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锅的炸鸡柳,快来买嘞!
烤地瓜十元三个,十元三个。
乌龟五快五块,统统五块。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套圈,套圈,十元一个,十元一个,有斗鱼,有兔子,还有石膏像,大西瓜,能玩能吃,想套啥套啥!美女,美女,来玩一个试试!第一个哥送你,不收钱!
......
嘈杂喧闹的声音透过玻璃和水传导后,像是一群人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交谈,窸窸窣窣,怪异模糊。
许君言慢慢醒来,已经习惯这种感觉,只是晃动了两下残缺的鱼尾,算是又多活一天的仪式感。
他不用睁眼就知道自己又在这狗屎的鱼缸,旁边有个狗屎的摆摊老头扯着大嗓门吆喝,以及接下来狗屎的人生,不,现在应该叫狗屎的鱼生。
因为他已经不是人了,是一条鱼。
一条夜市上摆在地摊里供人套圈玩的众多宠物之一的银尾斗鱼。
市场价20,用圈套的话,十元一个圈。
现在他的主线任务是躺在鱼缸里发呆。
有一天哪个好心人把他套走了,喂点好吃的鱼粮算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中那个套那个。”摊主挺着肥硕的肚子满脸奸商笑,随手揽过一个人群里落单的小男孩,哄骗道:“来小弟弟,大人怎么不在?要不要玩一个,叔叔给你便宜价,五十一个圈。”
许君言跟往常一样躺在鱼缸里思考鱼生,闻声淡淡撇了一眼。
五十一个?刚刚还狗叫十元一个。
这么黑心别哪天走夜路嘎巴一下死了。
“谁买一条烂鱼啊,一块钱我都不买,喂我家猫都嫌臭。”显然那小孩也不是那么好糊弄,拿着隔壁摊位新买激光笔投在鱼缸上,冲着缸里的鱼晃来晃去,嘴里振振有词:“你看你这条鱼鱼尾都烂没了,鱼鳞都炸开了,眼睛也凹陷下去,很快就要死了,看我是小孩,还想骗我!”
猩红的光束从鱼尾扫到鱼脸。
许君言正四仰八叉的躺着,强烈的射线晃的他眼睛一阵刺痛,整条鱼疼的不由打个哆嗦。
在混浊的水里游曳几下。
破破烂烂的鱼尾又掉下一块银白色的碎块。
妈的!
痛死老子了!
老板一看忽悠不成,瞬间收起笑面,大手一推,“去去去,不买别捣乱,死了让你赔钱。”
“略略略,谁稀罕你的臭鱼,骗小孩晚上尿炕头,跟你那臭鱼一被窝。”小孩做了一个鬼脸,嬉笑着跑走了。
“你特么才是臭鱼!”受害鱼直接被晃的头晕眼光,半天没缓过来,又补充了一句,狗屎的小孩,祝你长大跟这老头一样阳痿早泄。
老头当然是指把他摆在地摊上的摊主,老头嘴黑心黑手更黑,许君言每天都要咒他俩小时。
当然人是听不见鱼说话。
这点许君言早就知道,最初变成鱼的时候嗓子都喊破了,鱼缸外的老头只知道往里倒鱼粮,甚至还往鱼缸里磕烟灰,差点没把他气死。
鱼咒人似乎也没什么作用,不然许君言咒他三年,他还是能在大学城这条街骗的风生水起。
许君言深知这点,骂累了,自觉的放松身体,整条鱼轻飘飘浮在了水面上。
“你看那条鱼是不是不行了。”一个声音又从外面传到鱼缸内。
“你才不行了!”许君言狠狠一瞪,身体一翻转,把翻白的肚皮努力压倒身下,晃动着残缺不全的尾巴,狠狠地瞪着说话的人。
玻璃钢反射出一张放大的鱼脸。
“你再说一遍,看我咬不咬你就完了。”许君言怒气冲冲瞪着鱼眼,除了地摊老板肥硕的肚子,玻璃缸外隐约印出两个人的身形,然而那双鱼眼被混浊的霉菌腐蚀,已经有些看不清面前那两个人的长相。
“哎,又活了。”其中一个人说着,随即叹口气:“这鱼养的,怪可怜的。”
摊主眼看来生意了,热情地走过去,拿着一堆塑料套圈,跟说话人打哈哈,“套不套?50一个圈。”
“50一个?你抢钱呢?”
