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两句,林素雁就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酝酿着说辞要把那些狼狈为奸的人全都做掉。左淮清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声音不大:“这就受不了了?坐下。”
三百二十七号案,曾在整个联邦内部闹出过不小的讨论,以至于和这份提案没什么关系的梅州塔都关注过。林素雁轻呼一口气,还是想不通左淮清非要这样给自己树靶子的理由。
提案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作为塔的首席每月交一份无伤大雅的议案在当时几乎都快演变成一个政治任务,但总有嗅觉灵敏的人,抓着其中明确溯源那一部分,先人一步地恐慌起来——现在是要求溯源,后面会抓着留档的记录对他们做什么清算?是不是排出去的每一毫升废水都要让人在余生提心吊胆准备负责?
谁都说不准。
总有人先人一步地恐慌,流言甚嚣尘上,在左淮清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商会已经联合上书十八道痛斥这位向导是想动摇城邦基石,其心可诛!
尽管城邦内部为了避免商会绑架政策方向,所有的大公司近亲属都被排除在任职名单之外。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少人明里暗里在质询会上给左淮清使绊子。更何况这些公司也算在某个角度上抓住了领主的死穴——面对加起来GDP占全城一半的几个贸易巨头,谁都会犯怵。
于是第一次质询以左淮清降职处分为结果,三百二十七号案被销毁。
这段已经属于密辛了,但林素雁第一次听到也立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他们......”
“对,”左淮清叹了一口气,欣慰于林素雁的敏锐,并且不合时宜地惋惜了一下当初要是能和这样的人共事,说不定就不会走到这种地步:“连你都能意识到的事情,那帮尸位素餐的老东西看不明白。一味退让换来的只能是这几家独大,会议第二天,商会就交了一份全新的季度计划,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如果你顺着意思示弱,总不会被连番背叛到他们非得解决你的程度。”
“是呀,”左淮清微微一笑,声音很远,眼神定定落在林素雁身上,却在透过林素雁不知道看谁,“但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然领一份薪水,就有责任给檀岛塔治下的所有人,包括普通人,争一个平等生活的机会啊。”
林素雁心念微动,左淮清的话好像迷迷糊糊让她想通了点什么,转瞬即逝。左淮清敛神继续道:“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里里外外收到过几十份招揽意味的信,我让副官全都按下不表。”
听到这里林素雁已经能连上了,咽了下口水道:“那后来卓邦家那个最高领袖的事又是......”
“现在大家对他的定论是什么,野心家还是修正主义?”左淮清笑了,眼神凉薄得过分,“他的设想是好的,找个引子点炮,把配额不均拎到台面上来说,但他太没经验,做得太急了。”
“那也是个可怜人,还有人记得他的本名叫班德尔.卓邦吗?讲都讲到这了,再给你补一个小tip吧,班德尔是他家女儿非婚生子,青春期前半段努力的动力就是让家族认可自己,后半段则是一直在密谋把整个卓邦家炸了,把生他出来的那个女人千刀万剐。愤怒是有,但估计也是因为愤怒,下手太没章法了,现在估计被锁在哪个疗养院里等死?”
林素雁已经听呆在原地,比起惊讶卓邦家的内幕,她更想问左淮清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左淮清抓到她的眼神不辨真假地咧嘴:“大小姐,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人护着有人擦屁股顺风顺水按部就班就能晋升?别天真了。”
最后事态引燃都发生的太快了,班德尔一夜被牵扯出十宗罪羁押待审,屡次被拒绝的商会在领主等人的默许下磨刀霍霍,下手前他们内部就已经准备好了接替左淮清位置的人。
听完林素雁整个人都木了,狠狠一咬舌尖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血腥味先所有触觉一步占据整个躯体。
左淮清坐在那里,波澜不惊。个中博弈她没细说,寥寥几句林素雁已经读满了血雨腥风的味道,完全想象不到左淮清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走钢丝的。
抬眼,却看见左淮清表情意外的温柔,像一个长者爱护自家小辈一样,才知道她身上那种岿然不动掌握一切的淡然从来不是天生。林素雁哑声,酝酿半天也想不出要说什么,几张纸已经被递到她面前。
与前世无数精密监测和科学配比营养膏堆出来的怪人一般的身体素质对比起来现在的她堪称羸弱了,伶仃的一把骨头,但那只手一直稳得不像话,不偏不倚地支在林素雁面前,根本忽视不得。
“擦擦,”左淮清语气辨不出喜怒,自以为掏心掏肺地劝,“你有家,有爱你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回去吧,走你的坦途。”
“那你呢?”
