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正值六月,恰是炎天暑月。怡心湖上蒸起腾腾热气,裕凝侧身躲入凉亭之中,见王宫中两只小宫女亦步亦趋,往湖对岸去。
凡界不便施法,她只好掏出一张匿身符,将肩上的了了放在怀中,屏息凝神。
两宫女均着粉衣,梳双髻,略高些的姑娘道:“不知大王何时能来看看娘娘。”言罢,长长叹息一声,将手中的檀木托盘稳了稳,忽打眼往裕凝的方向瞧来。
矮个姑娘欲搭两句话,被高个姑娘的声音压了下去。只听她格外分明的声音响起,道:“神女大人。”
裕凝闻言怔愣片刻,立即低头去瞧腰间贴着的匿身符,只见黄纸脆生生地挂着,上面的符文消失殆尽。
两位姑娘趋步上前,高个姑娘道:“神女大人是在寻找娘娘的宫殿吗?”
裕凝支支吾吾,将掌中的了了拢住,嗫嚅道:“是……是吧。”
了了不敢多言,紧紧合上鸟喙,装作木雕一般,却听见那矮个姑娘惊喜道:“这就是神女大人身边那只会人言的神鸟吧!”
裕凝迷茫地张了张嘴,心下紧张不已,手指不自觉地捏着了了的羽毛,点了点头。
“神女大人,奴是青衫,在王后娘娘宫中作贴身婢女,让奴引神女大人去吧。”高个姑娘道。
随后,矮个姑娘补了句:“奴是青衣。”
裕凝默默点了点头,跟在两姑娘身后。目光落在前行的两道身影之上,裕凝斟酌片刻,道:“你们认识我吗?”
青衫微微侧头,面上笑意不减,道:“神女说笑了,您庇护大越已久,全国上下都识得您。”
闻言,裕凝尴尬地笑了两声,试探道:“那……我什么时候回宫的?”
此话引得青衫青衣皆回头来,青衣道:“神女大人行踪不定,奴也不知晓。神女大人也不记得了吗?”
了了在裕凝手中蛄蛹着,道:“或许是你生得像他们的神女呢?”
裕凝默言,手中捏着失效的匿身符,忐忑地走出怡心湖,路上遇到许多宫女太监,他们皆低头行礼,称她一声“神女大人”。
走着走着,裕凝心里更有底了,抬起头来欲仔细观察一番,青衫回头道:“神女,我们到了。”
面前是一方红色木门,门柱上盘绕着细黑的蛇雕,蛇眼以红宝石为主,缀上零星的黑色碎石。
红色蛇眼在日光下泛起诡异的光。
裕凝紧了紧嗓子,跟着青衣青衫进入殿中。
此处是大越国王后的寝宫,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裕凝欲抬袖掩住口鼻,面前的一道细密珠帘被青衣青衫二人拉开,她的动作顿住了。
脆弱的王后卧在圆榻之上,被红色的帷幔遮挡着,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这影子却如纸糊的小人一般,脆弱瘦小,气息浅浅。
圆榻一侧摆放着一方小小的摇篮,熟睡着一个婴孩。
裕凝想看得更清楚些,抬步往里走了两步,被青衣拦住道:“神女,王后初初生产,见不得禽类。”
裕凝垂头看了一眼手中迷茫的了了,递予青衣道:“你替我看着他吧。”
随后,裕凝将外袍脱去,蹑手蹑脚地上前去,她先是凑近帷幔,细细听了一阵王后的呼吸声,知晓王后意识清醒着,她便出声低低唤道:“王后,你如今身体如何?”
王后似有所感,微微动了动身子,耳畔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声,须臾,王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拨开了扎眼的红色帷幔。
王后清丽的面容缓缓显现出来。
裕凝躬身蹲下去,离她更近一些。王后睁着眼,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声音仿若漂浮于高处阁楼中一般,她道:“神女,你许久没回来了。”
裕凝噤声,她毕竟只是与这神女生得相似的冒牌罢了,多说多错。
王后声音淡淡道:“你也是因为蛇胎的事情回来的吗?”
“是……吧。”
“神女,大王最听你的话,你一定一定要救救越国,”微凉的手搭上裕凝的手腕,她怔愣一瞬,王后已紧紧握住她,急声道:“否则,百裔会遭报应的……”
王后仰面躺着,气息急促,胸脯急速地起伏着,裕凝反手按住她的手腕,轻轻拍了拍,道:“别怕,王后。”
青衫走至身侧,跪坐在床榻旁,低声唤了几声“娘娘”,将手中端着的汤药喂给了她。
王后眼角缀着两颗晶莹的泪,平复一番后,虚弱地睡了过去。
裕凝起身看向摇篮中的婴儿,垂眸打量片刻,确定这便是她要找的周缔。
手掌缓缓贴近熟睡的孩子的胸口,裕凝的胳膊忽的被人按住了。
青衣道:“神女,小公主昨日降生,脆弱得很。”
裕凝紧张道:“我不是要掐她,我就摸一摸。”
青衣不依不饶:“神女,不可。”
裕凝手中捏着解开封印的法诀,此时箭在弦上,她施法压下,胸腔里翻涌起血腥气,随后悻悻一笑,道:“好。”
顿了顿,青衫回头对裕凝道:“神女可有法子救救娘娘,娘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青衣绷着一张脸,默默隔开了裕凝与摇篮,双眼盯着裕凝的动作。裕凝略有些尴尬,道:“多多休养,王后总会好起来的。”
话落,从袖袋中取出一纸黄符,她递给青衫道:“这是培本固元的符文,你将它烧成灰烬,兑在王后的汤药中吧。”
青衫将信将疑地接过去,道了声谢。
裕凝环视一周,随意扯了个由头要走,向她们讨要了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太监便奉上一只精致的鸟笼来。
裕凝看了一眼,忙将笼子打开,从中取出了了来。
了了晕头转向地瘫倒在裕凝手中,翅膀挣了两下,闭上双眼睡去了。
裕凝捧着了了,没什么别的动作。青衣端着溶了血的铜盆,缓步而来,道:“神女,需要奴送您往陵墓吗?”
