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再喜。”云肃将白布盖回去,轻叹一声,“伤得太重了,根本救不了,我只能给他喂了能短暂维持月身的药,等人来认了再处理。”
一众人站在一边,心里都有些发紧,还是刚赶过来的施永和最先开了口:“多谢。云肃大人,可有瞧见他身上的一个小布包?”
云肃点点头:“有,他攥着呢,施大人是想要那个布包留个念想?”
“不不不。”施永和连连摆手,又叹道,“那是他的家人给他最后留的念想了。”
鬼魂无生死,魂飞魄散也是切实存在的,那些碎片在光下飘扬着闪烁了一小会儿,像蒲公英一样漫天飞舞着,很快就不见了。
崔珏划去陈再喜的名字,将手上记载着鬼差姓名的生死簿递给阎王薛礼,同时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看我做什么,想给谁求情?”薛礼翻着手中的生死簿,抬起眼皮瞧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崔珏将判官笔收了,双手交叠在身前,笑道:“府君,如今灾祸已解决了,百姓们毫发无伤,都在称颂着地府中各鬼差的英勇无畏,鬼帝与各殿府君将屏障修复如初,稳固了地府秩序,众生更是感念其德……”
“好了。”薛礼猛地将手中的生死簿合上丢给他,转身一甩袖子向殿上走去,冷哼一声道,“一向刚正不阿的崔判官如今也会阿谀奉承了。”
崔珏听着薛礼话中的不满,不再多说,只微微躬身低头站在殿上,等着薛礼开口。
“我且问你们,奈河事端对地府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可有人能细数一二?”薛礼站在殿上,俯视着下面站在崔珏身后的一众问道,“岑黎,你是孟婆庄管事,你说说。”
岑黎应声上前两步,行了礼,一五一十地说:“奈河水变,怨灵消散在其中,河中再无能吞噬执念之物,故地府中滞留了许多鬼魂,投胎转世也无法正常进行,再者……孟婆汤中奈河水最为关键,此次奈河突生事端,孟婆汤便无法再做。”
说着说着,她索性扑通一声跪下认罚:“府君,此次奈河事端是孟婆庄疏忽了,该罚,只是孟婆在施救鬼魂时遇上巨兽,身受重伤,若是再受罚恐怕支撑不住。”
沈自珩一惊,传讯喊她:“小黎!你做什么!”
薛礼依旧那样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问:“即是如此,你想个法子来?”
岑黎挺直腰背看向殿上那个看不清的身影,放声道:“我愿替孟婆庄一众受罚!请府君将孟婆庄所有鬼差应受的惩罚!尽落于我一人身上!”
坐在殿上的薛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当真?”
岑黎的脊背挺得笔直:“当真!”
“好!”薛礼一挥衣袖,一道金光闪过岑黎眼前,她低头看向有些灼热感的手腕,内侧被薛礼的灵力刻上了一个图案复杂的标志。
薛礼走下殿,指了指她手腕,面上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平易近人的模样:“待你将所有事处理完毕,便凭着这个,下地狱去。”
“阎……府君没说让你去哪一狱啊,万一凶神恶煞的怎么办?”谢必安刚出了阎王殿就拽着岑黎看她手腕上的图案,一边说着一边数落沈自珩,“你怎么?你是木头吗?”
沈自珩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这会儿也紧紧盯着她手腕:“不管是哪一狱我都同她一起。”
谢必安哎呦一声,让到旁边去了,沈自珩立刻挤了上来。
方才传讯时他就已经知道岑黎想要独自领罚,即便他有心阻止,她也绝不会听。
“没事,起码等到重签了净河契,奈河恢复如常,我这才会起效。”岑黎抬了手腕给他看,“这么看还挺好看的,是吧?”
云昭在旁边抽了抽鼻子瘪着嘴:“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啊?我能一起去吗?”
“休整两天便要走了,路途遥远,得尽快,早去早回。”岑黎拍拍她一直挽着自己臂弯的手,“你就留在地府吧,孟婆伤势未愈,麦芽也需要人管着,不然会拆家,还得你帮我照看着些,嗯?”
云昭擦了擦流下的眼泪,乖乖点头:“好。”
谢必安和云峤约好了明天早晨在莲花台门口见,给谛听和墨玉弥补那日没玩成的遗憾,云昭说什么都要和岑黎回家,除了舍不得姐姐之外,也好熟悉一下如何镇压麦芽。
“那你呢?”岑黎转身看向一直落后她半步的沈自珩,到现在他们都只找了水擦净了脸,身上的衣服都血迹斑斑,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你回去后记得把身上的伤处理了,有药吗?”