“不都说你们大学生最有同情心吗?看它可怜套中就是你的了。”地摊老板掂掂手里的圈,心里暗自打量面前的两个男人。
说话的人斯斯文文,鼻梁上架着瓶底厚的方框眼镜,一看就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不过身上穿着耐克阿迪,估计有点小钱。
另一个就长的不得了了,长头发,垂腰的长发扎着低马尾,戴着圆框眼镜,穿着一身白大褂,白大褂上还带着副主任医师字样的牌子,长的很高,比他高出一个头,脸上白白净净的挺带劲,要不是有明显的宽肩平胸,老板还真看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不过这些大学生都思想前卫,男的留长头发,穿着白大褂一点也不稀奇。
刚要上前继续忽悠两句,书呆子男推推眼镜,“我是大学生,不是大傻B。”
地摊老板一噎,赶紧上前改口:“哎,今天还没开张,要不便宜一点给你十元一个,十元一个好吧?”
张安并没有理会地摊老板的话,抱着手臂跟旁边的人吐槽:“我妹妹养了一条斗鱼,也是银白色的,看这条斗鱼应该快不行了,估计过几天就死了。”
旁边的男人叼起一根颗烟点燃,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走了。”
许君言还想争论几句自己没有快不行,然而男人嗓音一出,他顿时怔愣了好几秒,睁着双大眼睛用力游了几圈凑近鱼缸边缘,以最近的距离贴近说话的人,盯了半响张着口,连忙游到最里面的塑料假山里,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张安扯扯要走的人,“哎,蓝宁,说它快死了,你看那鱼还游两圈把自己藏起来了,挺有意思的,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一样。”
“它能听懂人话?”蓝宁轻嗤,“没睡醒?”
鱼和人天差地别,应该不会有人相信,鱼真的能听懂人话。
也没有人相信人会变成鱼。
许君言藏了一会想到这点,又跑出来大胆地看了几眼,看了半天,一颗鱼心狂跳,真的是蓝宁,没看错,虽然过去了五年,但这人的样子,声音,一点也没有变。
就是长的有点高,黑压压的看过去,比那老头高了一个头。
许君言记得高中时候蓝宁也没长这么高,大脑袋,身体细细的,像跟火柴棍,搭上去硌得慌。
怎么一下子窜这么高?吃化肥了?
蓝宁点点烟灰,察觉到一股视线,便看向那鱼缸,鱼缸的鱼被他这么一盯,又闪电一样躲在了假山后面。
只露出半个秃尾巴。
蓝宁微微皱起眉,对视的一眼,头像被针扎了一下,短暂的刺痛一闪而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张安也挺好奇,“哎,它怎么一看你就躲啊?好像很怕你,刚才还半死不活的。”
许君言听完心里一阵气,谁怕啊,他许君言做人天不怕地不怕,做鱼还怕?说完深知人听不见,从假山里出来,肚皮一翻,又飘在水面上了。
蓝宁又不知道他变成了鱼,就算知道,应该也会把他做成鱼酱,踩两脚扔了喂狗之类的。
毕竟高中的时候,自己没少欺负他。
“够了,买还是不买?”没等地摊老板发话,蓝宁不耐烦地抽着烟,刚才的刺痛只当是自己太长时间没休息,薄唇吐出一阵白雾,“我晚上还要代课。”
“他这鱼都飘水面上了,我买回去干甚,我就是单纯可怜可怜。”
“可怜有什么用。”蓝宁淡淡道。
张安双手一摊,圣母心泛滥结束转头就要走,老板见生意要泡汤,连忙拦住两个人:“哎,它就这样,会装死,我给你十块一个,别走啊,五块,五块行了吧。”
“这种东西你还要五块钱?”蓝宁叼着烟嗤笑一声,“抽空留点钱看看你那贫瘠的脑子吧,去南林大医院记得挂我的号,我的号也五块。”
套圈老板刚想喷他,看见面前的小伙挑着一双丹凤眼,面容阴冷,袖口手腕处还带着一块十几万的劳力士表,一看便知道不好惹且不能惹的主。
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穿过步行街,张安跟蓝宁往约好的小吃店走,边走边说:“晚上代刘老头的课?”
刘老头,大名刘德永,是世界级著名脑外科专家,脑外科和神经外科学术界泰斗。
是医学界的传奇,也是南林医科大响当当的招牌。
“不然代你的吗?”
张安扶了下额头,他一个在读医学牲怎么有资格让别人代课,蓝宁说这话纯粹是在寒碜他,“不就是叫你出来吃个饭吗?怨气这么大?”
