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岑黎看着沈自珩,突然想起了他那本会发光的生死簿,哪天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为什么他的生死簿会发光。
多有意思啊!
沈自珩挠挠眉角说出了一个名字:“施永和。”
“施永和是大力鬼王?他那肚子是大力鬼王?”岑黎在自己肚子前比划着,施永和那肚子感觉和大力鬼王也搭不上边啊。
“他最先当鬼差的时候封的就是大力鬼王,管地府巡查,传送讯息、押送鬼怪等等,但地府与时俱进,这么多年过后,这些职责除了巡查还需要鬼差之外,传讯和押送都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手,他就请求卸去鬼王一职了。”沈自珩说,“你去过他那里了?”
“嗯,他还给我针灸了。”岑黎听着觉得有些迷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大力鬼王还会医术!刚刚还给自己扎针!
沈自珩继续说:“至于他的医术,是卸职之后无聊,拜师学的。”
他环顾四周,鬼市已经基本建好了,有一些鬼差正在给房门上雕花做装饰。
这些小楼都是在原址上重新盖的,自然也有屋主,那些屋主听说鬼市要重建后就提出了各种要求,由无恙统计后登记在册:要在门上雕花、雕蝴蝶,还有的要在门上挂灯笼,岑黎看见后多问了一嘴,要什么样式的灯笼。
无恙嘴角一抽:“那个屋主说要绿色和红色的灯笼,一角挂四个……”
岑黎听着眼角直跳:“虽然咱们是地府,但装饰也不能太地府吧……”
雕着花的鬼差像骑马似的骑在梯子上,手上抓着好几把刻刀,一点一点地在门上雕,起先还只能看出来是一个圆形,逐渐能看出花瓣的大致形状,再后来花瓣的线条变得流畅柔和,等岑黎找完施永和回来再看的时候,那花已经十分精细,连叶片的垂落都能看得出。
“好手艺啊!”岑黎费力地仰着头,“无恙?”
鬼差在上面应了一声:“诶!大人,我这就下来!”
“还真是你,地府里除了你只有无患有这手艺了吧?”岑黎看着门上生动的雕花感叹着,“你师父看见了肯定很欣慰。”
无恙踩下最后一层梯子站到岑黎旁边一起抬头看着雕花,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他不是我师父。我们当时要拜师,他却不愿意。”
疯子破衣烂衫地在大街上走着,来往路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更有甚者见了他之后捂着鼻子走开了,那疯子见了哈哈大笑:“人啊,总是不愿意亲自查证。”
他拉着旁边的小摊主问:“我问你,你可闻见我身上有臭味?”
摊主被吓了一跳,挥手叫他滚;
他又去拍前面提着篮子的姑娘:“姑娘,你可见我周身有蝇虫飞舞啊?”
姑娘摇摇头,加快脚步走开了。
疯子张开双臂冲着老天:“好,即是如此,我便换一种模样试试!”
他像是没看见街上人们异样的眼光,转身走进了巷子里,用腰间酒壶里的酒洗了手,路过一家酒庄时正遇上小厮端着一大盆水出来要往后巷泼,他赶忙上前拦着:“小兄弟,这是什么水?”
小厮看了看他:“这是客人的洗手水。”
那水看上去并不脏,清澈见底,连脏东西也没有……哦也是有的,他从水里捞出来一撮猫毛甩到地上,又问:“这水你还用吗?”
小厮莫名其妙:“这水不能用了。”
疯子笑了:“那你给我吧,给我用,可否劳烦你帮我端着?”
小厮点点头,帮他端着那一大盆水。就见疯子将破烂的外袍脱了扔在一边,将袖子挽了起来,随后伸手进那水盆里舀起一捧水往脸上泼。
小厮急了:“诶!这水!”
疯子往脸上泼了几捧水,随后眯缝着眼弯腰去摸,摸到那粗布外袍后他拿在手里随意团了两下,当成洗脸布在脸上狠狠地来回蹭了蹭,直到小厮细瘦的胳膊都开始颤抖了,洗脸布才被疯子从脸上拿了下来。
有好奇的小乞丐跟了疯子一路,见他认真洗完脸后的模样竟是呆住了:他一点也不像疯子!他目光如炬,面如冠玉,真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吗?
疯子舒服地长舒一口气,从小厮手里接过水往地上泼干净:“这水现在确实没用啦。”他看向小厮,这孩子约莫着也就十岁出头,这么小年纪就在这儿干活,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你多大了?”
“十二了。”小厮向他作了个揖,“公子,水盆给我吧。”
疯子将手中的盆递给他,拍了拍他肩膀:“你不错,不以貌取人,知礼数,不急躁,你要不要跟着我学手艺?”
小厮和年幼的弟弟本就是相依为命,在哪里做工都只能讨到口饭吃,他们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有门手艺好生活的道理。
“那你们俩,就跟着我吧。”疯子点了点他们的脑袋,一招手,“跟上!”
