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谢鸢：“如果四方域真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释怀……”
沈随慌了神了，问到：“你到底在说什么？”
倏地，大禅师当即怔住了，一抬头，就说：“来了。”
谢鸢率先冲出屋外，她看见了地平线上一抹橘红正将无数高楼拦腰斩断。两架直升飞机超着远方的薄云飞去，顺风而去，相互靠近，其间似乎出现了一道道似有若无的电流。
大禅师低眉，又开始神神叨叨：“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来了，又来了——”
谢鸢骑上电动车，回头喊：“我去一趟。”
沈随：“带上我！”
大禅师也立刻趿着拖鞋一屁股坐上自己的电动车，三人一溜烟冲出校门，顺着海边，一路朝郊外飞驰而去。
四架直升飞机之间的电弧逐渐清晰，是一道道蓝紫色的电，越拉越长，直到组成了一片轻纱般的面。它发着清脆的噼啪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地面上有许多物体都受到了那层巨大的电薄膜的影响。
直升飞机逐渐加快速度，轻纱竟然被好像被飞吹皱一般，翻涌起一个个柔软的波浪，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天空。
暗蓝色的天幕上，四个黑色剪影在其中显得执着，义无反顾地冲向远方。
***
宋砚声在昏暗的实验室中看着幽幽泛着蓝光的电子屏，电子屏监控着四架直升机的运动轨迹。
微弱的咳嗽声响起，伴随着电子屏上无数跳动的监测数据，像一首狂欢的舞曲。
“宏原子核坍缩瞬间产生的能量，足够了。”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幸苦了宋博士。”
“林上将，你应该清楚我的顾虑，我已经将我的观点重复了无数遍，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
林上将打断：“我明白，但你也应该明白，平行宇宙的现实意义是尤其重大的。突破性的科学发现总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但是对于其能创造出可观的价值，我不能否认，也应该对我们的后代负责。”
宋砚声极其不耐烦地回答：“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完全没有考虑时空弯曲带来的后果，没有考虑一旦平行时空公之于众，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每个人、每个人都会产生虚无的指望，贪念会将人性的丑恶，无限放大！你们知道吗！”
林上将的声音尤其冰冷：“我们知道，林博士你应该是有点累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宋砚声又咳嗽了两声，冷冷地回答：“不用。我要实时监测。让其他几个人都进来吧。”
林上将点头，随后转上离开。在他离开之后，又有几个抱着资料的研究员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开口了：“直升机正在朝着蓉城以南飞行，越过南海子之后，将会是上百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在那里即将激发宏原子核。已经派出军队疏散以无人区为中心，半径一百公里的居民。”
一名飞行员的声音传来：“三十分钟后将飞行至指定位置。”
***
三人的电动车被突然出现的交警拦住了，全城封闭，所有人都被禁止了出入。谢鸢穿过喧闹的人群，冲到警戒线的最前方，一眼就看见了远处几个身着军装的人。
“警察同志，前面怎么了？为什么不让走？”
警察摇摇头，不回答，只顾维持秩序。
“各位安静好不好？听我说——前面呢出了点交通事故，现在正在抢救，请大家配合好不好？注意秩序，咱们耐心等一等！”
沈随：“前面怎么了？”
谢鸢魂不守舍。
沈随：“谢鸢，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鸢猛然转头，捏住沈随的肩膀，说：“我们去南海子，那里有一座高山，能看到！”
“你究竟想看到什么？”
大禅师费劲地挤过人群，拖鞋掉了一只，刚走到她们面前，只见谢鸢又转身跑出了人群。
“啧——我在这儿遭的哪门子罪啊？等等我！”
南海子山巅，沈随费劲地跟上谢鸢，两人大气还没来的及喘上一口，就被天边突如其来的爆破吓了一跳。
那是直升机飞去的方向，只见天幕上没有出现他们以为的橘红色火光浓云，反而是一团淡蓝色的幽光，夹带着紫色的纤维状的弦，一条条泛着荧光的几近透明的弦在空中上下扭动，像是一支美丽的舞蹈。彩色的流云倒映在弦上，恍如一场远古时代的遗梦。
南海公园的草坪上有两个放风筝的孩子，纸鸢迎风翱翔，一不小心，两条引线缠绕在了一起，纠缠不清了。
谢鸢对着那场幻梦喃喃说到：“他确定了宏观量子态的存在了。”
“什么？”
