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席宸先前的猜测,议院忌惮安路易斯家族,又拿温斯公爵没办法,所以不可能放弃拉拢柏。
他让柏游走于王室与议院之间,表面与王室关系密切,私下却透露出对这场联姻的芥蒂与不满——这些话早晚会通过贵族们的八卦和议论,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对方只要有企图,就不可能不去试探柏的态度。
柏大概率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扭转局势。
……
柏彼时曾问席宸:“你就不怕我真的摇摆不定,到头来反而受了其他人蛊惑,与王室为敌?”
席宸:“怕。可若连那句谶语都不算数的话……我也无非是把死于至亲的下场替换为不得好死罢了。”
反正没有柏,他这一生怎么过都不会有好结果。
……
时间缓慢流逝。
课业、武器研究、宴会交际、军团教习……柏亦步亦趋推进着自己的生活。
表面风平浪静,但随着时间推移,女王未曾好转反而日益恶化的病情、议院频繁出台的倾向贵族权益的法案、民间时有发生又被强行镇压下去的平权运动……一切都昭示着某种风雨欲来的前奏。
柏在大三下半学年提前修完了大学全部课业,将精力放在机械魔法武器研发上。
到了这一年年底,忽然传来一件大事:与帝国西南边境接壤的南方部落发生武装冲突,战火不断蔓延,直至威胁到帝国边界。
按惯例,驻扎西南军区的陆军皇家属军战队在收到战报的第一时间,就派遣先头部队前往边境集结,保障边境安危。
西南军区是席宸此刻服役的军区,作为王储,他责无旁贷要上前线。
女王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
她临时签发了一道诏令,要求席宸结束役期,立刻回到克拉卡帕宫接手王室事务。
但这条诏令不出意外遭到了议院的拦截和反对。
议院给出的说辞十分有理有据:
皇家律法规定王储必须服完兵役,否则不能接任皇家属军指挥权——除非女王愿意把军权交出来;
其次,王室子弟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是惯例,席宸没有在西南军区就罢了,可这种状况,他临时退缩,让其他士兵前去送死,必然会影响王室声誉。
双方争执不下,女王连夜召柏抵达克拉卡帕宫。
……
柏在路易带领下匆匆步入女王病房。
这段时间来,他频繁出入这座寝殿,眼看着原本奢华的室内装饰逐步被替换为各类医疗器械——穹顶垂下的帐幔被替换为镀金的医疗监护仪,陈列古董的墙面立柜改装成药品冷藏箱,床侧原本的会客沙发被移开,被一辆医疗推车占据……
女王靠躺在床上,身形消瘦得几乎与从前判若两人,即便勉强维持着体面肃整的状态,可也有气无力,在柏低头行礼时,只是把眼皮抬了抬,用阖眼的动作示意他坐。
周围服侍的医官和侍从自觉退下去。
柏并未落座,而是在所有人离开后,像往常一样依次检查了女王周身导管的药流速度、医疗仪器面盘上显示的各项数值……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重又绕回来,屈膝半跪在女王床前,握住女王骨节嶙峋的手,示意自己在侧倾听。
他感到女王手腕处的脉搏轻微异动了下,似乎是激发了魔法血脉,才有力气开口。
女王看着他,声调缓慢道:“阿宸有给你消息吗?”
她签发的那道要求席宸提前回宫的诏令,由于议院的阻拦,并未能送达军区,便决定绕过正常流程,托柏私下给席宸密令,让席宸不要再管什么战火和兵役,立刻回克拉卡帕宫来。
女王执政数十年,敏锐意识到眼前局势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与帝国西南边境接壤的南方部落一直以来没有个统一政权,互相纷战不休,这种状况已持续了几十年,从未敢侵犯帝国边境过,怎么可能突然就脑袋进水地把战火烧过来?
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支持。
议院与王室的争端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趁着女王病重,把席宸支到前线,令王室无所依凭……如此作为,除了对方要发动政变,还有什么可能?
柏忍下眼底的不安,尽力宽慰道:“席宸没办法在那种状况下临时脱队,他知道会有危险,但……好在只是驻扎边境,未必会接触到战火。我外公也暗中安排,已经让安茹世家的军团前往前线支援。”
女王闭了闭眼睛:“接不接触战火都已无关紧要,这是对方设的一个局,他已经入了局。”
柏咬牙:“可……实在是没办法。”
临战脱队是大忌,就算席宸是王储,服役期间也是个士兵,毫无理由退战是要被当做逃兵上军事法庭的。
弄不好会威胁到他的王储地位。
女王沉默片刻,喃喃道:“是我计划错了。”
她不该在得知边境冲突的时候,就急火攻心地下令召回席宸,急中生乱,她本该想到这一定会招致议院阻拦,正确的做法应该临时运作,给席宸换一个服役军区。
这样至少能保证席宸的安全。
女王心中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次危局,不止是冲着她、冲着王室手里的军权……更像是冲着席宸去的。
席宸是她指定的王储,是塔利亚家族唯一的嫡系血脉,一旦席宸出事,重病在身的她几乎不可能再挑选和培养一个继承人出来,议院却有的是机会扶持自己的势力。
那些曾被她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的旁系,未必不会因为垂涎王位,就选择让渡王权,与议院的幕后势力合作。
寝殿里静了一会儿。
女王沉默了片刻,问道:“我近来听了些风声,贵族间口耳相传,说你并不太满意与王室的这场婚事。”
柏蹙眉,片刻后叹道:“陛下都听到了?”
