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单于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心思跟他们继续客套,听贺汀总结了得失,就让除了伊人呼渠以外的人都下去了。
不知道他们进行了怎样一番交谈,总之单于在结束之后,大发雷霆。
听说单于对于伊呼渠的盲战行为,尤为愤怒,并没有听他多费口舌,收回了他的用兵权,让他回自己的辖区好好反省,无事不得再踏入王廷半步。说好听点叫反省,其实就是被幽禁。
贺汀带着黑衣少年回了依云殿。
深秋了,院墙边的杏叶落了满地,秋菊已经开开合合几回了,这里的秋凄美却不萧条。
一入门,正看见呼晴一脸兴奋地端着一个木盆出来,嘴里一直在喊着:“其其格,快来快来,快看它开花了!”
在扁杏树下荡秋千的姑娘闻声转过头去,她看到那木盆里的花,眼睛都亮了,兴冲冲地跳下秋千。
二人有说有笑地围着那盆花看。随后欢闹中呼晴偏了下头正好对上门口贺汀的视线。
贺汀这时才勉强卸下了满身疲惫,冲她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呼晴一下子就怔愣在原地了,她就这样看着贺汀走到她面前。
“想什么呢?怎么愣神啦?”贺汀问。
呼晴长了半天嘴,最后才艰难吐出一句话来,“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
其其格也在旁边开心地喊:“哈!中原人我们终于又见面啦!”
呼晴小声提醒她:“要叫贺公子。”
贺汀看着她们眼里涌出难得温柔的涟漪。他回道:“是的,我回来了。”
贺汀知道呼晴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姑娘,他和崔先生外出的这段时间,她一定听说了不少事情,很担心他们。
安抚好呼晴之后,贺汀向她介绍,“对了,这位是我从襄国带来的朋友。”
呼晴对着黑衣少年笑了笑,“这位公子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黑衣少年有片刻的怔愣,其实贺汀也不知该如何向呼晴介绍他,无论是他的族人还是旁人,大家都只称呼他千里浊人,可不只是有他可以叫千里浊人,他放下这个称号之后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替他顶上。
于是贺汀便没在自作主张地介绍,他把这个机会留给黑衣少年自己来决定。
可是黑衣少年只是站着,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呼晴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尴尬,人家不想说,干嘛非要多嘴问那一句。
后面贺汀很自然的带着轻笑接过话去,“我这位朋友不善言辞,有些腼腆,等他熟悉熟悉就好了。”
“对了,崔先生还在王廷,处理一些医术上的事,要晚些回来。”贺汀看着她说。
呼晴点了点头,说自己先去把晚饭备上。
晚上的依云山很静,所以静中的喧嚣声就格外明显。
三人吃过饭,贺汀和呼晴不住地交谈着,其其格闹了贺汀好半晌,才觉得累了,在方桌旁眨着充满困意的眼睛。黑衣少年除了吃饭的时候就没张过嘴。
末了,其其格熬不住了,她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呀,呼晴阿姊我想去睡觉啦!”
贺汀看她困成那样,起身收拾碗筷,“那大家都快去休息吧。”
呼晴忙拦住他,说这些她来就好了。
贺汀说不能老让她一个人来干这些,呼晴还欲阻拦。
“你呀,总是闲不住。既如此,那你就带我这位朋友去客房吧。”贺汀手没闲着,拿了碗筷去水桶旁。
于是呼晴带黑衣少年去了依云殿的客房,临走时还不忘对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其其格说:“哎呀,走反了,别跟着我啦,快回去睡觉!”
贺汀将碗筷拿出来擦拭时,崔伯午推开了院门。
他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快步走到贺汀身边。
贺汀觉得他一定是有事,于是抬眼看着他说:“崔先生回来了,在王廷用过晚膳了没?”
崔伯午拉下贺汀拿布擦拭的手,“快别擦了,有重大情报!”
