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的郎宁看着记忆中的周珉觉与那个怪物达成协议,神情冷淡,看上去没有任何触动。
他看着周珉觉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连续好几天,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出来觅食,在郎宁的卧室门前矗立良久,然后安静地离开。
周珉觉日益憔悴,他在房间里时而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时而对着白墙痛不欲生,跪地乞求,仿佛身体从内部发出争执,常常走到一半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来,像个废人。
直到某一天,周珉觉走出房间,荣光焕发,他神色如常地与每个人相处,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没那么咄咄逼人了,更加平和冷淡。
而郎宁和他又恢复到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状态,但很多次郎宁都对视上了他扭曲凝视的眼神,只不过周珉觉每次都是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郎宁觉得奇怪,却认为这样也好,反正齐健那伙人在上次周珉觉出手帮助他之后就没有在明面上为难他了,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一潭死水、无人在意的状态。
周珉觉对他冷淡与否,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只是后面周珉觉竟然想要杀他。
他们那时候关系很僵硬,明明之前已经在缓和了,但是周珉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那半个月里,郎宁主动找过他几回,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加上周珉觉出来之后怪异的态度,两人刚刚升温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
所以当周珉觉主动提出想要教他游泳”的时候,郎宁犹豫了一下。
只是看到周珉觉坦然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郎宁不是很想拒绝,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前半部分他们相处的很正常,周珉觉很有耐心地在教他,他脸色苍白,大夏天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下水,只在岸上指导。
等到郎宁扑腾的有模有样之后,周珉觉也跟着下了水,他有意炫技,在水面换了好几种姿势,修长的手臂上一层薄肌发力,流畅的脊背曲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格外显眼。
溅起来的水花有意无意地往郎宁方向洒,故意惹人一双湿漉漉的眉眼朝着自己觑来,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眸看上去没有平日里那般无情。
十六七岁的少年最经不起激,两人很有默契地比试了起来。
郎宁进步很快,但是毕竟是初学者,扑腾时难免会呛水,他跟着游了一段距离就放慢了速度,转身准备上岸。
不料他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那东西猛地发力,郎宁被迫向后拽去,陡然没有任何准备就整个人埋进了水里。
满是消毒水气味的水一下充斥了口鼻,压得他胸口疼,眼冒金星。
郎宁下意识低头看过去,是一坨很长的黑发,在蔚蓝色的水中摇曳,乍一眼看过去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黑色的发丝缠住了他白皙的脚踝,狠狠勒了进去,竟然怎么也挣不脱。
下面更是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他被引着,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排水口的边缘,而排水系统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越接近这个洞口,头发也越来越多,缠住了他的四肢,并试图捂住他的口鼻。
郎宁愈发奋力地挣扎,尽量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奇怪的是周珉觉仿佛凭空消失了,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郎宁在水底转头查看四周,也没有发现周珉觉的身影,被丢弃的恐慌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偌大的游泳馆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此时还快要被淹死了。
郎宁仰面躺着,被黑色发丝迅速裹挟着带往排水口,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看到了远处的岸边上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走来走去,仿佛很激动。
千钧一发之际,郎宁双脚触碰到了泳池底部,生死关头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力向上蹬。头发一样的东西被崩断了,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痕。
郎宁冒出头,赫然对视上不远处蹲着的周珉觉冰冷的眼神。
他脸色苍白,只是两腮处浮上奇怪的红晕,唇色也是鲜艳的红,仿佛刚刚很激动。
周珉觉不知何时穿戴整齐,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还戴了一个暗红色的领结,矜贵优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如同打量一件物品。
“你居然没事?”他缓缓开口,语气充满遗憾。
郎宁察觉出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周珉觉那边,想要从另一头上去,却仍然没有躲过周珉觉的围剿。
那一下午,周珉觉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也好像没变,他言语恶劣,咒骂郎宁去死,不带脏字地把郎宁和方晴辱骂了一顿,但始终笑吟吟的,松弛有度。
但郎宁始终没能上岸,他被周珉觉一点点扒开握住岸边的手,强行推回水里。周珉觉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把黑色的雨伞,每每看见他冒出水面,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戳,硬是把他打回水里。
郎宁被那水中突然出现的发丝折磨的不敢回到泳池中间,又要警惕被周珉觉按进水里,还要直面周珉觉言语间毫不掩饰的恶意,身心俱疲。
他在水里泡了很久,身上的皮肤都成了令人不适的肿胀惨白模样,出现了明显的褶皱。
而始作俑者洋洋得意,留下了一句“你最好早点去死”就扬长而去。
记忆里恶劣的少年与前段时间抱着他乞求原谅的青年重合,都很模糊。
郎宁面色平静,原来他真的被鬼上身了,原来周珉觉竟然在背后默默守护他,原来周珉觉竟然是个好人呀!
