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一途,与天争命,有所得必有所失。修士寿命悠长,掌握乾坤,必受天道法则桎梏,因此修为越高深,越不容易生育后代。
当然了,其中不乏命中本就没有子女缘分的。
赫家的家主赫鸣只有一位妻子,妻子生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长子赫胜天、次子赫霸天和三子赫逐天。
其中,长子赫胜天早早夭折,次子赫霸天的修行天赋远不如三子赫逐天。
自赫鸣去世后,按照修为和排行酌定,本该是由赫逐天继任家主之位。
可是,赫家祖训还有一条规定:凡赫家有子嗣者,才能继承家主之位;若无子嗣,则废除继承资格。
这条规定,就是保证赫家的香火不断,子孙万代。
于是,尚无子嗣的赫逐天手中大权旁落,再加上赫家几位族老的威逼利诱,无奈之下,只得将家主之位拱手让出。
子嗣,父精母血,由女子孕育而出,只有凡人才会执着且挂念。
天界众神勘破了七情六欲,心存大爱,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就算想要子嗣,不必亲自孕育,也无需经历十月怀胎之苦,只需分出一缕元神,便可由天地自然孕育而出,同样是自己的血脉后代。
后来,心有不甘的赫逐天,不日贴出了一则悬赏令,昭告天下。凡是能找到他妻子者,必有重赏!
当年的真相,除了当事人,便只有天机道人和三个亲传弟子知晓此事。
李异嗤笑道:“我找到赫逐天,与他达成协议,覆灭秦家后,不仅资源同享,还会告知他妻子的消息。可惜啊,赫逐天福薄,灭杀秦家后,知道风月是他的女儿,等不及相认,便病死了。”
赫逐天乃是大乘期的高手,究竟是不是病死,现在已经无从知晓了。
赫逐天死后不久,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和十数位小妾,被哥哥赫霸天,也就是如今的赫家家主,尽数收入了后院,美名其曰:“代为关照”。
很快在赫霸天的“关照”下,弟媳生下了赫逐天的遗腹子,三胞胎,三个都是儿子。
把赫逐天一脉仅剩的资源,瓜分个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这时,李异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和恍惚,道:“我就朝凰师叔一事,曾问过师尊,为何朝凰师叔对曾经相爱的人可以如此决绝,说走就走?”
顿了顿,他道:“师尊说:这世间的爱和恨一样,是永远倾斜的天平。缘分的组成太过复杂,由千丝万缕的因缘汇聚而来。”
“奈何情深缘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太过匆匆,有的人能做一世的夫妻,有的人只能做一时的夫妻。若是缘分尽了,就算是同时同地,却是咫尺天涯一般,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便是强求,也强求不来,徒添愁怨罢了。”
“我不信,我的命运只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强求不来又如何,我偏要一试!”
话落,李异嗤笑道:“至于改变,我何曾改变过?若不是师尊偏爱你,我何至于要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来讨好他!”
“这是你把师尊推下悬崖的理由?”颜染九冷冷道。
本来只是一句试探,不曾想一语中的。
李异闻言笑容敛去,神情复杂中带着阴沉,不屑道:“师尊走火入魔后,整日疯疯癫癫,实在是有失体统,我不过是为了保全他老人家的名声,提前送他一程,他生平不是最重名声么,合该感谢我才是。”
末了,李异几乎是大吼出来。
在颜染九看来,李异的心理早就扭曲了,已经失去了理智。
顿了顿,他冷冷道:“那月歌呢?他到底是失踪了,还是被你杀了?”
道天宗有座长生殿,供奉着所有弟子和长老的长命灯,一旦有人死去,属于那人的长命灯便会灭掉。
平常有专人看守,便于守护众弟子的安危。
半个月前,属于祁月歌的长命灯毫无征兆地灭了。
颜染九派人去寻祁月歌,却遍寻无果。
当时,李异已经动身前往华阳宗,赴华阳宗长老吴雍的婚宴了,听到颜染九的法术千里传音,回话说祁月歌日前便失踪了,许是下山历练了。
这显然是哄人的鬼话。
道天宗谁人不知,祁月歌唯师命是从,绝无二话。若是下山历练,又岂会不上报师尊,擅离仙门?
李异一听到“月歌”这两个字,忽然怔愣在原地。良久,他开口道:“月歌……死了。他很好,无论是天资还是品行,都很好。”嗓音暗哑。
“那你为何要杀他,杀死自己唯一的弟子?”
“因为他太好了,好到不真实,颜染九,他太像你了,我看着害怕,怕他会是下一个颜染九。”
“从小到大,你天资聪颖,样样在我之上,轻易就能得到大家的关注,可你未入道天宗之前,这一切本该属于我,我不甘心!我曾无数次后悔,为何不在你弱小时就动手杀了你。”
“所以,祁月歌他该死!”