女王垂目看他:“所以是你跟阿宸设的一个局?”
柏:“议院与王室立场相左,部分原因是王室触动了某些世家贵族的利益,那些大贵族们或许不满,但远没有到要跟王室闹翻、私谋叛变的地步,其后必然有人推动,我们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女王闭了闭眼睛:“我信你。毕竟你若真的对王室不利,现在拔了我的管子便是。”
柏抿唇:“哪敢。”
女王笑笑:“还是这么规矩。罢了,事到如今,这人也该被钓出来……”
她说着,将手从柏掌心里挣脱,从枯瘦嶙峋的指节上取下那枚从始至终未曾摘下的塔利亚家族族徽戒指。
女王将戒指放进柏的掌心:“我已给过你外公诏令,若王室生变,由安路易斯家族代行王室职权。我信安路易斯,也信你,所以现在,我也给你一条诏令……”
她勾手,示意柏靠近些。
柏微微俯身。
“你曾教习的那支机械魔法武装队伍,如今已完全部署进王室亲卫,这些人都是你一手提拔的亲信……”女王顿了顿,默不作声打量柏,继续道,“你带着这枚戒指,务必调动他们。记住,我召你来时除了宫中侍卫、以及方才的医官侍从,没有任何外人知晓,待会儿你从侧门离开,那里为你准备了一辆车,若路上被人拦住……”
柏抬起头,与女王对视一眼。
若路上被人拦住,说明宫中有奸细,把柏出入克拉卡帕宫的消息递了出去。
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议院的幕后推手必然要在柏跟前露面,威胁也好、拉拢也罢……他不会不在政变前处理安路易斯家族。
女王:“你做好安排,便宜行事。”
柏低头看了眼手中古旧而厚重的族徽戒指,点头:“是。”
*
柏从女王寝殿离开。
他依循女王的指示,没有跟随任何接引侍者,从隐秘的步道一路离开城堡,并在出门时看到了驻扎守卫的王室亲卫。
柏一眼扫过去,从中分辨出熟识的面孔:“约翰。”
约翰是第一批进入王室亲卫的人,他成绩优异、魔法实力出众,短短一年时间,已成为王室亲卫第七队列的卫队长。
约翰有些意外柏会忽然叫他,连忙上前行礼。
作为王室亲卫,他这一年不少跟柏打照面,但柏在克拉卡帕宫的行事作风与平日又不同,是属于上位者的疏离矜傲,几乎从未跟他交谈。
只偶尔对视一眼,他从柏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不负所托的欣赏与信任。
柏看重他,因为他在所有亲卫选拔中拿到了如今的地位,且没有让任何人质疑他曾倚仗后台。
即便约翰自己心里清楚,柏和安路易斯家族是他背后的推手。
一年多前,他甚至很难想象自己会如此服从和倚仗一个Omega的命令,更没想过会因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而激动的彻夜难眠。
此刻,柏勾手示意他靠近,似乎有话要同他单独说。
约翰抿了抿唇,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紧绷起身体,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Beta,收敛掉全身的Alpha信息素气息。
柏低声附耳在他跟前交代了几句。
柏:“听明白了吗?”
约翰沉默片刻,艰难将注意力从柏而过分纯澈的眸子上移开,回味起柏刚刚说过的内容,刹那间闪过一丝错愕。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柏一眼——
柏让他待会儿留意消息,若一小时内没有收到命令,就立刻带队进入城堡,控制所有王宫侍从,胆敢反抗者,直接就地格杀,然后……围守女王寝宫?
约翰不知道柏要做什么。
柏向对方展示塔利亚家族的族徽戒指:“我没时间跟你解释更多,但你必须信我。而且……”
柏说着,将原本戴在自己手上的安路易斯家族族徽戒指取下来,交到约翰手里:“见令如面,以我的名义,把消息传给所有王室亲卫,不要问为什么,先行动,把所有人控制起来,记住,绝对不能在行动前走漏一点风声!”
这……是造反?
王室族徽固然能指挥得了王室亲卫,可……这种诛杀王宫侍从,围守女王寝殿的事……
柏:“女王随后会给你们下一步指令。”
约翰无法判断,他不知道柏的确是遵从了女王命令,还是以某种办法取得了塔利亚族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柏蹙眉看着他:“约翰?”
约翰抬头,迎视柏略显清冷的眸子,刹那间,他做出了某种决断,狠狠攥住柏交到手中的那枚族徽戒指,颔首道:“唯安路易斯家族之命是从。”
等等,唯……安路易斯家族之命是从?
柏眼皮轻跳了下,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王室亲卫只唯王室之命是从,而女王方才还强调这批亲卫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
或许她早知道,仅凭一个族徽戒指,柏未必能指挥得动王室亲卫做这种看似谋反的事。
但安路易斯家族的亲兵会听他的命令。
柏深吸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塔利亚·安娜女王同席宸一样,把王权性命都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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