两人跟着他往远处走了。
“小子,你十八了,可有什么打算?”疯子仍然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倚在墙根,嘴里咬了半只鸡腿问,“过了晌午我去找东家结款,这次建的宅子大,能有一大笔钱,到时候我带你俩去做身新衣服?”
对面的少年叼着另外半只鸡腿,回手把留出来的一整只鸡腿塞进旁边少年的嘴里:“还做新衣服啊,开春才做的新衣服,到现在半年不到,你不如攒着娶媳妇。”
“诶,我志不在此。”疯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对他俩一挥手,“回家待着吧,我拿了钱就回。”
少年应了,包好油纸带着弟弟回家等。
但他们等了好久,等到身上的新衣袖口都磨破了,疯子也没回来。
这一天少年早早起床烤了满满一盘子地瓜和土豆,又煮了一大锅菜汤,他从自己屋里拿了纸笔写:哥哥去找他,你自己吃饭,待在家勿出门。
弟弟喝完了菜汤,吃完了地瓜和土豆,哥哥和那疯子也还没回来。他跑进屋里拿包袱装了疯子和哥哥的衣服进去,又塞进去两个生地瓜,将包袱系好往肩上一背便出了门。
街上到处都是人。
躺着的,死人。
他吓得想哭,眼泪没下来却先猛地咳嗽了一通,比以往咳得更深了些,薄薄的胸膛里像有个呼哧呼哧的破风箱。他跨过横在门口的人站在街上左右看了看,往右边去了:“东家的家是那里,我记得的。”
他往记忆中东家的宅子走,走出没多远就愣住了,街上一片死寂,原本每天都会将水果收回家的老吉,他的板车都还在,车上的水果都烂成汁了;对面卖竹蜻蜓的张婶也没收摊,架子上脏成了垃圾堆,还挂着深褐色的布条……
“哥哥——大疯子——”他一边走一边喊。
“乖乖,别喊,别喊。”一个大婶手里拿着块白布跑过来,一把捂上他的嘴,毫不费力地将他带进了一旁的屋子。
那白布上有一股呛人的怪味,大婶的手一拿开他就憋不住要咳嗽,咳到脸都涨得通红也没停下。
“好了好了,乖乖,好了……这是草药,不碍事的。”大婶进屋拿了盆清水摆在他面前,伸手去脱他外袍,“记得我吧?我是卖竹蜻蜓的张婶,你把外袍脱下来,脸和手都擦擦。”
“张婶,我记得!”他开心得喊起来,“张婶,你看见我哥哥和大疯子了吗?”
张婶习惯性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没有哇,乖乖你快脱外袍,我要拿去烧了的。”
他乖乖地照做,但还是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烧?”
张婶突然落了泪,有些哽咽地说:“你看到外面没有?不干净,好多人都染病了。”她接过脱下的外袍丢进火盆里,“没事啊乖乖,烧了就好啦!”
这条街原本不论白天黑夜都十分热闹,直到打更人出来敲锣那些店家才陆续打烊,但现在就连白天都很安静了。他天天坐在门口,从关不严的门缝里偷偷看外面,经常有人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从街上过,隔三差五的,叫人不安生。
“那是戴孝呢,我知道。”他跟张婶说,“哥哥以前帮人哭过丧,我见过的。”
他刚来张婶家时,她家门口也有白灯笼。
张婶端着一碗没几块疙瘩的疙瘩汤,对他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喝吧,凉了喝着要肚子疼。”
今天的疙瘩汤里只剩几片菜叶子了,还是被虫啃过的菜叶子,也泛黄,不新鲜,张婶是不是遭人骗了呀?他想了想还是没说,捧着碗咕嘟咕嘟地喝了汤。
他喝完疙瘩汤又转头看着外面,手上扯着破烂的衣袖边。张婶把她夫家和儿子的衣服都烧了,只留了一件她儿小时候的衣服,正好他能穿下,结果现在这件衣服也磨破了。他转身想找张婶要针线补一补,刚站起身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张婶从屋里冲出来,疯了似的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他脸上。他抬了抬手腕给张婶看袖口:“张婶,对不起呀,袖子破啦……”
“不打紧不打紧,乖乖。”张婶抱着他轻轻摇晃着,他觉得好温暖,有点想睡觉了。
“乖乖,你看看婶子,乖乖?”张婶拍着他的脸轻声问,“婶子问你啊,你会不会写你的名字呀?”
他点点头。
张婶哭得更凶了,连鼻涕流进嘴里也不擦。他抬手用袖子在张婶鼻子上蹭了蹭,她勉强地笑了,却十分难看,她说:“婶子不会写字,你把你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好不好?你等着婶子啊!”
他靠坐在门边,看着张婶从屋里拿出一块木牌,又从旁边拿过笔。对了,他今天终于有了些力气,本打算练字呢。
“乖乖,写吧,在这上头写。”张婶把木牌拿到他面前时手在颤抖着,“写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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