“什么?”
裕凝仔细辨听一番青衣口中的地方,又听见青衣补充道:“神女大人往日在陵墓中修养,奴以为今日也是如此。”
“可需奴为神女另寻一处歇脚的宫殿吗?”
“不必了。”裕凝对这处陵墓生出几分好奇,道,“你为我指个路就好。”
青衣细致地讲了。
裕凝点点头,道:“好好照顾王后吧,我自己去。”
言罢转身走出殿去,转过王后寝殿前的红木大门,裕凝走上了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侧俱是红墙,墙面斑驳,走了几步,空中弥漫着灰尘的气味。
了了仍旧睡着,裕凝低头看了一眼,疾步走着。
一道灰色的身影自远处趋步而来。
裕凝注视着,身影慢慢在眼底清晰,是一个戴着灰色高帽的小太监,浑身灰扑扑的。
他垂首低眉,手中端着一只陶锅,直直地从裕凝身侧走过。
裕凝随意看了一眼,闻到一股肉香。
香气醇厚,与寻常牲畜的肉味不同,这阵子香气更精纯一些。裕凝回头目送疾步的小太监,抱着了了离开了。
陵墓是越国这一任国主登基那一年下令修建的,如今已落成,只是寻常人不得靠近此地。陵墓建在荒芜的半山腰,入口杂草丛生,潦草地遮掩了陵墓的石门。
石门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由一道机关锁定着,裕凝看了两眼,取出一道穿门符纸贴在石门上。
她进了陵墓,门上的符纸也随风消散了。
门后是一处漆黑的空间,裕凝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火折子,举着四下看了看。
了了仍旧睡着,裕凝便将它也放入了乾坤袋。
缓缓走了几步,眼前忽的开阔明亮起来。狭长的甬道后是一方墓室,空空荡荡的,除了被夜明珠照透的尘埃,一无所有。
远远的,裕凝感知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她立刻绷紧了身子,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一番,走至一扇紧闭的门前,若有所思。
“姑娘!救救我!”
了了的声音却猛然响起,在空荡荡的墓室中格外洪亮。
裕凝低头解开乾坤袋,却见楼玄尽一手制|服了了,一手握着缩小的松烟剑,从袋中跃身出来。
他仍是只有小灵仙般的大小,气势却分外强大,横眉冷眼对着裕凝道:“你们为何要绑架我?”
了了的脖子被楼玄尽幻化出的法带束缚住,扑腾两下翅膀,可怜兮兮地发出几声“嘤嘤”。
“大人,你误会了,”裕凝绞尽脑汁思考着说辞,面上赔笑道,“以您如今的身量,若在冥界被人发现,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楼玄尽冷笑一声:“以我的修为,这种荒蛮之地的人还不足以对我构成威胁。”
荒蛮之地么?难道在楼玄尽的眼中,冥界竟是如此么?
裕凝胡乱想了想,道:“大人,您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冥界的原因了?”
或许没什么缘由,毕竟裕凝认识楼玄尽的时候,他已经在地府千年之久了。
楼玄尽神色不虞,没有言语。
裕凝随即道:“大人别担心,等我做完手头的事,就为你去寻变回来的法子。”
楼玄倒没什么动作,瞥见裕凝腰间的传音铃,他道:“你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顺着楼玄尽的目光,裕凝低头看见金光闪闪的传音铃,随即取下,凑到楼玄尽的面前,诚恳地说道:“这应当是地府鬼手一只的吧……我的这个,是你送我的。”
裕凝想起水牢的事,话囫囵在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闻言,楼玄尽只静静地悬浮着,若有所思地盯着传音铃看。
等不及的了了无奈动了动翅膀,示意裕凝解救它,被楼玄尽侧目的白眼吓了一下,蜷缩着身子不动了。
楼玄尽挥手解开了了脖子上的法带,正欲开口,被一声“谁在里面!”吓愣了。
裕凝着急忙慌地将了了与楼玄尽往乾坤袋里塞,四处张望欲寻一处藏身之处。
塞完了了,她忙取出一道匿身符,还不待她将符纸贴在身上,出声之人已进入墓室,叫住了裕凝。
“你是谁!”
狗作滚回来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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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越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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