林素雁眼睛里血丝呈蛛网状,乍一看骇人的不行。更何况这意味莫名的三个字,左淮清脊椎过电一般,不敢细想这是在问什么。
不过很快也不需要她来犹豫了。
“你爱我吗?”
......
左淮清有一个许多亲近之人都知道的弱点,或者说习惯。所有涉及到她自己的问题她就算沉默也不愿说谎,因而安静的时间越长,林素雁笑意愈深,只是不挂脸,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身上有太多疑点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你既然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说不定哪天我就嘎巴一下原地死球了。”左淮清别过眼去顾左右而言他。
但林素雁不会吃这种骗。
“那你爱我吗?”
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时间长到林素雁以为等不到左淮清的回答了,左淮清才缓缓开口,声音小了几个度,沉吟着,无端给人一种很郑重的感觉,话却不是那么好听了:
“等你再长两年,你就会意识到人生在世不止有爱不爱这一件事,”左淮清笑着,眉间的疲惫遮不住,“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没有优先级给爱不爱这种事情的。月亮很亮,亮也没用*。”
说完,大抵还是不忍,别过眼去前一秒左淮清还是匆匆补了一句:“我不想看你这样蹉跎,你没有一定要支持我的理由。”
没想到这样说完,林素雁反而笑了。左淮清有些意外地挑眉,看着林素雁动作越来越夸张,笑到眼泪出来,笑声变调。
——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话,林素雁边笑边想,难道这就是成长环境不同带来的鸿沟吗,可左淮清刚刚不是还很理解班德尔.卓邦?
多想无益,林素雁发现自己在面对左淮清的时候总会不可避免地变得多愁善感,具体表现为一腔骂人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能把自己憋死,于是强行心平气和,拣着自己回梅州小半年的事交代完。
“我的处境没你想的那么好,老师。”林素雁难得服软,在左淮清耳朵里变得异常刺耳。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一室寂静中,林素雁有些悲哀地想大抵这就是她们两个关系的底色,建立在谎言上的初遇......不对!
我当初是被左淮清唬住了,可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用心藏,左淮清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轰然一声,林素雁此前建立的所有认知都倒塌,迟疑着扭头看左淮清。左淮清一副坦然,拿过还在弹提示的手机看一眼,叹了口气问道:“我们找到了一点......可能和你有关的事情,你想来看看吗?”
林素雁愣在那里。
*
郁白风龙飞凤舞地签完最后一个文件,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口气。
旁边秘书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上前来将所有文件归类起来送去走OA,接着走到她身后不轻不重地给人按摩,声音温柔:“王家林家的几个都表示想找个机会见一面,我查了一下近两个月他们的流水,应该是坐不住了想来找您示弱的。”
王家,林家,都是从前跟在郁苑杰后面喝汤的。郁苑杰表明退意之后就尝试过一段时间劝说郁总在自家小辈里挑一个联姻,好歹老郁总没晕到那种程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骂了。不过等郁白风上来了又明里暗里尝试,只是郁白风都不接招。
“那我不得好好接待,这可是以前挨个给我发红包的叔叔伯伯啊,”郁白风笑得眼角收束成一条线,不过秘书总觉得意思不太是那个意思。
“说起来,伊丽莎白号是不是因为报税的问题扣在马拉佛城三天了?”郁白风装作思考的样子,侧头兀自含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承基是不是有什么七拐八拐的姻亲和那边有关系?把消息放给他,事情没解决就说我没空。”
“好的。”秘书一丝不苟地记下郁白风的意思,见郁白风坐在老板椅上转来转去不说话,想提醒,“小姐,还有......”
“王兴修吗?我明天就见。”郁白风冲她挤挤眉。
“对付这种人,让他们自己起猜忌比我动手要效率多了。”
*是在网上看到的,不妥可以告诉我
写得抓心挠肝的,两个别扭人就算有过肌肤相亲心还不是靠近的,啧啧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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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月亮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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