郎宁轻描淡写地盯着插在心口干枯清灰色的手,因为剧烈的痛苦,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俨然命不久矣,但他目光逐渐温柔,顺着手抬头向上看着勉强维持着周珉觉人形的怪物,露出了无声的笑。
他嘴型动了动,声音很小吐出了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信!”
面前的东西显然开始躁动起来,身体四周开始腾出黑雾,它的骨骼发出“喀喀”的声音,内里似乎有其他东西不服管教,想要挣脱出来。
过了一会儿,地上多了一摊肉泥和灰白色的皮,空气里沁着一丝死老鼠的味道。
那张皮蠕动在郎宁脚下,像是触手一般缠住了他的脚踝,蹭了蹭光滑细腻的肌肤。人皮轻飘飘堆砌着,依稀能认出是嘴唇的地方不甘地张张合合,若是有人会唇语,必然能认出来——
人皮在说:“阿宁,你怎么不信我——”
***
另一边,复活过来的“周珉觉”站在别墅门口,他目光空洞,浑身沾满了新鲜泥土和枝叶,很体贴地没有进去。
别墅大门敞开,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屋子正中摆放着的照片。黑白色相片上的青年仿佛活过来了,眉眼生动,止不住在笑,只是五官间萦绕着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黑气。
照片前供奉着四柱香火,烟气缭绕,“周珉觉”就是被这断断续续的青烟吸引过来的。
它贪婪地耸鼻,吸食着里面掺杂的人血气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周迟站在里面,浑身浸染了奇异的香火气息,他的金丝眼镜碎了一个洞,发丝也有些许凌乱,但整体上算得上得体。
他笑容可掬,冲门外的庞然大物招手:“快进来啊,珉觉。”
周迟瞥了一眼瘫软在屋外阴影处的方晴——不知为何,她居然没有死。
这会不会饿到珉觉,他心里直犯嘀咕。
瞧珉觉闻着血腥气息眼冒绿光的模样,他怎么不去找方晴?
按理说,方晴先前在地下室被放血,现在浑身都是血泥,在珉觉眼中应该很可口才对……
周迟神情癫狂,眼眶泛红,身体激动得颤抖,理智被彻底湮没。
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他能让人死而复生……
这算什么邪门歪道,这明明就是神!
尸体看着他手舞足蹈地发癫,静静的对他说:“爸爸,我好想您,为什么我回不去家。”
周迟动作呆滞了一瞬间,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说:“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快进来呀,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说的是二楼被黑色布料包围的严严实实的那个房间,里面是暗红色,床也被装修成了翻盖棺材的样式。
他的儿子会在里面先修养一段时间,然后就会慢慢正常。
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死讯,知道的都要死了。
珉觉可以直接恢复之前的正常生活,噢不对,是会比之前更好的生活。
周迟眼光闪过一丝阴狠,很快又面色如常。
但是“周珉觉”还是没有动弹,它混浊的眼珠转动着,声音哀哀:“爸爸,您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您?屋子里,屋子里您放了什么东西……”
周迟察觉到不对劲,大步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
它面目肿胀,先前周迟以为是尸体腐烂程度太高导致的,此时细看却并不是。
恰恰相反,它的皮肤看上去很细腻,像婴儿般那样嫩滑,只是裹满了灰尘泥土,所以被人误以为是肿胀。
而它的整张脸上赫然印满了鲜红的婴儿手印,眼神茫然,仿佛完全没看到近在咫尺的周迟,怯怯地不敢触碰台阶,仿佛屋里有它更惧怕的东西。
“不应该,不应该啊……”周迟被那张脸骇得退了半步,想起它进不来屋,转身向楼上跑过去。
他记得自己把那个人偶好好地供奉着,怎么会出纰漏呢?
然而周迟丝毫没注意到,当他走后,身后的尸体摇晃了两下,晃悠悠地跟着他进了屋子,完全没有被限制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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