的。
奚晚林瞪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
卫景辉将手中的银饰放下,而后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窗台上蹲着一个少年,他梳着高马尾,怀里抱着一柄剑,一双桃花眼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就好像一块明珠,好像年少时的欣喜,如玫瑰般娇艳,又如月光般洁净,遥不可及。
“下次走门行吗,顾花间?”卫景辉有些无语道。
奚晚林躲在床上看着那个男孩,这个叫顾花间的男孩似乎很年轻,目测不到二十岁,而且顾花间这个名字他也从未听说过,看来应该是他身死之后明心派新收的弟子。
“从门走多麻烦,要是遇到个麻烦的,我得应付多久啊。”顾花间笑着从窗户上蹦了下来:“师父今天问你怎么还没回来,你师弟我最关心你,当仁不让就请示师父下山来寻你啦!”
卫景辉关上了窗户:“师父交代给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只是路过此处意外发现此地怨鬼之气甚多,便来此处想查明原因,这才多耽搁了几日。”
他俩正在讨论着,奚晚林忽然想起来,他现在身为妖邪,是不是该躲一躲呢?
可是深更半夜的,他又能躲哪儿去?只能往被窝里躲了吧?
奚晚林悄悄地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丝毫不觉得这万一被发现会比捉奸现场还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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