李异倏然一笑,面上带着三分漫不经心,说道:“当初收下祁月歌,是因为他的身世与我相近,同样无父无母。谁料,长大后又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顿了顿,接着道:“半个月前,我把魔族功法交给祁月歌,他不愿修习,倒来劝我作罢,装什么清高?”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又不愿听命于我,岂能留他性命?祁月歌不死,留此大患,我心难安。”
“哼,既然他看不上我的大浮屠魔功,我就用此功法亲手了结他,我把祁月歌的尸首扔下了思过崖,让他和师祖天机道人在黄泉路上作伴。”
“祁月歌临死前留下遗言:师尊,如果弟子的死能让师尊醒悟,弟子百死不悔。呵,他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祁月歌……他不配做我的弟子,我没有这般软弱无能的弟子,他若对我拔剑,我还能高看他几分。”
“其实,若不是崖底镇压了一头上古大妖,我倒想去崖底寻回尸身,毕竟师徒一场,想给他留个全尸。”
说罢,李异无比快意地大笑起来。
李异此言不虚,道天宗的崖底,的确镇压着一头上古大妖,真身乃是西荒洲的一头恶蛟。
传闻是上古神兽烛龙的后裔,然而其作恶多端,曾大开杀戒,屠戮众生,千年前就被道天宗的开山祖师,道天真人亲手镇压了。
听说,那头大妖的神魂被道天真人生生打散了,自镇压之日起,就陷入了沉睡。
然而,不知是否时间太过久远,封印上的灵气开始逐渐消散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头大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近几年来一直在蠢蠢欲动,妄图冲破封印,挣脱桎梏。
当初,正是颜染九、朝风月和李异三人一同去到崖底,合力加强封印,这才顺利将天机道人的尸身寻回。
因此,李异想归想,断不会为一个死去的弟子冒险。
颜染九闻言默了默,眼眸幽深,细看眼底深处竟有一丝悲悯,道:“仅为如此,何至于将月歌他们杀死,李异,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你私自勾结魔族,灭杀秦家数千条性命,已经是死罪。竟还敢欺师灭祖,杀死师尊,戕害无辜弟子,这桩桩件件加起来,便是魂飞魄散都不为过。”
“那又如何?虚天界一向是弱肉强食,我何错之有?”李异嗤笑,眼露嘲讽。
此时,李异将心底积压了多年的秘密全盘托出,身心皆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把多年沉在肩上的包袱通通抛却,顺道抖落了一身的肮脏和尘埃。
颜染九道:“如果我说,你的师尊天机道人,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呢?”
李异愣住了,像是看疯子一般,皱眉道:“颜染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
颜染九淡淡道:“我没有胡说,师尊虽在走火入魔后变得疯疯癫癫,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被你推下悬崖的前一日,他便清醒着来寻我,将过往的一切尽数告知了。”
“师尊年轻时下山历练,和他的堂妹,也就是李家的三小姐李莹莹相恋。后来,你娘生下了你,便难产死去,他把你带回道天宗,对外谎称是故人之子。”
“你大概不知晓,师尊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日后你若有难,让我护下你。不仅如此,他让我用性命发誓,无论如何要留你一命,也算报答了我和他这么多年的师徒之情。”
“李异,你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今日我不杀你,决定你命运的另有其人,你就在苦寒狱中悔过吧。”
道天宗的苦寒狱,他人或许不知其中厉害,李异掌管戒律堂,却是再清楚不过。
苦寒狱,乃是道天宗的开山祖师,早已飞升天界的道天真人亲手所建。
位于昆仑山的寒冰山脉之上,没有阳光,常年大雪纷飞,冰冷异常,寒风刮在脸上,与刀子无异。
就算是修士,不用灵气护身,也难以抵挡住这彻骨的寒意。若是用灵力护持,短则数日,长则数月,便会灵力枯竭,寸步难行。
更别提,苦寒狱中还设置了阵法:忆苦阵。
在苦寒狱的每时每刻,犯人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内心深埋已久的痛苦回忆,逐渐使人身心俱疲,浑浑噩噩。
只要一日不死,尚有一口气在,痛苦就永不间断。就算暂时昏死过去,也会很快被冻醒,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如此反复的折磨下,就算是意志坚定之人,濒临崩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故,苦寒狱也有“人间炼狱”之称。
自苦寒狱建立至今,关押的人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其中,就有一位天命境巅峰的魔族天骄,燕矢。
燕矢自出道以来,以人族修士为食,啖肉饮血,无恶不作,被道天真人一力镇压,关进了苦寒狱。
纵是百般不甘,千般无奈,出不去,燕矢也只能乖乖在苦寒狱中了此残生。
直到十年前,燕失突然暴毙于苦寒狱中。
魔族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果然,李异闻言面色陡变,高喊:“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是我爹,为何从小到大都偏袒你?”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抖。
话虽如此,从颜染九口中说出,李异已经信了七、八分。
“偏袒我?”颜染九笑了,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眼底深处是蔑视且厌恶,道:“李异,难道他为你做的桩桩件件事情,你都当瞎了,看不见了?”
“道天宗不允许残杀同门,向来是一命抵一命,你杀了李玲珑,现在不仅好端端地活着,还是道天宗的长老,靠的是谁?”
“李家为李玲珑之死,下了江湖追杀令,若不是师尊亲自献上宗门至宝《长生帝经》,你以为你还能活下来?”
“他若不是偏袒你,就不会在你勾结魔族、灭门秦家之时,替你遮掩下来。李异啊李异,你当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天衣无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颜染九神色复杂,难掩失望,说道:“李异,你从不在乎别人为你做的事,你眼里只看得到你想看的,你还想他怎么对你好?”
“最后,他把自己的命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李异面色怔愣,嘴唇翕动,半晌默然。他恍然间明白了,这是他的执念。
颜染九没有理会脸色大变的李异,继续道:“师尊,也就是你的父亲,不想你修行无情道,将来似他一般冷血无情,为了证道杀害爱人,便给你取名‘异’。不成想,你还是辜负他的期望,且青出于蓝,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不,不可能……”刹那之间,李异震惊地瞪大双眼,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地大喊大叫,想让颜染九承认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这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李异早就知道亲娘是李家的三小姐李莹莹,但一直不知道亲爹是谁。
幼年时,李异难免好奇,便跑去问师尊天机道人,师尊眼神闪躲,总推脱说是故人,细细想来,竟从未正面回应过。
就连那一日,他将师尊推下了思过崖,师尊也没多加反抗,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有震惊,不可置信,也有一分释然。
难道……难道颜染九所言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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