蓝宁没吱声,插着兜往前走。
张安啧啧两声,“学霸的世界就是跟我们凡人不一样啊,学到登峰造极,饭都顾不上吃,吃个饭,我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也得低三下四的请你出山。”
“我跟你不是从小玩到大。”蓝宁淡淡地纠正。
“哎呀,我们高中一起到大学嘛,不就是从小玩到大么。”
张安跟蓝宁在一个高中,从高中就跟蓝宁前后桌,到高考更是考了同一所大学,念同一个学科。
不为别的,单纯是蓝宁是张安从高中时期追捧到现在的偶像。
高中就是学神一般的存在,平时不上补习班也稳居年级第一。
大学考上南林市第一医科大学,本硕博连跳三级,成功吸引刘教授刘德永的注意,并收为关门大弟子。
而这位大弟子也不负众望,成为医科大的传奇学霸,年仅二十五岁发表多篇SCI,又破格晋升副主任医师,现在已经能够完成多项复杂的脑外科手术。
张安起初兴致高昂地追赶这位学神,努力五年也只能做个小跑腿,在如此可怕的天赋下,也只有仰望的份。
张安撞了撞他,“我也不是没事找你,这不刚从医院回来,教授托我给你捎话。”
“什么话?”
“说下周有台手术,他最近腰痛病犯了,估计上不了台,让你晚点过去找他拿资料先准备着。”
“我知道了。”蓝宁道。
刘教授年过古稀,是南林大返聘过来的,因为年纪过大,一年也做不了几台手术,也没什么精力上课,蓝宁平时给老教授代课教学生,有手术的时候也替代他上手术台。
两个人到了小饭馆,张安随便点了几样菜,等菜的间隙倒了一壶大麦茶。
麦子的香味飘散,张安抬眼看他,又说,“你知道下周要手术的是谁吗?”
“不知道。”在没拿到资料前,蓝宁不可能未卜先知。
“董宇。”张安放下茶壶,敲敲桌子,“那个董宇,记得吗?”
“董宇?”蓝宁思索了一阵,眯起眼睛,“哪个董宇?”
张安拍拍他的肩膀,跟他对视一眼,蓝宁眉心微皱,顿时想起来一些不怎么好的记忆。
张安会意道:“就是高中时欺负你的那个董宇。”
蓝宁揉揉鼻梁,淡淡道:“叫我出来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高中时期董宇确实是蓝宁的噩梦,但也仅限于过去,张安不说,现在蓝宁几乎都会永远的忘记这个人。
“你这么淡定啊?你忘啦?那个董宇。”张安好心提醒他,“当初他跟许君言一样,到处找你麻烦。”
蓝宁缓缓睁开眼睛,许君言,许君言,蓝宁很久没在别人口听到这个名字。
离开了那所高中,与许君言相关的人或物都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如今再次从被人讲出,那三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撞击在他的心脏上。
撞的他头晕眼花,耳朵嗡鸣。
“别说了。”蓝宁轻声开口。
但饭馆里声音嘈杂,张安还在回忆往事,“他和许君言,不都是在高中的时候霸凌过你么。”
“我知道了。”蓝宁觉得呼吸不畅,好像一个巨大的真空压缩机,把周围的空气压缩,让他觉得喘不过气,蓝宁只能机械道:“别提许君言。”
“许君言咋了。”张安一提许君言更加激动,愤愤道:“许君言比董宇更可恨,在高中时,他俩关系不好,拿你出气,哪个不是肚子里坏的直淌水,把你欺负的遍体连伤,如今风水轮流转了,他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等你救,那个王八蛋许君言死了,估计现在坟头草都没人拔......”
“够了!”
吱呀-----木制凳子划在地板上拖曳出刺耳的声响。
蓝宁猛地站了起来吼道:“我说别提许君言!”
他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想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张安一时被镇住,嘴里的话也卡了壳。
眼前的人站起来,脸色阴沉又苍白,本来就锐利些的丹凤眼现在阴沉沉的如同夜里的浓雾,黑的骇人。
“蓝宁......我知道了,我说许君言你不高兴?”张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你不愿意听我不说了啊。”
噪杂的人群变得安静下来,纷纷朝蓝宁投来好奇的视线。
蓝宁深呼吸一口气,从那真空的环境慢慢抽离,拿起桌上的手机,大步往外走,“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哎,你。”张安想追又不敢追,叹了口气,扇自己几嘴巴,“说这些干什么,真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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