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拿到内门考核第一再说。”
直到祝曜躺在偏殿的竹榻上,眼皮沉得快要合上时,南宫晚的这句话还在她脑海里回响。
如同魔音贯耳,驱之不散。
内门考核要考基础符箓、阵法图谱,还有五行生克的辩证题,之外更要考灵力掌控的精度,最关键的是还有实战。
这几年来,别说通过考核了,她几乎每次都是倒数。
主打一个参与感。
她甚至怀疑师尊是不是不想教她,故意给她做局设难度。
祝曜摸了摸身旁千帆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安心,她叹了口气,安详地闭上眼。
算了,睡觉吧,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片刻,祝曜便沉沉入睡,或许是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她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没再做什么血腥的梦。
只是隐约梦到有人给她煮了一碗面,清汤寡水,什么都没加,只放了葱和盐。
她皱着眉说不吃,甚至极其想吐,极其痛苦。
那人冷笑道:“家里没别的了,爱吃不吃。”
她依然不想吃,便怒骂:“你有病啊!我都说了我不想吃!”
此时,那碗面却突然活了似的,开始追着她跑,还发出闷闷的声音:“吃。”
“吃。”“吃。”
祝曜要被吓死了:“吃、吃!我吃还不行吗。”
可嘴还没张开,脸上就传来一阵湿漉漉的痒意,她猛地睁眼,千帆正伸着舌头舔她。
原来是梦,太好了,不用吃了!
她推开千帆,迷迷糊糊望向窗外,远处苍山渺远,昨晚大概下过雨,一夜过去,阳光照进来,浮尘在光里游动,有种洗尽铅华的清透。
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阿曜,已经巳时了。】
“啊——?”
祝曜神色复杂,几秒后,才兀地反应过来:“没事,今天是休沐日呀,不用上学。”
【那长风那边怎么办?】
祝曜不甚在意地摇头:“我休沐日素来不爱出门,她不会发现我不在的。”
“但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为何?】
“换衣裳呀。”祝曜坐起身,望着自己的夜行衣,一本正经地问:“你说我今天穿哪条裙子好?”
【……】
它还以为祝曜有什么要紧事,看来还是高估她了。
二二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始夸赞:【我们曜儿倾国倾城楚楚动人蕙质兰心人美心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仙女下凡穿什么都好看。】
祝曜:“……你能断句吗?听得我头晕。”
她不紧不慢地回到眠星院时,恰好与她往常休沐日起床的时间差不多。
不知为何,一个赤色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等换好衣裳站在镜前,她才发现自己竟挑了件绯色绣花对襟。
艳色穿在她身上,半点不显俗艳,反倒衬得眉眼愈发灵动,明媚得恰到好处。
这是长风为她束发时的想法,她望着祝曜头上的慵来髻微微走神,私心给她插上了一支金灿灿的步摇。
“长风。”祝曜忽然喊她。
长风收回思绪,将最后一缕碎发别好:“怎么了小主?”
祝曜望着镜中晃动的金步摇,随口一提:“哥哥昨晚有来过吗?”
长风如常回答:“在你熄灯歇下后,首座貌似在院门前驻足了片刻,并未进来。”
“不过他院里的灯亮了一夜。”
祝曜顿了顿:“那他今晚还回来吗?”
长风道:“不出意外会的,首座每晚都会赶回来。”
祝曜点了点头,让长风离开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小几上摆放着的一张符箓。
是秦宝宁早晨给她回的传音符:
【曜儿?你有何急事?我昨日在西城处理未了结的琐事,来回折腾到了今日。若无安排,可到膳堂细说……算了,还是中午吧,反正你早上定是起不来的。】
祝曜等到现在回复:【1】
表示收到。
她垂下眼睫,想起南宫晚昨晚说的话。
“闻獜兽失控,多半是人为。”
冰梅果的酸涩口感仿佛还在舌尖漫延,顺着喉咙往下,连带着心口都泛起一阵淡淡的涩。
秦宝宁,那日为什么要带我去摘冰梅果?
为什么要试探我?
祝曜轻声发问。
……
“听说这次灵兽又伤了个弟子?上次让那孽畜跑了,好在这回有长老路过,当场了结这畜生。”
邻桌弟子的议论声飘过来,祝曜握着杯子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她垂眸,看来,晏迁真的帮她把事瞒了下来。
直到秦宝宁喊了祝曜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此时她正托着腮坐在窗边,放下手中盛了冰梅汤的白瓷杯,望向秦宝宁,唇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虽然忙了一夜,但秦宝宁瞧着比她还精神。
秦宝宁:“想什么呢?我问你吃什么。”
祝曜“啊”了一声:“不知道呢秦姐。”
秦宝宁思考片刻:“那吃葱油拌面?”