一直紧绷着脸的沈自珩这会儿终于松快了些,轻笑着点点头:“有,不用担心我。”
孟婆后背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她只能成天趴在床上逗麦芽,至于怎么逗……
“麦芽麦芽?”孟婆喊着,“过来看看我嘛。”
她说完之后屋里先是一片安静,随后响起了一阵规律的嗒嗒声,十分清脆,是小狗爪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到近,很快孟婆就觉得搭在床边的手被湿漉漉的小狗鼻头碰了碰。
麦芽在经过一阵猛长之后,现在已经可以刚刚好将头搭在床上了。它就着这个姿势抽动着鼻头,使劲闻着孟婆今日身上的味道。
血腥味淡了很多,药的味道很刺鼻,让它有点想打喷嚏,还有一股香香的热腾腾的味道……
它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竖起来的耳朵尖被轻轻弹了一下。
“去吧,岑黎回来了。”孟婆说。
麦芽唰地一下竖起尾巴,冲向门口。
云昭一推开门就险些被麦芽扑倒,虽然她被身后的岑黎抵住了背,但手里拎着的烤红薯被麦芽趁乱叼走了,还冲着她们摇尾巴。
“麦芽,吐掉。”岑黎背往大门上一靠,咔哒一声将大门关上。
麦芽依旧乖巧地摇着尾巴看着逼近它的云昭,用无辜的表情无声地提问它真的不可以吃这个里面香香的东西吗。
“不可以。”云昭坚定地冲它摊开掌心,“你不能吃这个。”说完以后她又转头问岑黎,“真的不能吃吗,它看着太可爱了。”
趴在床上的孟婆口齿不清地说:“是烤红薯吗,它消化不了。”她用胳膊肘支着床,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后,气喘吁吁地朝云昭一伸手,“但是我可以吃。”
岑黎捧着用树叶包着的烤红薯,隔着厚实的树叶也能感觉到这红薯滚烫。她笑了笑,将红薯从中间掰开,热气一股脑地朝她的脸颊扑过去。
这是她这几天难得感受到的暖意。
他们从地府出来已经有两天了,原本她以为往昆仑山的路就算不山明水秀也该天朗气清,却没想到这一路上风沙颇大,甚至还会下起鹅毛大雪。
“地府外有屏障,昆仑山外也有屏障,因此两个屏障之间便会晴雨不定,甚至可能环境恶劣,这我知道。”岑黎啃了一口掰了一半的烤红薯,“现在……怎么说呢?”
她看看周围被压在大雪下却看上去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太奇怪了!
刚刚她拂去了树叶上的雪,发现雪下的叶子仍是嫩绿的;及腰的灌木丛中甚至开满了鲜花;甚至河流中的小鱼都游得十分欢快,直到她将手伸进河水中才惊觉:
那河水竟是温热的!
沈自珩不说话,用手中半个红薯遮住上扬的嘴角。巨兽一战过后不知为何,岑黎比从前更活泼……也不算活泼,倒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的轻快,所言所行都更无拘无束起来。
岑黎坐回他身边,笑眯眯地看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自珩摇头:“为什么?”
她托着下巴笑意更甚:“七爷跟我说了,我们传讯断了之后……”
眼前忽然晃过一片暖黄,随后她的嘴唇便被一个甜甜的东西堵上了。
岑黎笑着咬了一口堵住她嘴的红薯,继续说道:“七爷说当时你都快急死了,但是又不能扔下他不顾,只好用银枪泄愤,在那些巨兽身上下狠手。”
沈自珩闷闷地收回红薯不语,想到那日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种种惊险,他仍觉得心口发慌:“灵力传讯忽然断开,我以为你出事了。”
他与岑黎并排坐着,侧脸对着她,岑黎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脸,弧度好看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只是他现在难过了,狐狸眼变了味儿。
她凑近他,喊他一声。
沈自珩转头的同时一双暖暖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岑黎歪着头对他笑,眼里却也有晶莹的泪在打转。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我对你表白了三次,你仍然因为一些事情被困住,无法向我说明的话,我们就算有缘无分了?”
沈自珩皱起眉,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我记得。”
岑黎看着他的眼睛,落下泪来,嘴角却高高扬起:“我们商量一下,这个约定取消,好不好?”她眼前一片模糊,却很快被他温柔地擦去,她便又可以看到他温柔看她的样子,“这个约定……有点残酷,我觉得我们才刚刚开始。”
沈自珩抬手覆上她的手:“我同意取消这个约定,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们认识很久了,你还记得吗?”
月身——肉身
麦芽出场!想我们可爱的小狗了没有!
天冷了,大家注意保暖,不要生病啦[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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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净河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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