说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很明显的快意,“太子,快不行了。”
“此话当真?”贺汀也有些意外。
这次回来在王廷见到伊侯单于,只看他一副病色,结合在出使路上贺汀收到的数封催函,让其尽快找出巫月族人,他们早已联想到一些事情。只是现如今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跟自己联想总归是更震撼一些。
“方才我和众医官、医士被召到太子寝宫,虽未近身,但我已看出他气若游丝了。他们说太子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数天,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治好,现在干脆把上次跟随接太子回王廷的医者又重新召集在一块了,这是最万不得已的对策了。”
贺汀听罢,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他一字一句道:“哦?那就由我来添这最后一把火吧。”
翌日,伊呼渠被专人遣送回辖区,于此同时,民间流言四起,大家都在传:奉月单于王位不正,天谴降至,太子天命将殒。
越传越邪乎,止都止不住了。
伊侯单于火速把贺汀召到了王廷中,贺汀看着他。
“贺卿,你知道的,孤很信任你。眼下有件事,孤思来想去,只有交付于你了。”
贺汀拱手而言,“承蒙单于青睐,贺某感激涕零。陛下之事乃为国事,贺某必当鞠躬尽瘁。”
伊侯单于露出一丝惨白的笑,他咳嗽几声,“好!好!贺卿,孤现在要你交出巫月的千里浊人。”
贺汀错愕地抬起头,“陛下·……”
“孤昨夜与左谷蠡王深夜交谈,从他口中得知了贺卿未向孤禀报的一件事,原来贺卿此行确实收获颇丰,那千里浊人已经被你找到并带回了。”
贺汀故作为难地说:“陛下,真的不是臣有意隐瞒,实在是那千里浊人不好控制,臣怕会伤到陛下的龙体,昨夜见陛下一副忧思过重的样子,所以想着还请陛下好好歇息之后我再将此消息向陛下禀报。”
“望陛下勿怪。”
伊侯单于阴恻恻地说:“贺卿的心思,孤怎会不理解呢?只是眼下太子一事,可等不了了。”
贺汀马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陛下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爱卿有数便好。”
出来之后,贺汀便去拜会当今最高等医官--金明伦。
听到是贺汀来访,金明伦马上迎了出来,“不知是贺大人造访,还望见谅。”
贺汀朝他颔首,“无妨,我今日前来正是奉单于之命,向金医官商讨太子一事,事关国体,还望金医官配合。”
金明伦一副看到救星的样子,他说贺汀就算不来找他,他也正好想去拜访。
“听说太子的情况非常不好,单于为此忧思成疾,金医官,还请你告诉我,自我走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金明伦诉之欲泣,“贺大人,你走之前,太子殿下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我想是多亏了你给的药方。可是几日后,我给殿下把脉,竟感觉殿下脉象及其紊乱。我当时害怕殿下出事,又联合其他医官给殿下调整了药方,可谁知,情况竟愈发严重了。”
“可否把殿下自我走后的用药记录给我看一下?”
金明伦忙找出几张药方,说殿下的用药记录全在月医大藏保管,不能随意公开。但是这几张药方是殿下用过的。
贺汀接过来依依看过,他眉头越皱越紧,“我给你的那副方子本就是个借鉴,金医官你也确实很谨慎没有过度依赖,但是你们后面的药方调整的太过频繁,而且其中有一处致命的错误。你们给殿下开的一味药含有五灵脂。”
五灵脂与那剂麻黄人参芍药汤中的人参相克,服用会产生一定的毒副作用。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医官应该具备的常识,可不知为何金明伦却忘了。
这不是最关键的,更主要的是外面的传言多多少少传入了太子的耳中,旧伤加之心病一起袭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使一个高级医官一时疏忽了呢?又是什么使太子一下子忧疾至此。
贺汀看向金明伦,金明伦脖颈处淌下几滴汗珠,他嘴唇有些哆嗦。
此时他蓦地跪了下去,“求贺大人救救我吧。我是真的不知晓右贤王和大阏氏会在太子的药里做手脚,我真的不是同谋啊!”
“所以你害怕把你牵扯进去,就私自隐藏了这药方?”贺汀问他,“你别太过担心,这药方只是其中一味很小的助燃剂。”
贺汀把他拉起来,告诉他药方一事,贺汀暂且替他保密,一切都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必须想办法让贺汀亲自为太子殿下诊治。
金明伦应了下来,很快便以最高医官的身份屏退了太子身边的医者,并告诉他们自己新学了一手医术需要独自为殿下诊治。
当然诊治过程中,会留下一名王廷的监督员,负责记录和监视。
于是贺汀在金明伦的掩护下,伪装成监督员。
掀开帷帘,接近太子床榻。贺汀每一步都走的极稳,一步步像是踏过了那些猩红的灰烬,重重地。
隔着薄薄的纱帐,贺汀看到了那个面若死气的太子。他的脸毫无血色可言,贺汀抽出他的胳膊给他号脉。
期间贺汀一直沉默不语,末了金明伦紧张地问他情况如何。
“太子殿下是中了邪祟。”贺汀摇摇头。
“什么?怎会如此!”金明伦不可置信且绝望地抓住贺汀的衣袖。
“太子殿下因为遇刺一事本就元气大伤,后因调养不善,下元虚惫,再加之他一定听谁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忧恐太过,损伤心气,致鬼邪乘虚而入,为鬼所着。”【1】
“可有破解之法?”
贺汀对他说自己曾在古医书中看到过一个治疗方法,或许能够一试。
金明伦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点头同意了。
“太子殿下贵躯藏气受伤而神魂失守,现在我得给殿下艾灸来使其魂魄安定。”
说着,给太子服下睡圣散,让金明伦取来工具,在太子的巨阙穴上艾灸五十壮。又灸石门穴三百壮。【2】
正所谓邪祟能着人,人亦能趋之震之。艾灸过后,太子睁开了眼。
金明伦连忙上前查看太子情况,他颤颤巍巍道:“太子,太子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醒了!”
贺汀忙拉住他,“切莫惊扰殿下,须得等殿下自己慢慢缓过来,之后若真的苏醒请依照医书服用姜附汤,再加之以镇心丹,想来殿下应该会有所好转。”
金明伦忙答应着,他问是不是现在就要去准备。
贺汀点头回应了。
最后嘱咐他,太子殿下有苏醒迹象的事情,先不要声张出去。
【1】邪祟一处出自《扁鹊心书》,文中治疗方法借鉴此书案例【2】壮:是艾灸的计数单位,每艾灸完一个艾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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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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