祝曜面色一僵。
为什么……又是面?这面非得追她吗。
秦宝宁见她心不在焉,微眯起眼:“祝曜,你有事瞒着我。”
祝曜顿了顿,有些无语:“你不也是吗。”
秦宝宁也笑:“行,扯平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追问,只安静地享用这一顿饭。
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便是不必剖白所有心事,懂得彼此眼底的欲言又止,便胜过千言万语。
祝曜执起竹筷,指尖微拢,轻轻挑起碗里的面,全程没发出半点声响,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优雅之感,连头上那支金质步摇都没晃过半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品什么珍馐,实际上这只是一碗葱油拌面而已。
她不徐不疾地用手帕轻按唇角,又取了一碗冰雪冷元子来。
晶莹的元子盛放在精美的青瓷碗中,表面点缀着桂花碎。
祝曜往碗里倒着糖浆。
秦宝宁稀奇道:“怎么了曜儿,没吃饱?还有,你何时这么喜欢吃甜的了?”
祝曜摇摇头,步摇随之发出轻响:“不是呢,是给别人的。”
秦宝宁追问:“那人很爱吃甜?”
“不晓得。”祝曜笑了笑,一脸认真:“但是这样一来,便知道不是买的,而是我自己做的。”
秦宝宁:“……”
冷静,不要动气。
不知倒了多少下去,祝曜终于对自己的杰作满意点头,把冷元子装进紫檀八角食盒中,指尖在食盒边缘轻敲了下。
她抬眼看向秦宝宁时,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哎呀,宝宁姐姐,这次记得给钱,我先走了,下次见。”
秦宝宁了然。
祝曜提着食盒离开,裙摆扫过膳堂门槛,檐角的银铃被风拂得轻响,她抬手拢了拢被吹乱的鬓发。
步摇一步一响。
出了膳堂,石板路被日头晒得滚烫,道旁的绿丝绦垂落,喧闹的人声渐渐淡了。
日头大,她走在阴凉之处,余光好像瞥见了一道深灰色衣角,但她没理,仍然走得专注,走得轻快。
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声,抬眼,轩清门那道牌匾已在眼前。
【阿曜,为何突然想起见应怜看?】
祝曜驻足门前,眼中多了几分清亮:“对呀,昨日被她救下,还没来得及道谢呢,正好,也拜访一下这位……内鬼师姐。”
她向守门弟子说明来意,对方匆匆汇报后,折返带祝曜进去。
片刻后,弟子停下脚步道:“应师姐就在里面,这位师姐请。”
祝曜对他点头笑了笑,瞧着那弟子红着脸退开,才迈步往里走。
“应师姐。”
一进屋,气温骤降,炎夏的燥热被隔绝在外。
应怜看正在案前批阅卷宗,一身水色公务服,衬得她容貌愈发清透,手中墨笔在纸上划过,抬头看了祝曜一眼:“师妹?找我何事?”
祝曜放轻脚步过去,将食盒往案边一搁,笑盈盈道:“多谢师姐昨日出手相助,我做了冰雪冷元子,师姐尝尝?”
也不管别人要不要尝,便擅自将食盒打开,浓郁的香甜漫开来,与此处清冷格格不入。
应怜看轻轻皱了皱眉,她放下笔,视线落在元子的桂花碎上。
不知为何,忽然联想到了祝曜头上的步摇。
她收了思绪,语气依旧温和:“本职而已,师妹不必多礼。”
应怜看对人笑时,唇会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也总是温暖的。
可若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笑意从未真正落到实处,仍然给人一种寒冷之感。
祝曜权做没看见:“好,那师姐不尝尝吗?”
本想尽快把人打发走,可她的目光诚恳,甚至算得上是炙热,让应怜看有些不知所措。
因此只好退让,终是执起瓷勺,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蜜渍的浓甜和冰沙的凉意在舌尖化开,应怜看不曾尝过如此甜腻的食物,竟让她微微怔愣。
祝曜巧笑倩兮:“应师姐喜甜?”
应怜看神色恢复如常,那一瞬的怔愣仿佛只是错觉,“师妹用心了,但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说完,她便开始懊悔,她不应该说话如此直白,为何在祝曜面前就不能伪装得当。
自幼便学习如何戒妄念的人,不应该如此。
祝曜不知想到什么,轻声道:“没有吗?看来习得冰灵体真是要心如止水。”
说着,她指尖在食盒上轻轻一点,那几颗满是糖浆的元子漫上薄白寒气,冰晶凝结,如同雪花,浓稠的甜腻变成了合适糖衣。
祝曜继续开口:“师姐,我这个凝冰术用得如何?”
应怜看终于开始认真打量祝曜。
祝曜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以前那样。
——漫不经心,油嘴滑舌,做事出格。
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她很意外祝曜能使出凝冰术,她能察觉到那股灵力的流动,控制得极为精确。
也许她并非不学无术。
“师妹用的很好。”应怜看没再看祝曜,只低声道:“不过我今日事务繁忙,师妹请回吧。”
“那我下次再来请教师姐。”
祝曜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离开轩清门后,她才找了个树荫蹲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二二,我好累啊。”
二二疑惑:【阿曜,你不就送了份甜品吗,累什么?】
她撇撇嘴:“那我给她讲道理了呀,这叫话疗,懂不懂?我付出很大的。”
【道理在哪?我怎么没听到。】
祝曜:“……”
【行行行,那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可是今天天气真好。”祝曜抬头看了看天,开口道:“该找龙傲天叙叙旧了。”
二二:【……】
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又在哪?
道理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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