轰隆隆——又是一声巨响，巨响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耳朵里只剩下一片死一般的静谧。谢鸢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她独自一人坐在黑暗幽深的夜幕里，听着心脏监护仪上最后一阵长鸣，随后狂风将一切都吹散，猛然惊醒，她被扔进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宇宙中，其中只有无色无形、变化万千的虚无，只有数不清、看不见的场和波——
整个世界都被颠倒进了一片虚空中。
直到一个矮胖矮胖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谢鸢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外婆？”
那矮胖的人影回头，那张亲切又熟悉的脸与无数次午夜梦回中的场景重合，深刻的记忆与思念随即翻涌而来，瞬间将谢鸢的感官淹没。
她在这股强大的窒息感中勉强稳住了心神，继续说：“外婆？真的是你吗？我是阿鸢啊！”
外婆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任何反应，扭头又走了。
谢鸢连滚带爬地跟上，就像小时候跌跌撞撞地跟着外婆去集市一样。
二人从一片虚无走到了一片光明之中。谢鸢含着泪抬眼，却发现这里并不是她认识的任何地方，这个宇宙中的外婆，难道从来就没有去过蓉城？
外婆不耐烦地转头说：“你这个小姑娘啦，到底是怎么了啦，跟着我老婆子做什么？我要回家的啦，别跟了，快回家去吧——”
谢鸢：“外婆，我是谢鸢啊，我是谢鸢，你还是记不起我吗？”
谢鸢又开始担心，难道这个宇宙中的外婆也患老年痴呆了？
外婆摆摆手，说：“哎哟——你这个小姑娘说谎话的啦，我哪里来的外孙女哦，我不认识你，快走吧快走吧。”
“什么叫没有外孙女？你这是什么意思？外婆——”
直到谢鸢看到两个小女孩一左一右攀上了外婆的大腿。外婆笑得很开心，弯腰对两个小女孩又摸又亲，嘴里说着：“我的乖孙孙，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老师夸奖啦？”
“走，奶奶领你们回家去，妈妈做了好多好多饭菜哦——”
外婆要走时，又对其中一个小女孩低头耳语了几句。说完，小女孩跑过来，用稚嫩的嗓音问：“姐姐，奶奶说，要不要到我们家吃饭？我妈妈做饭很好吃哦！”
谢鸢被小女孩牵着，恍恍惚惚地迈进了房门。
厨房里走出来的是妈妈，也是谢鸢的妈妈，是外婆藏在抽屉里的相册里的妈妈。
谢鸢想要张口，却噎住了。眼前这人远比冰冷的照片里看上去更加明艳，正好符合谢鸢对于妈妈的所有幻想。
她应该是温柔亲切的，做得一手好菜，她有一头柔顺的短发，喜欢穿裙子，在家里做家务时也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嗓音好听，总是拖着长长的轻柔的调子，她会在睡前讲许多绘本故事。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摸在脸上应该像如风拂面，她的身材中等，但刚好可以护住自己的孩子。
“小姑娘，这菜合不合胃口呢？”
泪水混合着白米饭，一起咽下去，喉间却被难言的委屈与思念梗住了。她好半天才咽下一口饭，捧着碗筷的手一直止不住地发抖，全身上下的酸痛让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了。
谢鸢：“好吃。特别好吃。”
“真的吗？好吃就多吃点，啊，慢慢吃，别噎着。妹妹，给姐姐夹菜，不能独吞哦——”
谢鸢抬头看着她，轻声说：“妈妈，我好想你。”
对方却一愣，扭头对着外婆，两人一笑，应该是把她当成傻姑娘了。
谢鸢却不在意，又转头对外婆说：“外婆，我也好想你……我特别后悔，后悔怎么我就不能再努力一点，没有早点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累了一辈子了，我却没能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跟你好好相处……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又骄傲又自负，倔强脾气差，你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不该对你发火，我不该赌气离家，我不该让你为我担心……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优点，但你总是那么宝贝我，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这个世界的外婆穿得干净整洁，住的地方也舒坦宽敞，俩小辫扎得精致讲究，脸色也颇为健康红润，的确不是谢鸢的外婆，因为她的外婆总是常年疲劳不堪、病痛缠身的。
外婆看着她的双眼，目光深邃，似乎想告诉说什么。
但时空瞬间静止了。
谢鸢扔下碗筷，看了看静止的母亲和外婆，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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